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宮里過夜這種事,多少人做夢也夢不來,哪位大臣被圣后留宿不是兢兢戰戰的一夜不敢睡,只等時辰一到就麻溜溜的上朝,直到散朝之后才回家補覺的?可是這位爺倒好,打地鋪也能睡得跟個死豬似的,別的不說,光是這心就夠大的了。
“白大人、白大人?”由于是圣后指名要見的人,陳公公也不敢造次,只是在他耳邊輕聲的叫著。
然而他這蚊叫般的聲音哪里叫得醒打雷也聽不到的白河?直到旁邊二小姐看不過眼了,經驗十足的踢了一腳他的軟肋,白河這才蘇醒過來。
“啊!”
一睜眼就見到陳公公那張老臉近在眼前,面白無須,敷著面粉,人陰陽人,時間又是大半夜,哪里會有什么好面色的?白河當場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驚叫了一聲:“鬼啊!”
“鬼……灑家這么英俊,你居然說我鬼?”陳公公當時就臉都綠了。
他心里有氣,可是當著面他又不敢得罪了白河,畢竟他是圣后指名要見、朱雀大人一再吩咐要好生伺候的主,誰知道他日后會不會魚躍龍門,一躍成為圣后身邊的大紅人?反正圣后開明,大膽啟用年輕人的先例又不是沒有過。
于是一言不發。
白河慢吞吞的刷牙洗臉的時候,他一言不發,反倒還很客氣的對白河說:“白大人,您慢點,時辰還早呢,不急。”
白河出門去萬象神宮的時候,他還是一言不發,只是默默的在前邊帶路。
腳步不緊也不慢,就是很正常的走著,偶爾見到宮里的貴人,他還會很有禮貌的打招呼請安,遇到侍衛盤問他也會耐心的向他們解釋白河二人的身份,服務周到得任何人也挑不出毛病來——至少白河就很滿意。
可是問題是他也不催。
大周皇宮氣勢雄奇,占地極廣,處處充滿了小七的手筆,白河昨天來得又匆忙,壓根就沒機會好好欣賞過,于是走一路看一路,就跟鄉巴佬進城似的,不時還會詢問陳公公兩句,又跟二小姐吹牛逼說這里這里這里蘭桂坊也有類似的機關之類的,簡直不亦樂乎。
然后就出事了。
“圣后萬歲、萬歲、萬萬歲!”當小倆口來到萬象神宮外的時候,就正好聽到大殿內傳來一陣整齊的高呼。
白河當時就臥槽了。
遲到了!
咱兩世為人第一次見國家最高領導人,居然遲到了!
都說伴君如伴虎,但其實在深宮內最可怕的人不是圣上,而是太監。
歷史上,多少忠良賢臣、多少后起之秀仕途黯淡、最終飲恨收場,就是因為這些陰陽人暗中使絆子所致。往重里說,比如秦氏趙高、比如漢末十常侍,那更是禍國殃民的主。
所謂閻王好惹,小鬼難纏,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如今的陳公公就不聲不響的給白河下了個絆子。
遲到這種事,對于老臣子來說是個不大不小的事,圣后也不是暴君,不可能說因為遲到而讓你人頭落地的,稍稍解釋一下,那也就過去了。可是對于白河這種第一次面圣的人來說,那就有點可大可小了。
會不會挨板子暫且不提,至少萬一,我是說萬一正好被圣后看見,那你還想留個好印象就只能呵呵噠了。既然印象都不好了,難道還指望升遷?
這雖然只是個幾率問題,但是很多人都拼不起。而太監們看你不爽,也是樂此不疲。
“哎呀,不好了!朱雀大人吩咐過,要白大人您一定要準時參與朝會的,可是如今………哎呀,不多說了,白大人,您快進去吧!”陳公公連連頓足,完了又狀甚憂切的補了一刀:“……希望圣后能念您初犯,不會降罪于您吧。”
“臥槽!臥槽!臥槽!”
聽著陳公公“急切”的催促,以及大殿內同時響起的一聲“平身”,白河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里接連大叫三聲臥槽。
“都怪你這死人慢吞吞的!”二小姐的面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芊芊玉指使勁擰著白河腰間的軟肉。
“我也不知道這茬啊!”白河疼得齜牙咧嘴。
轉頭一看陳公公,只見他催促完之后便一言不發,可是臉上,卻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頓時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我就說怎么四點鐘起床了還會遲到,敢情是你這死太監陰我!
