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要不你就別喝了,咱們下回再喝唄,這回我們也少喝點,免得你饞。”一片沉默中,陸晨晞爽朗的聲音響起。
“就是,我看你臉色不好,要是待會兒喝一口真的出什么事兒,那會給我造成嚴(yán)重的心理陰影的。”季曉茹幫腔道,“你也不希望咱們今晚上有個兵荒馬亂的收尾吧?”
在場的人當(dāng)中,唐笑是除了慕子豪之外最清楚裴遠晟的真實情況的。
對于陸晨晞所的“下回再喝”,她不免一陣傷感。
誰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下回”。
對于服裴遠晟做換心手術(shù)這件事,她并沒有十足的把握。
而且就算是裴遠晟愿意接受馬上做換心手術(shù),手術(shù)成功的幾率,也并不高。
萬一裴遠晟在手術(shù)臺上再也醒不過來,那么,這一次就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站在醫(yī)生的角度,她自然是雙手雙腳同意慕子豪所的,哪怕一丁點酒都不愿意讓裴遠晟沾。
但是,站在裴遠晟的角度,倘若生命中最后一次和朋友相聚,都不能夠盡興,那是否會留下永遠的遺憾呢?
她不知道該站在哪邊了。
然而,裴遠晟現(xiàn)在喝酒,無疑就是一場賭博。
運氣好,他的心臟不會出現(xiàn)任何問題,運氣不好,當(dāng)場暈倒甚至心臟驟停都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掙扎中,她將目光投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成烈。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她來依賴成烈了。
不管是大事事,只要是她自己拿不準(zhǔn)主意的,她都會下意識地去尋求成烈的意見。
從過往的經(jīng)驗來看,成烈也從未讓她失望過。
他就像是她的專屬叮當(dāng)貓一樣,對她有求必應(yīng)。
只要是她對他提出來的,無論是任何事情,他都會滿足她,給她一個滿意的答案。
人與人之間的信賴,便是由此建立的。
她知道,他永遠不會拋下她,永遠不會不管她。
所以,現(xiàn)在的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感到安心。
“裴子,你想喝就喝吧。”接收到唐笑目光中的求助,成烈開口道,“只要你愿意,沒有人能攔住你做任何事。”
成烈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呆住了。
連裴遠晟都沒有想到,會有人支持他喝酒。
季曉茹和陸晨晞也是目瞪口呆。
慕子豪就更不用了,看向成烈的目光都快要噴火了。
唐笑雖然覺得十分的訝異,但是,她的直覺告訴她,成烈后面一定還有話要。
“不過,你要承擔(dān)得起你喝完酒之后的后果。”成烈深黑的雙眸注視著裴遠晟,“你女朋友不在,你萬一喝高了,撒酒瘋什么的,可沒人管你。或者你喝吐了,喝得倒下了,除了慕子豪之外,我們也沒法為你負(fù)責(zé)。”
“……”裴遠晟陷入了沉默。
成烈沖裴遠晟笑了一下:“你慢慢想,是想待會兒弄得自己一身狼狽,還是想舉座皆驚,讓這些人都因為你留下什么不好的回憶,都看你自己的了。”
夜色下,兩個男人隔著空氣對視著。
裴遠晟想,成烈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笑笑告訴他了嗎?
但是,即便她不,以烈子的聰明,也一定猜得差不多了吧?
所以,他的那番話,分明是意有所指。
的確,如成烈所,倘若他真的喝得暈倒在這里,甚至是死在這里,季曉茹和陸晨晞等人,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安生。
嚴(yán)叔知道這件事的話,想必也會責(zé)怪慕子豪。
而笑笑……他知道,她是來勸他做手術(shù)的。
她的目的不僅沒有達成,還眼睜睜地看著他因為和他們聚會而喪命,她也會自責(zé)不已吧。
他們要勸他,他反而不容易聽他們的。但是,像烈子這樣清楚利害關(guān)系,讓他自己做決定,他反而一瞬間清醒了。
他確實是饞酒喝,但是,他恐怕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都沒辦法像以前那么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了。
所以,老天給他那么多的財富有什么意義呢。
他這輩子有著花不完的錢,那些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他縱使捐出去大半,剩下的也還是多的超乎一般人的想象。
然而這么多的錢,卻不能夠讓他喝一口酒,和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關(guān)心最熟悉的人們度過一個盡興的夜晚。
想到這里,裴遠晟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好吧,我不喝了。”
唐笑笑了起來:“你能想明白就好,反正,以后還是能喝的。”
后面這句她是給裴遠晟聽,也是給自己聽。
她想,她一定要努力讓裴遠晟同意做換心手術(shù),一定要讓裴遠晟繼續(xù)活下去。
來年這個時候,真希望大家還能夠聚在一起,在海邊熱熱鬧鬧地吃著燒烤,喝著酒。
那時候,陸晨晞和季曉茹沒準(zhǔn)都有孩子了吧?
