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此刻,蔣氏已經確定自己中計了。
她猜測不出是誰想對付她,可能是萬氏,可能是衙門里那位柳先生,但她知道,自己只要進了衙門,怕是就再也出不來了。
李寬已經被衙門收押,今日一早,滿城風雨,流言四起,所有人都李寬殺了孫箭孫桐,但只有她知道,孫箭孫桐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不能去衙門,不能讓李寬看到她,她必須走,必須立刻出城。
眼珠子轉了兩圈,蔣氏深吸口氣,對衙役道:“我行得正、坐得端,沒做過就是沒做過,去衙門便去衙門,只是我還帶著個孩子在馬車上,我得先接她。”
衙役答應了,帶著她出了巷子。
巷子對面是馬車停靠的地方,馬車上,不了解情況的花正趴在車沿,撩開簾子的一角好奇的看著外面大街。
看到娘親走過來,花粉嘟嘟的嘴細細的張口喊著:“娘……”
幾個衙役出發前已經知道要抓的人是什么身份,孫蔣氏,孫家二少爺的發妻,而這位二少夫人,應該還有一個三歲左右的女兒。
王花這聲娘,讓衙役們下意識認為她就是孫可,他們也沒多什么,只站在馬車外面,等著蔣氏將女兒抱出來。
蔣氏讓車夫讓一讓,車夫下了車轅,站在旁邊等著,蔣氏便繞到另一邊,撩開車簾,對里面的王花伸手:“過來。”
王花自覺的抬著胳膊,往娘親那邊靠。
可就在她手即將碰到娘親胳膊時,娘親的手收回了,王花正不明所以時,蔣氏已后退一步,站在馬車的側面,從袖帶里掏出一把短匕首,將匕首直接插在馬兒的屁股上。
馬兒驟然吃痛,一撅蹄子,嘶鳴著掙扎起來。
而馬兒受驚,車里的王花自然首當其害,她一個女娃,來就坐不穩,被馬車一顛,直接往后一栽,腦袋撞到車壁上,立馬流出了血,她自己也痛的大哭起來。
幾個衙役沒料到還有這出,等他們反應過來時,身前擋著失控的馬車,車內女娃的哭聲震天,而車的另一邊,蔣氏已經趁亂早就逃了,影都不見了。
“該死!”其中一個衙役大罵一聲,繞開馬車就要去追人。
而另兩個衙役卻不敢去追,馬兒發狂躁,不趕緊安撫住,馬會踩踏街邊的商販,車內的女娃也會受傷。
兩個衙役忙著善后,只有一個衙役追捕,而街上來就四通八達,那個追捕的人追出了好大一截,卻連蔣氏的衣角都沒見著,就這樣,他們把蔣氏弄丟了。
三個衙役不敢想象,搞砸任務后回到衙門,縣令大人會如何發怒。
他們現在也顧不上想這些,因為王花被撞得滿頭滿后脖子都是血,她需要立刻就醫。
蔣氏是真的為了活著,不擇手段。
王花是她親生女兒,她愛這個女兒,疼這個女兒,從這個女兒剛一出生,就為其鋪路。
她生了一對龍鳳胎,她知道兒子孫府會當眼珠子那么疼,她不操心兒子,但擔心女兒會被賤養,會吃苦。
為了保護女兒,她愿意買一個替身來替女兒吃苦,她考慮得很周,她雖然不是個好人,但或許勉強能算個好母親?
但原來,在生死關頭,誰都不重要。
她在獲知孫君死亡的下一刻,想到的不是去看孫君最后一眼,而是理智的保護她親生女兒。
她對孫君的母愛,薄得仿佛只是一層一捅就破的紙,那她對王花的母愛就是真的嗎?
在有選擇的時候,她可以給她女兒一切,但在沒有選擇的時候,她愛自己勝過任何人。
她自私自利,甚至不惜用傷害一個三歲女孩的方式,換取自己逃脫的機會。
這樣的女子,哪配做母親?
蔣氏跑掉了,她亡了命的跑,甩掉了衙役,躲在某條巷的雜物堆里。
她不敢出去,瑟縮成一團,腦子卻在拼命旋轉,現在是白天,她不能露光,但只要等到晚上,她就可以出去,她可以去懷山,穿過整個山體出城,只要不走城門,不走大街,沒人會發現她。
她自信滿滿,她對自己的智商很有信心,靠著這個腦子,她做了很多事,也報了很多仇。
她拼命的鼓勵自己,到了這一刻,她甚至沒功夫想王花,沒功夫思考自己剛才的舉動,會不會讓女兒受傷。
她必須要先保住自己,自己的命才是最珍貴的。
“嘩啦。”頭頂的黑帆布被掀開。
蔣氏先是一驚,下一瞬,她瞪大眼睛,定定的看著頭頂上不知何時出現的兩個男子。
一個中年男子,四十多的樣子,一個青年男子,二十多,三十不到。
她認得他們!
