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詩云：貽笑千秋崇韜淚，不附梁公犾武襄。

    這詩的典故，就是后唐郭祟韜與北宋犾青的故事。先那崇韜，名郭崇韜，乃是五代后唐莊宗李存勖時期的宦官，可他自稱是唐代名將郭子儀的第四代孫，其實沒有根據(jù)。郭崇韜帶領(lǐng)大軍西征蜀地時，還特地走了些彎路，來到興平（今陜西興平市）汾陽王郭子儀陵墓，以祭拜先祖之禮，祭奠郭子儀，拜后還灑淚號哭而去，如同演戲一樣，這番煞有其事的舉動讓跟隨他多年的屬下也覺得滑稽，背后恥笑不已。

    再這“不附梁公”，的就是狄青，他出身貧賤，曾有諂諛附阿之徒附會他是唐朝名臣狄仁杰之后，狄青并不為改換門庭而冒認(rèn)祖宗。

    而眼下這據(jù)是狄青后人的狄昊，卻是前倨后恭，之前以發(fā)披面擺出了不受祖宗余蔭的高傲之態(tài)，如今卻又假什么為同伙頂罪，愿意受死伏誅，卻要大伙兒來瞧看他祖宗狄青的情面。黃杰不是初哥兒，雖然沒在江湖里行走，也不曾闖過綠林道路，可他身邊卻是些什么人，且他做過的奇夢又豈能是車載斗量可計的，自然開口就把他的心思點(diǎn)破了。

    見他覺得事敗，羞憤欲要自戕，黃杰倒也對這人低看了一眼，便對一旁的孫立做了個手勢，孫立便出手擊打在狄昊的脖子上，將他擊暈了過去。

    隨后黃杰便起身來到被俘的蟊賊們面前，喝道：“方才俺與你等頭目的話，你等可都聽見了？不錯。俺們都是天道盟的好漢，如今你們都知道了俺等的秘密。眼下便只有兩條路，一條死路自不用多。另一條生路便是入伙。不過，想入俺們天道盟卻也不是輕易就成，俺們只要頂天立地的好漢，卻不要?dú)埡α忌频膼和健Ｄ愕犬?dāng)中，可有自認(rèn)為不是惡徒的，想要入伙？”

    眾蟊賊聽了發(fā)愣，左右看了看后，居然沒有一人冒頭，不少人更是羞愧的低下了頭去。見這些人也不作偽。黃杰倒是一樂，便問：“那有誰知道，你們當(dāng)中誰人不曾做下惡事？”

    眾人聽了又是一愣，但很快便有一個年老︽∞︽∞，的蟊賊顫顫巍巍跪起身來道：“列位好漢爺，俺知道張家兄弟和羅家三娃都是良人，往日隨俺們下山行事，都是幫著搖旗吶喊，未曾害過人。”

    哪知他才完，便有人蟊賊嗤笑道：“老吳頭怕是忘了。去歲九月時俺們劫了一家走商，他三人可都是在那走商的女兒肚皮上開了肉葷，如何能算不曾害過人？”

    老吳頭一聽，臉色便白了。哆嗦著嘴不出話來。

    黃杰與孫立他們一看，便扭頭道：“既然你等無一良善，是惡徒。那便只有死路一條了，也罷！這殺人不過頭點(diǎn)地。俺許了你等拜了天地父母，再送爾等上路！”

    完便伸手從張合手里接了把樸刀過來。逐一割開他們身上的索子，便退在一旁觀看，眾賊不知這是個什么章程，也是發(fā)愣，只有那老吳頭哀嘆一聲，便捻土成香，往北拜了天地父母，便垂首以額碰地，道一聲：“老漢今生行差踏錯，落草為賊，只愿來世做了豬狗，償此孽債也就是了。”

    旁人見了，也是依樣學(xué)了，有幾個年輕的賊瞧見這等架勢，都是被嚇得嚎啕大哭，卻是被旁邊人甩了幾掌給打蔫了，旁邊呵斥他們道：“俺等平日里做的惡事，償還便在今日。能死在天道盟的好漢子手中，可知這是天大的榮幸，斷了頭顱也不過碗大個疤，便去投了畜生道償債也就是了。”

    聽了這番辭，怕死的賊們也都知道嚎哭無用，便也只能有樣學(xué)樣的捻土做香，也遙拜了天地父母，便以額碰地等死，便是那些胸腹間中箭或受傷頗重等死的，也是吐著血翻身來拜了。

    黃杰一個一個都細(xì)細(xì)瞧了，這些人居然都是露出了幡然悔悟的神色，他意不過是嚇唬他們，瞧瞧這些人是不是冥頑不靈，誰知道個個都是大徹大悟，倒叫他不知道這場戲該如何做下去了。

    正愣神的時候，身旁的朱高卻是湊來與黃杰耳語的幾句，得了黃杰點(diǎn)頭后，他又轉(zhuǎn)身對孫立、孫新和楊宗保打了手勢，便領(lǐng)頭走進(jìn)了人堆里，提著樸刀隨意選了個人便揮刀斬了下去，噗的一聲就將那人頸脖給斬斷了。而孫立、孫新和也是各自選了人，便也陸續(xù)揮刀斬首，他們出刀都是極快，自然不會有人發(fā)出慘呼，只是腔子里的血液止不住往外噴濺，血腥的味道瞬間便彌漫了開來。

    眼瞧著，嗅著血腥味的余下眾賊們都是身子一抖，可即便如此也沒有人跳起來反抗，反倒都是認(rèn)命了一般匍匐著，似乎等死便是他們唯一的選擇了。

    見他們是真想死，也是真愿意死，黃杰便也對面面相窺的眾好漢們做了好些個手勢，其中一個手勢卻是在頭頂畫了個圈兒，大家都是看懂了，便也一個個走上前去，抽刀便砍。

    老吳頭今年已經(jīng)是四十有八，算是這伙蟊賊里年紀(jì)最長的，落草已經(jīng)有十多個年頭，在茶山蟊賊林立的動蕩中，宛如隨波逐流的弄潮兒一般茍活到如今，人情世故自然要比別人見得多了，也懂得多了。

    他方才幫幾個新人，當(dāng)真是沒有私心，只是抱了一絲僥幸希望，想黃杰他們能放了幾個十幾歲的娃娃活命，可誰想天道盟的好漢們卻都是鐵石心腸，當(dāng)真開始?xì)⑷肆恕?br />
    老吳頭側(cè)耳傾聽著慢慢靠過來的腳步聲，宛如聽著戰(zhàn)場上催促出戰(zhàn)的戰(zhàn)鼓，也在這一瞬間，這些年他人生中那些值得記憶和回味的一幕幕浮光掠影也在眼前快速的浮現(xiàn)：少年時，在鄉(xiāng)間勞作，與鄰家的土妞鉆草窩子的美好記憶；青年時，娘子生下了大胖子，去服勞役時娘兒倆站在家門前的樹下，走遠(yuǎn)、瞧模糊的身影；中年時，上山落草打劫客商，那一個個倒在自己刀下的扭曲面容……

    “颯”的一聲，刀風(fēng)在老吳頭的耳畔響起。

    就在那一刻，老吳頭原繃緊的身子突然就松弛了下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心中默念了一句“灑家這輩子值了”，只是見他原抓握著一把泥土的一雙拳頭自然而然的松開了，從身到心都完成了授首的準(zhǔn)備。(未完待續(xù)。)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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