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哲進退兩難。

    若看不見也就罷了，若張錦已經成年，他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難過。

    假如被從城樓扔下來的是他的三子張弛，他眼看著，也只會紅著眼圈感嘆一句“此子英雄，為國捐軀，是張家的驕傲”。可張錦只有三歲，還是一個幼童，什么都不懂，只因為父兄便要慘死異國，還要讓他親眼看著這一幕慘狀，心里是何等的滋味？未來傳入妻子母親耳中，這個家最疼愛的孩子死得如此凄慘，妻子和母親又會是怎樣的悲痛？

    鳳冥國的這個妖女太過卑鄙，她拿住了他最大的弱點，同時也狠狠地動搖了北**隊的心。

    那妖女深不見底的墨眸中似掠過一抹紅光，然后她面目霜冷，開口，嗓音森寒如冰，清晰地回蕩在四萬人的頭頂上空，她一字一頓地道：

    “北國的人聽著，現(xiàn)在北國的領土已經部歸鳳冥國所有，南國亦然，你們若投降，今后你們會和鳳冥**人一樣，我不會區(qū)別對待你們。若你們不降，我給你們作為軍人的最后尊嚴，允許你們自盡殉國。但在這之后，北國內，你們的親人，遠親、近親、友人、鄰人、只要是認識你們的人，部會被凌遲處死。在那之后，所有北國人，鳳冥國會盡數(shù)屠光。因為你們不肯降，鳳冥國就沒必要把北國人當做自己人，既然是敵人，就應該部屠光。你們記住了，北國人是因為你們不肯投降才會慘死，你們并不是北國的英雄，你們是讓北國變成地獄的元兇。”

    清朗的嗓音，算不上響亮，卻振聾發(fā)聵，讓人連發(fā)梢都顫抖起來。

    被逼入絕境的北**隊鴉雀無聲，在他們頭頂上空，空氣仿佛凝固了一樣。不久，隊伍里傳來啜泣聲，有人不知想到了什么，開始哭泣。

    他們已經在外兩年了，這對多年未發(fā)動戰(zhàn)爭的北國來已是極限。戰(zhàn)場上的戰(zhàn)況又是那樣慘烈，能支撐這些人活到最后的并非勝利，而是勝利后可以歸鄉(xiāng)。他們是為了能回家才活下來的，現(xiàn)在告訴他們，他們不僅回不了家，連家里的人都要被殺死了，巨大的打擊擊潰了他們的心理。尤其是張錦的哭聲，稚嫩的孩童活生生就在眼前，天真的奶音響亮地就在耳邊，被觸動了心中柔軟的他們開啟了聯(lián)想，聯(lián)想起了太多太多，去想，受不住。

    一個人哭起來，帶動更多的人哭了起來。

    張哲心驚，沒有比哭泣更糟糕的訊號。

    很快，武器落地聲響起。

    此起彼伏的刀劍落地聲，夾雜著啜泣聲。

    張哲目瞪口呆，沒想到他的軍隊真的被上面的那個妖女動搖了，同時他怒如雷霆，和副將一塊大聲吼叫：

    “你們這些人想造反嗎？叛徒！叛徒！”

    當啷——

    身旁又響起一聲武器落地聲，張哲循聲望去，發(fā)現(xiàn)扔掉長刀的人居然是他的長子張弘，他怒目圓睜：

    “畜生，連你也想造反嗎？”

    “父親，”張弘用極悲傷的語氣戚戚然地，“國已亡，君已死，殉國又能改變什么？這場仗原就是錯的。”

    張哲的心震了一下，他呆呆地望著長子。

    這場仗原就是錯的，在韓正提出來后，張哲是反對的，北**力雖已強大，卻不足以支撐合并戰(zhàn)爭。可韓正鐵了心，認為赤陽國參與龍熙國和蒼丘國的決戰(zhàn)是北國的大好機會，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

    韓正一意孤行，張哲也沒有辦法。

    可就是這樣的一意孤行讓韓氏丟了命，讓北國亡了國，讓壓根沒想到的那個給鉆了空子。

    “爹爹！爹爹！”張錦在城樓上開始新一輪的大哭，稚嫩的嗓音已經沙啞。

    每一個音節(jié)都重重地敲在張哲的心上。

    張哲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他抬起頭，望著他那個哭成淚人兒的兒子，布滿皺紋和老繭的手一松，長刀落在地上。

    他閉了閉眼睛，眼角沁出一滴淚。

    他成了北國永遠的叛徒。

    張弘見父親投降了，他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同樣疲倦地閉了閉眼睛。

    至少，一家老暫時保住了。

    ……

    晨光在北國境內留了兩萬人封鎖邊境，這一回進入南國只帶了兩萬人。

    北國人不多，占領區(qū)張哲只在要塞留了一批人數(shù)稀少的守兵，因為這樣晨光才能順利地打進來。

    打一個地方俘虜一批人，晨光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北國對南國一戰(zhàn)確實是逞能，雖然僥幸勝利了，但他們壓根就沒想過，南國正規(guī)軍滅，可保不齊日后民間會出現(xiàn)反抗軍，用四萬人壓制北國和南國兩國合并后的國土，太勉強了。

    他們沒想過，晨光卻想過，所以她一定要收服北國的軍隊。

    因為是用雇傭軍做先鋒，戰(zhàn)爭時主力軍又是北國，鳳冥國這一回土的五萬人幾乎沒有損耗，即使戰(zhàn)后雇傭軍解散，鳳冥國的五萬軍隊加上南國和北國的俘虜共五萬人，十萬軍隊要控制南和北的合并國土還是可以的。

    俘虜們被打亂，與鳳冥國的軍隊編在一塊，真的像鳳主承諾的那樣，待遇上并沒有區(qū)別，雖然戰(zhàn)時的待遇都不怎么樣，但沒有差別對待就已經能讓人安心了。

    傳言在軍隊中擴散，有人，那一日鳳冥國鳳主在瀚京城樓上勸降時，不止城里兩萬人城外四萬人，遠在五十里外還有三萬援軍駐扎，這三萬人就是戰(zhàn)時襲擊瀚京逼迫南帝從宜河邊調回五萬軍隊保駕，又將南帝攔在連山關不讓其過境的神秘軍隊。

    很多人不信，直到三天后，一支三萬的精英部隊駐扎在城外，人們才相信，于是都開始慶幸幸好投降了，四萬對九萬，真反抗一定連渣子都不剩。

    聽到消息的張哲目瞪口呆，發(fā)覺得鳳冥國妖女傲慢，逼降那天三萬軍隊她提都沒提，她就是有自信即使不提那三萬人他也會投降。

    更讓他想吐血的是，原他以為晨光把他兒子搶來逼他投降，路上一定狠狠地虐待了他兒子，不然他兒子也不會哭的那樣凄厲，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張錦屁顛屁顛地跟在人家身后拽著人家的裙擺一遍一遍討好地喚道：

    “姐姐！姐姐！”

    張哲想罵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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