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與死，只是一瞬間的事。…≦頂點說，
眼睛一睜一閉，一輩子就這么過去了。
而此刻，刀光一閃間，一條活了二三十年的生命就這么消逝了。
毀滅，真的要比建設(shè)容易的多！
戰(zhàn)陣上，是怕死就容易死。這個道理，訓(xùn)練的時候教官曾不止一次過，而曹瑞也不只一次聽他那個被他瞧不上的募兵父親起過。
原從不把這些事放在心上的曹瑞，這一刻，卻不得不將塵封的記憶喚醒。
獵戶出身的他當然學(xué)過一些拳腳，記憶中，被瞧不上的父親用棍棒傳授來的招式，夾雜著訓(xùn)練時教官一遍遍重復(fù)的動作，在此刻混亂的城墻上，機械、麻木的揮動著手中的鋼刀……
“為什么？為什么他們還不上來支援？”李新咆哮著，神情凄慘，言辭急切。
曹瑞知道，同伴此刻質(zhì)問的不是自己，卻還是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疲憊道：“別喊了，他們不會上來的……”
“至少現(xiàn)在不會……”
疲憊中涌現(xiàn)的憤怒再度消退，似繁華褪去后的落寞，李新垂下了眼瞼，嘟嚷道：“為什么啊……”
“因為背叛……”
曹瑞只來得及出這一句便被蜂擁而來的守軍擠到了城墻邊上，身后的女墻上掛著幾架云梯，新鮮的木頭上尚帶著綠意，卻已被濃郁的鮮血覆蓋。
被鮮血染紅的那抹綠意在戰(zhàn)場的硝煙里擺動著……
“你們先走，我斷后！”
曹瑞大吼一聲，一手舉刀，一手持盾，便沖了上去。
被擠出的狹空間里，李新和董偉沒有猶豫，不帶留戀，徑直從城墻上跳了下去。
二人熟練且快速的自云梯上滑下，就地打了個滾后便隨手抄起地上散落的弩箭，填裝進腰間已然射空的弩弓內(nèi)，警惕的望著上方的城墻。
不多時，斷后的曹瑞也跳了下來。
嗖！嗖！
兩道破空聲響起，緊隨曹瑞后面自女墻邊探出身來的兩名守軍便應(yīng)聲栽了下來。
身子尚在半空的曹瑞耳聽兩聲熟悉的脆響，手上便覺一空。
斷裂的云梯連帶著曹瑞一道掉了下來，然而早有準備的他卻抓著一把尖鉤，反手刺向城墻。
一連串的火星濺起，曹瑞下墜的速度卻慢了許多。
同樣倒地翻了幾個滾后，曹瑞便在同伴的接引來朝著后方的陣地退去。
距離福州城墻大約里許的土地上，此刻遍布著密密麻麻的圓形坑洞，當曹瑞三人鉆進洞內(nèi)后，三塊大盾隨即將洞口遮掩的嚴嚴實實。
城墻上，守軍的箭雨隨即落下，砸在鋼盾上發(fā)出“哐哐”的脆響，卻只濺起零星的火星，一兒用也沒有。
“行了！別浪費箭矢了！”
凌風再度走到女墻邊，望著城下密密麻麻的地洞，不出的困惑：“他們到底想干什么？”
何云也走進前來，依舊回道：“攻城！”
凌風不耐煩的揮手，氣呼呼的指著下方的地洞，罵道：“你有見過這樣攻城的嗎？”
“前面的部隊老鼠似的躲在洞里，后面的那些又老遠的漂在河面上。你！他們要怎么攻下這座城？”
何云這下也只能老老實實的搖頭，因為他確實沒有弄清楚這幫官軍的意圖，不，是他無法找到一個合適的法來解釋眼前的這一幕怪異。
除了最開始那鋪天蓋地的箭雨后，這幫來襲的官軍隨后的動作，便處處透著一股怪異。
箭雨一過，趁著城墻上的守軍陣腳慌亂的間隙，一大半官軍便著云梯沖了上來。
這是最常見的攻城法子，雖然這支官軍扛著的粗糙云梯和身上精良的裝備格格不入，但也沒有超出守軍的猜測。
偏師遠來，沒有輜重，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當先頭的部隊沖上來之后，后方留下的一部分人卻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轉(zhuǎn)而抄起形狀奇怪的鐵鍬開始挖洞。
是的，開始挖洞！
在攻城作戰(zhàn)的緊要關(guān)頭，留在后面的那部分官軍卻竟然開始打起洞來！
錯愕過后的守軍隨即便止不住的樂了起來。
難道他們要打一條地道攻進城來？可，有你們這么明目張膽的嗎？
留下來的這部分官軍，打洞的手藝看起來真心不錯，半個時辰不到，原平整的大地上便多出了密集的傷口，不出的難看。
打完洞后，留下的官軍卻沒有沖上來，卻也沒有留下，而是徑直回到了河邊，三三兩兩，動作同樣麻利的將那些造型怪異的船只劃到了河道中央。
然后，便一直在那遠遠的望著。
如此怪異的攻城，何云第一次看到，經(jīng)驗不少的凌風同樣聞所未聞。
