這幾日雨一直沒有下透，于是到了黃昏時分，天空又飄起雨，雨滴敲打在院子里的芭蕉上，發出寂寥的聲響。
沈潤坐在門廊下，望著漆黑的院落里搖曳在風雨中的那盞明瓦燈出神，還不到黑天的時候卻因為雨的緣故，天色陰黑恍如深夜，凄涼清冷。
一雙冰冷的手從后面蒙住他的眼睛，帶著一股柔軟的芬芳，這芳香現在已經是他喜歡的味道了，他笑笑，握住那只手牽在手里，回過頭，責備道：
“淘氣！”
晨光嘻嘻一笑，在他身旁坐下來。
“天下著雨，你怎么出來了？”沈潤笑問。
“我聽今天是端妃娘娘的忌日，可府里好像什么都沒有準備。”
“父皇不喜鋪張，也不喜祭祀太隆重，所以每年都是一切從簡。”
晨光點了點頭。
“你是為這個過來的？”
“也是因為這個，也是因為我睡不著，聽你在府里，就過來找你了。”晨光笑盈盈地。
“你睡太多了。”沈潤笑道，提起茶壺，在茶杯中斟了半盞，問她，“喝嗎？”
晨光搖頭。
她不喝茶，也不能飲酒，并不是她不喜歡，而是因為她的身體無法適應，她的拒絕讓沈潤又開始擔心起她的病體。
“這幾日委屈你了。”他垂眸，輕聲。
晨光微怔，看了他片刻，笑著搖搖頭。
“你真是一個會讓人喜歡你的姑娘。”他啜了口茶，輕聲。
晨光望了他一眼，刻意忽略被加重語氣的“會”字，用單純的表情，興高采烈地問：
“潤喜歡我？”
“喜歡。像你這樣知進退懂分寸性情溫柔善解人意，不管面對什么事都能笑著應對的姑娘，我想很少會有人不喜歡。”他望著她，含著笑，眸光漸深，“所以我有時會想，在鳳冥國你到底經歷了什么，能讓還年幼的你學會了謹慎地察言觀色細致地揣測人心。”
晨光閉著嘴唇，過了一會兒，彎著眉眼，天真地笑：
“潤的好深奧，我完聽不明白。”
“賞花宴那天，我送給你的我母妃的那根花釵，就是你你在宮中丟了的那只，那晚回府之后，我去你房里找你，你在沐浴，我等你的時候在你的首飾匣里看到了那只你你丟了的花釵。”他望著她，表情平和，聲音平靜，似在和她話家常一般，輕輕地，“你為何要撒謊花釵丟了？”
晨光面色未變，用單純無辜的大眼睛疑惑地望著他，認真地道：
“怎么會，潤你看錯了吧，那根花釵是在宮里丟了，要不然我也不會央卿然幫忙請夏妃娘娘查找。如果不是丟了，那根花釵又怎么會在太子殿下手里？”
沈潤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勾起嘴唇，漾開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是么？”他淡淡地，“是我看錯了啊。”
“潤，花釵丟了的事我沒敢告訴你，那天在乾坤宮你為何要謊你知道，還把內務府也牽扯上了？”
“你是我的王妃，我自不會讓人誣陷你。”沈潤笑答。
“我還以為是因為潤討厭太子呢。”晨光笑吟吟地。
沈潤看了她一眼，那眼光算不上凌厲，但溫和卻冰冷的眼神配上他淺淺勾著的算不上弧度的唇角，免不了讓人渾身一顫。
晨光卻只是嫣然一笑，然后她低下了頭。
雨水敲打頭頂的屋檐，發出空洞的聲音，讓就寒涼的氣溫又降了幾度。
沈潤突然放下手里的瓷杯，轉頭喚來沐華苑的大丫鬟繪雯，吩咐她去拿件披風過來。繪雯以為他要穿，進里屋拿出來一件白色繡銀線的絲緞披風，正要給他披上，沈潤卻伸手接過來，極自然地將披風披在晨光單薄的身上，把她裹緊。
晨光一愣，看了他一眼，配合他的動作將披風拉緊。他的衣服上有屬于他的味道，素淡優雅，如蓮如蘭。
“潤有一股好聞的味道呢。”她狗似的聞了聞他的披風，笑著。
“別這樣！”沈潤在她的腦門上彈了一下，，他最受不了她這個舉動，她總他身上的味道好聞，每次聽她這么他都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她腦袋有毛病。
晨光不高興地扁起嘴，揉搓著腦門。
“你到容王府來就快一年了，加上在鳳冥國的時間和路上的時間，你我相處這么久，你從未對我過你的事，反倒是我從出生到現在大大的事都被你知道得一清二楚。”
“算不上一清二楚，還有許多事我是不知道的，比如潤到幾歲才不再尿床。”
“你到幾歲才不再尿床？”
晨光面色一僵，笑笑，不話。
“你是在圣子山長大的吧，在圣子山里，你都做些什么？”
“跟著神女學占卜看星星。”晨光率真地笑答。
沈潤看著她的笑容，從她的笑容里，他看不到半點瑕疵，完美的笑容，圓滿的笑容，剔透純凈，天真無邪，這樣的笑容太動人，即使更像假象，還是會被吸引。
沈潤突然不知道該怎么問了。
安靜地坐了一會兒之后，晨光站起身，笑：“我該回去睡覺了。”
她著，也不把披風還他，轉身走到門廊的臺階前，回過頭，突然笑問：
“潤，假如三天后就會死去，這三天你會做什么呢？”
沈潤一愣，她問的沒頭沒腦，但難得她問了，他認真地思索片刻，搖頭，笑：
“太短了，我想不出來。”
“那十六天呢？”
她居然追問了。
沈潤更加認真地思考，笑答：
“大概替卿懿找個好人家吧，十六天只夠做這個。”
頓了頓，他問：
“你呢？”
晨光想了想，笑道：“讓更多的人記住我吧。”
這答案出乎意料，沈潤哭笑不得：
“為什么想讓更多的人記住你？”
“大概是因為一個人默默無聞地死去太悲哀了。”
沈潤無法理解她的想法。
“再怎么你也不可能會一個人默默無聞地死去。”
“未發生的事，誰知道呢。”晨光深深地笑了一下，。
她走下臺階，火舞撐起傘，主仆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風雨中。
她最后的笑容讓沈潤渾身不舒服，他皺了皺眉。
“付禮。”過了一會兒，他喚了一聲。
付禮悄無聲息地出現。
“多加人手，盯緊她，派人再去鳳冥國，晨光公主的事，事無巨細，打探的詳細好。”他輕聲吩咐。
付禮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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