——明知道咱不懂規矩,這死太監卻愣是連提醒都沒有一句,除了這個解釋還能有別的?陰人就是陰人,的確夠陰的!
“早晚要你好看!”
要是在別處,白河有信心揍到他恢復男人雄風,可是眼下卻是一點轍也沒有,心里狠狠的咒罵了一句之后,他開始打量四周,思考著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蒙混過關。
萬象神宮氣象雄奇,此時大殿外除了他們小倆口以及殿門高掛的風燈之外,還有幾位人在候著,正在以極低的聲音議論著什么。這時,大殿內傳來“謝圣后”的高呼,然而呼聲方落,白河就見到有個衣著華麗的年輕人忽然低著頭、彎著腰、邁著小碎步開始前行,轉眼就到了大殿門口,然后肩膀一縮,嗖……他居然就這樣摸了進去。而大殿內,卻似乎什么也沒有發生。
“咦?”白河見狀一愣。
一開始,他見那幾個人老神在在的樣子,只以為他們和自己不一樣,是需要聽候圣后宣召才會進去的,可沒想到,其中居然會有個同道中人。
這既視感太強烈了——分明就是學生上課遲到了摸進課室的那一幕嘛!不同在于眼前這學生實在超齡了點……
“不如咱們也……”
白河頓時眉開眼笑,對二小姐做了個有樣學樣的手勢。二小姐也見到這一幕了,想著雖然有風險,但動作輕點話,應該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便點了點頭。
于是二人便攝手攝腳的往大殿門口摸去。結果剛邁腿,身后的陳公公忽然先一步走到殿門旁,然后捏著嗓子高喊了一聲:“金陵江湖巡察使白河大人覲見!”
啪嗒!
白河二人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完了這次,想偷雞也偷不成了……
這死太監!
老子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居然要這樣坑我?
“還愣著干嘛,快點進來吧!”大殿內的圣后沒什么反應,可是小綿卻探出了半個身子,對二人招了招手。
事到如今,說什么都沒用,唯有硬著頭皮上了。
“抱歉、抱歉……”白河點頭哈腰,送上抱歉的笑容,怒慫了一波。
然而經過陳公公的身邊時,他手上忽然變戲法似的多了張銀票,然后不動聲色的硬塞了過去,順勢握住他的手使勁搖了搖:“有勞公公帶路,你老辛苦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我電!
啪吱——!
白河從來就沒有肚里能撐船的容人之量,如今他真的恨極了這個死太監,下手那是絕不容情的,穿越大禮包直接就是最大電量輸出。而那張銀票,那當然也不是安的什么好心,一有機會,他就絕對會向圣后揭發一波,說這死太監當眾收受賄賂。
敢坑老子,看老子整不死你丫的!
“白大人萬萬使不得,伺候您是灑家分內之事……事事事……”
圣后就在里面,給陳公公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收這張銀票的,正想著塞回去,結果被白河一握住手,他瞬間就軟了,哪還有拒絕的余地?緊接著強大又無恥的電流襲來,連話都沒說完就開始抖抖抖抖、抖抖抖!
這下樂子可大了!
穿越大禮包最強大的功能是什么?一是催生,二是催……呵呵,你懂的。而太監的下面,又缺少了點什么?呵呵呵呵呵……
二人的接觸只是一個照面的功夫而已,前后不過幾秒鐘的時間,隨后白河毫不猶豫的松手進殿。
閹~雞會不會對春~藥免疫他是沒試驗過,不過陳公公那張慘白的臉瞬間變得滲血般的通紅,卻是有眼可見的事了。只見陳公公夾住雙腿打擺子似的抖個不停,如果給他一根鋼管的話,應該會即情獻唱一曲菊花殘、滿腚傷吧……
一進到殿內,白河不禁頭皮發麻。
所謂文武百官,當然只是個概數而已,不可能真的只有一百個官員。放眼望去,左手邊,也就是圣后的右手邊,清一色袍上繡著走獸、極具勇猛氣的武將,而右手邊,全是袍上繡有飛禽、平添文雅依的文臣,洋洋灑灑不下數百人,正齊齊對著小倆口行著注目禮。
被當今世上最有權勢的一群人注視著是什么感受?白河只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疼,心里早已經將大殿外的陳公公罵到體無完膚,可是抱著拳、低著頭他又不知下一步該干嘛好。
跪下高呼萬歲?這個好像是必須的禮數吧,問題是……文武百官剛剛才拜完,此時大殿內還有回音呢,咱這時候才來這一套會不會有點太那個啥了?
