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重重,歷歷在目,鐘自羽只覺得自己呼吸都困難了,岳重茗的死,是所有人的心結,不光岳單笙難過,對他來也是一種折磨。
當年的他,青澀,幼稚,總是以自我為中心。他
沒有岳單笙成熟,甚至還不如岳重茗通透,他只是單純的嫉妒、厭惡,心里充滿了負面情緒,他明知道岳單笙常年外出,是為了給岳重茗找藥,他明知道岳單笙只有那一個妹妹,他吃的苦,受的罪,做的一切,都只是希望妹妹能健康起來,他明知道岳單笙無親無故,不可能帶著身體虛弱的病秧子妹妹四處漂泊,他將妹妹交托給他,是信任他,他明明很高興擁有這份信任,為什么最后會變成那樣?岳
重茗死的時候,還不到二十歲。這
明明不應該是她的結局。鐘
自羽捂住眼睛,不想讓自己哭泣的樣子暴露得太顯眼。他
不后悔嗎?他太后悔了。不止是因為對不起岳單笙,更因為他也很喜歡岳重茗,他喜歡那個妹妹,喜歡她在寒冬臘月的大雪天里,站在屋外,團著湯婆子,遙望著他的眼神,喜歡那個因為他摘了一朵野花別在她發間,就能美滋滋雀躍一整天的女孩,他們都沒有家人,他們三人湊成了一個家,卻因為他的自私,這個家毀了,什么都毀了。
緊攥的拳頭控制不住的顫抖,鐘自羽咬牙抬眼,盯著岳單笙的視線格外銳利:“你還是殺了我吧,反正,多的是人想殺我,不差你一個。”岳
單笙揪著他的衣領,把人半拉起來,磨著牙道:“你以為我不想嗎?”但
是……
但是……
多少次了,他卻根本下不去手。
得再是決絕,態度再是尖銳,可真到了動手的那刻,他怎可能不心軟?岳
重茗是他妹妹,可他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把鐘自羽當做弟弟,比親弟弟還親的弟弟。那
個家是他們三個人的,他們彼此溫暖,彼此依靠,明明一開始是很好的,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質的?重
茗是拖累,這句話,他到現在也無法相信,是從鐘自羽口中出的,那是他們最寶貝的妹妹,那不是他親口的嗎?
是,鐘自羽過,在很早很早以前的一個除夕夜。
那晚,疲憊不堪的兩位兄長做了一整天的工,終于趕在子時之前回到家,岳重茗就站在屋子外,手里團著湯婆子,遠遠看到他們回來,急忙迎上去,又是捂手,又是搓臉,心疼得都快哭了。
大年三十,誰家還出工?也就只有他們家,太窮了,她還要喝藥,令兩個哥哥哪怕在這種特別的日子,也只能勤勤懇懇的出外掙錢。
鐘自羽那時大大咧咧,反手把妹妹摟住,笑呵呵的道:“這風霜算得了什么,你哥我可是男子漢!”岳
重茗讓他逗笑了,卻還是解下自己的披風,非要披在鐘自羽單薄的衣衫上。鐘
自羽沒拒絕,隨意裹了下,拉著妹妹趕緊進屋。
屋里簡素,卻熱熱乎乎,桌上盛滿了菜肴,今個兒是大年三十,過了年,他們又都長大一歲了。
岳單笙少年老成,進屋后就盯著桌上的菜色皺眉:“不是了隨便做兩樣,這么一桌子菜,太累了。” 岳
重茗臉紅撲撲的,搖頭道:“不累不累,一年就一次,我一都不累。”
岳單笙還要再什么,鐘自羽已夾了一筷子茄子,吃在嘴里,夸張的道:“太好吃了,我們家重茗的手藝,比那些大酒樓的廚子還好呢!”岳
重茗聽得臉都笑開了花,家里生計困難,桌上看著菜多,卻只有一道是肉菜,她夾了一塊大肥肉放到鐘自羽碗里,捧著臉,看著他吃。鐘
自羽捧場的立馬吃了,邊吃還邊比大拇指,把姑娘逗得咯咯直笑。岳
單笙也坐了下來,他坐到鐘自羽旁邊,拿起筷子前,他先敲了身邊這人腦門一下:“你就慣著她吧,她越來越不聽話了,就因為你。”
鐘自羽一都不疼,嘴里咀嚼著肉,舔舔嘴唇道:“我就愛慣著她,她是我的寶貝妹妹,我不慣誰慣?”岳
單笙懶得理他,夾了一口青菜,也吃起來,忙了一天,他們都累了。兩
個半大少年,嘴里著菜多了,最后卻吃得一干二凈,吃完后,岳重茗主動收拾碗筷要去洗,鐘自羽忙跳起來,攔住了她,掌心揣著她指尖冰冰的手,問:“藥吃了嗎?”
岳重茗乖乖頭。鐘
自羽摸了摸她的額間,發現體溫正常,便拍著她的背道:“回屋烤火去,我去刷碗。”冬
天井水凍得要死,誰刷碗誰最遭罪,岳重茗體諒兩位哥哥在外掙錢辛苦,回到家后,總不愿他們多做家事,可兩位哥哥更心疼她身體虛弱。最
后,岳重茗被趕回了屋子,岳單笙陪著鐘自羽在院子里刷碗。兩
人洗完了進來,手都凍紅了,進了屋后,縮在火爐邊烤了好一陣才活過來。岳
重茗坐在旁邊看著他倆直笑,笑著笑著,又從衣柜里拿出兩件襖子,一人一件塞他們手上。新
年禮物,這是她熬了整整一個月才做出來的。鐘
自羽比著襖子的大,美滋滋的站在銅鏡前問:“好看嗎?”岳
重茗雞啄米似的頭:“太好看了,哥穿什么都好看!”岳
單笙人較正經,平日也緘默少言,但此時拿著妹妹親自做的衣服,他也忍不住,不著痕跡的也往自己身上套。鐘
自羽看到了就笑話他:“你身量比我高,穿著吧。”然后強行把襖子拿過去,捂在懷里:“了就別穿了,我穿剛合適,兩件都給我!”岳
單笙上手就去搶,鐘自羽不給,他就把人壓到炕上。鐘
自羽“哎喲哎喲”的窮叫喚,岳重茗忙過去拉哥哥,嘴里喊著:“別打了,別打了。”
岳單笙把鐘自羽拉起來,道:“你就裝吧,也就這傻丫頭什么都信。”
岳單笙是打,實際上根本沒使勁,鐘自羽也不疼,但他知道怎么能讓岳重茗心疼,因此就格外夸張的倒在炕上,死活不起來,還朝妹妹叫喚:“你哥欺負我,重茗,你別認他了,以后就咱兩過吧。”岳
重茗這會兒也知道自己上當了,但她一也不生氣,軟軟的:“咱們三個,少一個都不行。”
鐘自羽仰頭看著炕邊的岳單笙,岳單笙一貫清冷的臉上,這會兒正帶著笑,眼眸彎得就像月亮。
鐘自羽也笑著,因為他知道,在以后的將來,他將再也不孤獨。一
家三口在丑時來臨時,縮在寬大的炕頭上,身上捂著厚厚的被子,對彼此了一句:“新年快樂。”
那不是他們一起度過的第一個年,也不是最后一個,但那份獨屬于彼此的溫暖,卻在很久很久之后,依舊無法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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