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豐沛，原瞧著應(yīng)該是過路的稀薄雨云很快飛走，黑壓壓的烏云帶著豆大的雨滴砸落下來，傾盆大雨中三個僧人只不過走出了兩條街巷，就不得不在主街邊上的一家腳店停了下來，入店討了三碗煎茶暫做休息。
黃牛兒身材就比同齡人高大，穿了蓑衣戴了斗笠之后看著就跟成人無疑，便也進(jìn)了腳店叫了煎茶坐在了三個僧人一側(cè)。
落雨如傾盆，雨聲噼噼啪啪打在腳店屋的青瓦上，猶如天雷過谷一般激起了巨大的回聲，黃牛兒口喝著煎茶，細(xì)心的打量起三個僧人來。三人看起來都是三十來歲年紀(jì)，兩個僧袍看起來有些舊的應(yīng)該是從人，至于居中僧袍嶄新，且容貌氣度不凡的僧人顯然就是那什么首座了。
此時，三個僧人也都喝了口茶水，其中一個眉毛微斜的僧人開口道：“首座，瞧著這雨，可是與七年前的有些相似？”
果然居中的僧人閉眼想了想：“倒也有些影子，不過西江上元寺的善持老祖年初曾經(jīng)觀天測算過，道今歲黃淮或不靖，長江一線卻是無虞。再如今才是中元前后，這般大雨怕也發(fā)不起秋汛。”
另外一名大耳的僧人忙道：“首座的是，僧最近幾月都在江邊監(jiān)工河道之事，即便上江發(fā)水也禍害不了咱黃州一地。”
道此處，僧人們停了口，三人各自喝了些茶后，大耳的僧人似乎左顧右盼了一下，發(fā)現(xiàn)腳店里近乎無人，而黃牛兒坐的地方又背對三人，才道低聲：“首座，哪家人咱也打聽清楚了，卻與官府有些關(guān)系，聽他家的老娘子乃是如今黃州主薄的二姐，咱以為……也就由著那些乞兒去了就好。”
一旁的斜眉僧人也低聲附和道：“知竹師兄得是理，俺也打聽過這家人往日并無劣跡，乞兒們定不會受了什么委屈才是。”
聽了兩人的話，黃牛兒心中不由一松，原想著這些僧人們前來窺探應(yīng)該是想對自家不利，沒成想人家顧慮的卻是乞兒們會不會受了自家的委屈，看來這些定慧院的僧人還是不錯啊。
哪知，就聽那首座道：“糊涂！既然佛證大師這些孩子中有大慧根者，咱們就得好好尋上一尋，如今坐實這黃州市面上的乞兒都叫他家收羅去了，豈不是已經(jīng)省了許多麻煩，如何半途而廢。”
那大耳的僧人卻是忙接口道：“首座師叔的是，只是還需找個好辭將他一家誆騙到院中，好讓大師甄別才是。叫咱瞧了，僅這中元節(jié)水陸法會之事，怕難得手啊！”
斜眉僧人也是頭：“俺打聽，這家里如今有十好幾個娃子，這兩日俺去盯著數(shù)了數(shù)，卻發(fā)現(xiàn)最多能有十六，少也是十一、二人，男男女女的娃子又愛亂跑，所以這家到底有多少娃子還真難計數(shù)。”
“無妨！座自有妙計！”那首座拿起茶碗喝了大口，笑道：“今日登門不過是找個由頭，過兩日就請了佛證大師再次登門，是為他家宅祈福，定能將他宅中的娃子都誆騙了出來甄別。”
斜眉和大耳聽了都輕輕的拍掌夸贊道：“秒啊！首座師叔果然是胸中溝壑縱橫，妙計無算。”
之后三人又扯了些閑話，外面的大雨也算止了，便起身向店家告了聲謝，回了定慧院去。倒是黃牛兒給了茶錢后，卻是脫了蓑衣不再跟著，一臉納悶的回了家去。
大慧根這種東西，黃牛兒跟著朱桃椎行走江湖數(shù)年，自然聽他過。這佛門道門都講一個俗緣、慧根，沒有俗緣定不能相見，沒有慧根也不能受了佛法道術(shù)，傳承衣缽。所以但凡有了年紀(jì)的高僧名道，都要四處尋訪云游，希望能找到一個既有俗緣又有慧根的優(yōu)秀弟子來傳承自家的衣缽。
甚至朱桃椎就多次與黃牛兒了，之所以要他來做道童，便是因為他與黃牛兒有師徒之緣。可朱桃椎也多次罵過，黃牛兒的慧根不深，很是愚鈍，最多也就是塊稍稍堪用的朽木而已。
來也是，跟在朱桃椎身邊六年，黃牛兒也算探知了一些隱秘，那就是他師尊這一脈，出自道家秘門老君觀一脈，并且因為開啟這一脈傳承的老祖曾經(jīng)發(fā)下了宏愿，所以這一脈的傳人都得叫朱桃椎。
從隋末唐初一直延展數(shù)百年綿延至今，每一代的傳人都著朱桃椎的名號行走天下云游四海，并且還要多做些幫貧濟(jì)困，救死扶傷的善事。所以，正因為“朱桃椎”這塊品牌數(shù)百年來延綿不斷的神奇事跡，在崇寧五年（116年）時，也就是這一代的朱桃椎收黃牛兒做道童的當(dāng)年，大宋的“教主道君皇帝”趙佶還賜了個“真人”的封號。
可惜的是，按照黃牛兒師尊所，這前幾代的師祖都是既有大俗緣有大慧根之人，就拿師尊來，七歲時就跟著師祖行走，三年學(xué)文、三年學(xué)道、三年學(xué)武、三年學(xué)醫(yī)、二十二歲時，琴棋書畫、醫(yī)卜星象、詩詞歌賦和武藝射術(shù)無一不通。
可黃牛兒跟他了也有六年，文學(xué)方面勉強(qiáng)還行，至少通了四書五經(jīng)和寫得一手好字了。可道學(xué)方面就差得太多，連幾部道家的主要典籍都背不下來，至于學(xué)武學(xué)醫(yī)更不用提，年歲不夠基礎(chǔ)沒打好，還沒到能夠傳授的時候。
所以，有了這等認(rèn)知經(jīng)驗，黃牛兒對于三個僧人的對話不由感到好笑，他收留的十三個乞兒里有大慧根者，還不如這個勉為其難的大慧根就是他好些。
雖然黃牛兒的確沒能跟著師尊朱桃椎學(xué)道，可他如今的紫府（腦海、識海）里卻是住著一位上天入地?zé)o所不知的上仙，如果這都不算有大慧根，誰還能比他有更大的慧根？
而且，既然那什么佛證大師過幾天就要找上門來，也就沒有必要繼續(xù)跟著這是三個僧人，有這等時間還不如回家去看書。
一路走著，黃牛兒突然想到通過這一年多不斷的做奇夢，他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比以前要聰慧了不少，至少一些當(dāng)初跟在師尊身邊看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和道理，如今想來卻是很容易就通了，就只是覺得老做奇夢也沒意思，因為夢中的許多經(jīng)歷雖然能解了現(xiàn)實里的困惑，卻也帶來了更多的困惑。
比如飛天的鐵鳥如何能飛、海中游弋的鋼鐵巨艦如何不沉，這些問題可就更是高深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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