他們猜想，這幫前來攻城的官軍或許是被人驅(qū)使、逼迫來的。
然而從這些官軍穩(wěn)健的步伐、強悍的戰(zhàn)力來看，卻又找不到半分受人逼迫的樣子。
軍隊就是一頭猙獰的怪獸，它的破壞力驚人，然而這份力量卻需要用嚴酷的軍紀整合起來，否則一盤散沙的部隊，構(gòu)不成任何的威脅。
尤其，是在戰(zhàn)場上。
無論是凌風還是何云，從沒見過沒有軍紀束縛、沒有將領(lǐng)驅(qū)使的軍隊能在戰(zhàn)場上發(fā)揮出如此強大的戰(zhàn)力。
可是，遠處河道上的那名將領(lǐng)模樣的少年，為何有如此的自信，放心將這些戰(zhàn)力驚人的士兵獨自放在陣地上，而這些精銳的士兵又為何會在被人逼迫的情形依舊舍身忘死呢？
若是受人脅迫，那他們?yōu)槭裁床慌埽筷嚨鼐嚯x河道有足夠的距離，西面便是開闊的平原，同樣是靠雙腳，沒有理由跑不掉啊！
何況，這些受人脅迫的士兵數(shù)量明明要比河道上的多出許多，即便是反刀相向，勝算也很大啊！
心不甘情不愿的戰(zhàn)斗，對于普通士兵來并不少見，將軍們往哪里指，兵們便往哪里沖，兵的意愿沒有多少將軍會真正的在意。
可是，又有哪一個將軍敢在戰(zhàn)場上如此大膽？
破釜沉舟，那也要身先士卒好吧？
讓兵們在前頭沖殺，不給他們留一條后路，自己卻遠遠的躲在后面，這算怎么回事？
更為奇怪的是，這些士兵怎么就連一嘩變的苗頭也沒有？
天底下有這么聽話的兵嗎？
話這么聽話又戰(zhàn)力極佳的兵，會有哪個蠢貨將領(lǐng)愿意隨意的消耗？
想不通、看不懂的何云、凌風二人只能再次對視一眼，疑惑半沒有淡去。
城墻下，某一個坑洞內(nèi)，曹瑞三人正在沉默的啃著干糧。
戰(zhàn)斗持續(xù)了一個白天，夜色已然降臨。
漆黑的坑洞里，李新忽而開口了，聲音不出的輕微：“要不……咱們逃吧？”
“天這么黑，他們看不見的！咱們又不像那些拖家?guī)Э诘模灰芰耍麄冞�能把咱們怎樣？”
話一出口，李新心中的膽怯便來淡，聲音也來大：“句話啊！再這么待下去，明兒指不定怎么死呢！”
黑暗中看不清曹瑞臉上的表情，倒是一旁的董偉正發(fā)出大口大口的咀嚼聲。
李新將曹瑞沒有回聲，便轉(zhuǎn)頭沖董偉喊道：“你呢？你咋？也要留下來等死嗎？”
董偉使勁的嚼了幾口，一把抓過腰間的水壺，灌了一大口水后，重重的呼了口氣，神情堅毅的道：“要走你們走，我不走！”
“你啥？”李新大驚，隨即氣惱叫道：“干啥不走？”
董偉看著黑暗中的同伴，翁聲道：“跑了能去哪？”
李新急道：“天大地大，哪兒不能去？咱們是募兵，官府那里最多就一個名字和籍貫，咱們家都沒了，還回去干啥？”
平常憨厚，沒有啥主見的董偉，此刻卻異常堅定的道：“誰沒有家了？咱們以前的家是毀了，可是現(xiàn)在又有了！”
李新一愣，繼而嗤笑道：“家？家里人會讓你去白白送死嗎？”
董偉卻反駁道：“那是因為我們曾經(jīng)背叛了將軍！”
“背叛？”李新怪叫道：“你子腦子不好使了是吧？咱們跟他有什么背不背叛的？”
“他花錢，我們賣命而已！”
“是啊！”董偉抬頭，兩眼瞪著李新，黑暗中仿佛亮起兩道光，嘲諷道：“既然我們都把命賣給將軍了，那現(xiàn)在為何要逃？怎么？嫌錢給的少了？一個月十貫大錢啊！這半年多賺的錢，過去一輩子都不敢想啊！”
李新立時語塞，轉(zhuǎn)而沖曹瑞道：“你倒是句話啊！”
曹瑞沉默了好一陣，方才有一道淡淡的聲音傳來：“我們留下！”
“啥？”李新驚怒道：“你也瘋了？”
曹瑞偏頭，看向李新，聲音依舊平淡：“別叫了，我們跑不掉的！”
完后，曹瑞便閉上了眼，口中道：“偉子，前半夜你先守著！”
完，便徹底沒了聲響，靠在土壁上休息起來。
李新漸漸安靜了下來，心頭的躁動被曹瑞的只言片語澆滅的干干凈凈。
是的，李新的反應(yīng)也很快，曹瑞短短的一句話便讓他瞬間明白了過來。
跑？跑得掉嗎？
夜色給了某些人一個期望，該休息的世界里卻有許許多多白日里不敢顯現(xiàn)的念頭抑制不住的迸射出來。
然而，期望終究只是期望，尤其，他們眼前的這份期望是那么的渺茫，更透著一絲濃濃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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