世界變幻莫測,可是,朋友,永遠是讓人感到溫暖的。
在這個變幻莫測的世界上活著,人總要有點牽掛和眷戀,才不至于感到孤獨。
“好,下次再喝。”裴遠晟微微笑道。
“哈哈,下回等你身體調(diào)養(yǎng)好了,我非把你喝趴下不可。”剛剛松了一口氣的季曉茹,情不自禁地對著裴遠晟下了戰(zhàn)書:“下回你把你們家金曉儀也帶上,咱們斗酒,看看是我和陸晨晞比較厲害,還是你和你們家金曉儀比較厲害。”
“這個主意好!”陸晨晞雙手贊成:“裴子,做生意我肯定不如你,但是喝酒,你鐵定不是我的對手。”
“你們倆就這么肯定?”裴遠晟好笑地看著這兩個幼稚鬼:“要比賽講輸贏的話,總得有個優(yōu)勝獎吧,到時候我跟金曉儀喝贏了,你們倆打算怎么辦?”
“能怎么辦啊,你怎么著就怎么著。”金曉儀拍著胸脯:“不過你放心吧,你們倆贏不了我們倆的。”
“我不信。”裴遠晟輕描淡寫地?fù)u了搖頭。
“到時候比比就知道了。”陸晨晞,“我同意我們家曉茹的,要是我們輸了,隨便你提什么要求都行。”
“那要是我提讓你把季曉茹讓給我呢?”裴遠晟促狹地道。
陸晨晞和季曉茹同時愣住了。
唐笑纖秀的眉毛也不禁皺了起來。
“那就看曉茹愿不愿意咯。”陸晨晞沉默了幾秒,悶聲悶氣地道。
季曉茹伸手在陸晨晞胳膊上捶了下:“我愿意你就把我拱手讓人啊?陸晨晞,你是不是傻啊你。”
陸晨晞哪里舍得把季曉茹讓給裴遠晟,只是他覺得,季曉茹沒準(zhǔn)心里還有裴遠晟。
而裴遠晟剛剛能夠問出那種問題,到底是玩笑,還是打算弄假成真呢?
他始終不能夠確定季曉茹的心意,所以,對于他們倆的感情,他并沒有十足的信心。
“那曉茹,你愿不愿意?”他心翼翼地看著季曉茹問。
季曉茹長長的眉毛擰成一團,狠狠瞪了陸晨晞一眼:“白癡!”
“曉茹,你……”陸晨晞話還沒完,就看見季曉茹氣沖沖地站起來,一旋身往海邊跑去了。
“兄弟,剛剛是我錯話了,不過——你還不趕緊去追?”裴遠晟看的著急,催促道。
“不怪你,是我的問題。”陸晨晞?chuàng)u搖頭,飛快地朝季曉茹跑掉的方向追去。
只剩下裴遠晟、唐笑和成烈三人,還有剛剛拿了酒過來的慕子豪。
慕子豪開了紅酒,在幾個人面前的高腳杯里一一斟好,唯有裴遠晟面前的是一杯鮮榨的果汁。
雖然是海邊燒烤,但慕子豪布置得十分周到,餐桌上還鋪著精美的桌布,無異于露天宴會了。
“是我嘴欠,對不住了,來好好的被我弄成這樣。”慕子豪斟好酒之后便離開了,偌大的餐桌上就三個人,難免孤零零的,想到剛剛自己一句話還得陸晨晞和季曉茹兩個人之間發(fā)生不快,裴遠晟簡直后悔不佚,“待會兒等他們回來了,我好好給他們兩個道歉。”
“裴遠晟,你也別太自責(zé)了。”唐笑不忍地道:“其實吧也不完怪你,我想曉茹和陸子之間最近確實有點敏感,你只是剛好刺激了他們而已。”
“我也同意。”成烈道:“他們的問題,留給他們解決吧,不過裴子,你這嘴欠的毛病,得改改了。”
“我知道了。”裴遠晟無奈道:“我就是看見曉茹總喜歡逗兩句,以后再也不這樣了。免得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唐笑心想,雖然曉茹和陸晨晞的感情與日俱增,但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裴遠晟或許永遠都是曉茹心頭的那一粒朱砂痣。
也許,在曉茹和陸子之間完塵埃落定以前,應(yīng)該盡量避免曉茹和裴遠晟見面了。
“事已至此,后悔也沒用,”成烈看了一眼遠處的陸晨晞和季曉茹,陸晨晞到底腿長,很快就追上了季曉茹,現(xiàn)在兩人站在遠遠的海邊,不知道在爭論什么,“他們的問題需要慢慢溝通,急不來,裴子,你以后確實要注意把握和季曉茹之間的度了。”
唐笑沒想到自己心里想得,成烈居然也想到了,不由得略微感到驚喜。
裴遠晟默了默,唇邊露出一抹苦笑:“我知道。反正……以后大家難得有機會見面了。”
他語氣中帶著濃濃的傷感,唐笑怎么會不知道他言下之意是,也許他很快就死了,有生之年,不會再再見他們。
她心里又難受,又為裴遠晟的毫無求生意志而感到生氣。
不禁抬高了音量,對裴遠晟道:“你為什么這么確定,裴遠晟,難道你是死神嗎?你你自己什么時候死,就真的什么時候死?”
“笑笑!”裴遠晟急切地喚了一聲唐笑的名字,試圖提醒她注意場合,不要在成烈面前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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