可是不跪吧……又會不會有言官跳出來說咱目無圣后,罪犯欺君?
正糾結著,右手邊的文臣隊列中忽然傳來一聲大喝:“大膽白河!上朝遲到尚且不說,如今圣后在上,你還不快快下跪!”
“民女林晚晴,參見圣后!圣后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大臣話音未落,旁邊的二小姐已經高呼了一聲,隨后又道:“外子山野粗人,不識朝中規矩,還望圣后恕罪!”說著拉了一下白河的衣袖,腰肢一彎,就要盈盈下拜。
“草民……”
白河見機得快,連忙有樣學樣。可是剛出口,他忽然想起自己身上還掛著金陵巡察使和大周酒廠總監造這個芝麻綠豆官呢,便連忙改口道:“……微臣白河,參見圣后!圣后萬歲、萬歲、萬萬歲!”
見他如斯張口結舌、手足無措的樣子,大殿內頓時“哇”的一聲出現微微的騷動。文官皺眉,武官怒目,或面露冷笑、或眼神譏諷,不一而足。
而龍椅上的圣后,卻是似笑非笑。
這邊小倆口的膝蓋還沒到地,就忽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道托住了,抬頭只見圣后右手虛抬,口中淡淡說了一句:“能生受朕神雷一擊而無傷,白河,朕允你不跪。林晚晴,你如今已是小宗師,據大周律例,同樣無須多禮。”
“哇”的一聲,騷動頓時升級,就連白河二人那一聲“謝圣后”也被淹沒其中了。
剛剛喊白河跪下的那個文臣,更是面色漲紅,站了出來大聲問道:“恕臣冒昧,敢問圣后,林婉晴不跪情有可原,可是白河不跪……大周何時有過這樣的一條律例?”
話音方落,便聽到圣后淡淡笑道,“朕剛定的律例,周卿家莫非有意見?”
好任性的圣后!
大周律例以前或許沒有這一條,但是從這一刻開始它就有了,身為一國之君,當然有這種任性的權力。
那姓周的大臣頓時被噎得不輕,他憋了半天,忽然站了出來,拱手彎腰,開始從禮教、綱常、為君者自當謹言慎行,為天下儀等方面入手,滔滔不絕的闡述了一番。
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圣后你不能這么任性。
不得不說,作為一個文人,能混到有資格上朝的地步還是有點錚錚風骨的,雖然更多時候這種風骨看起來更像是作死、頑固、老糊涂。
而勇于改革的圣后雖然天下無敵,但也不是一言堂,相反她還廣開言路、從善如流,無任歡迎像前朝魏征那種勇于諫言的諍臣,聞言也不動氣,只是靜靜的聽他說完了,然后笑而不語。
笑而不語的潛臺詞,那就是:朕已閱。
然后她自己還沒開口,就有已經有另一位姓宋的年輕大臣站出來表示反對意見了。他的反對,也就是對圣后的支持——他支持圣后任性一把,說圣后英明,體恤英才,不拘小節。
白河不過是一個芝麻綠豆的官,這件事也只是一件芝麻綠豆大的事,可是一旦上綱上線,那就大有文章可談。當下兩位大臣你一眼我一語的攻來受去,說得不可開交,仿佛此事事關國家生死存亡一般。
一來二去,他們就反倒白河和二小姐這倆正主晾在了一旁。
白河站在文武大臣中間的通道,享受著眾臣的注目禮,心里就別提多煎熬了,背后濕了一遍又一遍,內衫全被汗水浸透。拱著手、彎著腰,實在不知下一步又該干嘛好,心想你們打嘴炮歸打嘴炮,好歹來個人告訴咱這時候該往那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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