那青年男子的臉,俊美妖冶,仔細一看,不正是方才穿著萬氏那身衣裳的那個嗎?
他現在換回了男裝,目光清冷,面無表情。
“你們……”她身子一顫,想些有助于自己的話,但還沒開口,頭發已被人重重抓住。
是那中年男子抓起了她,揪著她的頭皮,將她整個人提起來,冷笑道:“真是個毒婦,連女兒都不要了。”
蔣氏臉上露出慌張,但很快她又鎮定下來:“是你們陷害我,是你們污蔑我,你們根就是想對我不利,我為何不能跑!”
“廢話。”那青年男子出聲,音色涼涼的,透著一股子寒氣,他突然伸手,指腹摩挲著蔣氏的面皮,在她臉頰輾轉了好一會兒,傾了傾身,嗅了下她的脖子,輕蔑道:“連皮,都是臭的。”
話落,將她的臉甩開,一幅很看不上的表情。
蔣氏臉色鐵青!
中年男子卻道:“連你都看不上,那幾個男子卻還能被這女子給迷住?嘖,到底是縣城,這種貨色都算稀罕的。”
青年男子不悅的看中年男子一眼:“我的要求,從來不低。”
中年男子哼道:“以前你不是什么女子的皮都剝?我還以為你沒要求呢。”
青年男子蹙眉反駁:“你以為長得好看的女子,皮就好?柳蔚長得好吧,她的皮,呵,扎手。”
中年男子驚訝的瞪著眼睛:“真的?你摸過?”
青年男子不在乎的道:“以前不是綁架過她。”
中年男子一臉淫邪的正要再問點什么,突然,他眼皮一跳,眼角不知瞥到了什么,他立馬口氣一變,怒罵:“鐘自羽,你這個畜生!”
青年男子不明所以,愣了一下,正想問魏儔又發什么瘋,猛地,他卻感覺后背涼沁沁的……
他內心一凜,沒敢回頭,只悶著嗓子,緊忙道:“還,還是,先把這女子送到衙門吧……”
魏儔立馬揪著蔣氏的頭發把她往巷子另一頭帶,鐘自羽緊隨其后,顛顛的往前跑,可還沒走出巷子口,他的衣領就被從后揪住了。
身后,不知何時出現的柳蔚,抬手就是一拳,直接打腫了鐘自羽一只眼。
鐘自羽吭都不敢吭,咬著牙憋著一口氣。
魏儔狗腿的立刻拍馬屁:“活該。”然后對柳蔚露出討好般的笑。
柳蔚一腳踢開鐘自羽,走到蔣氏面前,看著蔣氏,問道:“聽,你丟下王花就跑了?”
蔣氏看著柳蔚,她現在可以確定,要對付她的不是萬氏,是眼前這人,她咽了咽唾沫,艱澀的道:“我沒有對大嫂做什么。”
柳蔚點頭:“我知道。”
蔣氏眉頭一皺:“那為何要這樣對我?我哪里招惹了你?”
柳蔚嘆了口氣:“誰讓你跟我的一千兩銀子掛鉤呢。”
蔣氏心中一動,立馬道:“你要錢?你要多少錢?一千兩,兩千兩我也有……”
柳蔚嗤笑一下,搖了搖頭:“帶了人命的銀子,我花出去,怕折壽。”
蔣氏還在解釋:“我什么都沒做……都是李寬,是他逼我的……是他強迫我從他的,我不愿意……”
柳蔚沒興趣跟她廢話了,背著手往前走,頭也沒回的道:“既然什么都是他做的,那我便在衙門,為你討個公道。”
蔣氏知道現在自己什么都沒用了,對方明顯是掌握了什么證據,非要她死。
她不再話,不再求饒,只握著拳頭思考,從巷到衙門的一路,她都在籌謀,一會兒上堂對峙時,她該怎么,該怎么做,才能把所有罪都推到李寬身上。
索性,她有先天的優勢,她是個女子,還是個聰明的女子,黃二寶也好,高槐也好,孫箭、孫桐都好,這些人,從殺到拋尸,都不是她經手的,她沒有直接殺他們。
哪怕她教唆了李寬動手,但真正執行的是李寬,現場別沒留下證據,就算有證據,證據也直指李寬,只要她不承認,沒人能奈她何。
她沒有罪。
教唆殺人,并不犯法,仙燕律法里沒有這條,她是安然無恙的,她是無辜的,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給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設,一路往衙門 去,蔣氏已經不害怕了。
她提起勇氣,等著面對接下來的挑戰,她很有信心,憑借這些律法漏洞,她只要什么都不承認,她就能被當堂釋放。
老天爺,終究會站在她這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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