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鶴堂里的氣氛，比顧云錦設(shè)想的還要糟糕些。[ ]

    廡廊下，站了一眾丫鬟仆婦，各個低垂著眼，連大氣都不敢喘，就怕在這當(dāng)頭上惹了主子們的嫌。

    顧云錦掃了一眼，認(rèn)了認(rèn)人。

    這一溜兒的幾乎都是清雨堂、輕風(fēng)苑的人，仙鶴堂的丫鬟婆子早躲回倒座、罩房里去了，除了幾個當(dāng)值的走不開，只能硬著頭皮候著。

    守在門上的丫鬟見了顧云錦，趕忙往里頭報了聲：“表姑娘來了。”

    話音一落，就聽得里頭傳來閔老太太的聲音。

    老太太似是氣極了，語調(diào)有些顫：“叫她滾進(jìn)來！”

    丫鬟被唬得渾身一哆嗦，怯怯看向顧云錦。

    顧云錦聽見了，也沒想為難丫鬟，自個兒一撩簾子，邁步進(jìn)去了。

    明間里，徐老太爺與閔老太太端坐著，楊氏抿著唇看向顧云錦，手卻死死扣著身邊的徐令婕，不叫她出聲，另一側(cè)，徐令意面無表情，反倒是魏氏捏著帕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顧云錦怔了怔，其他人的反應(yīng)都在意料之中，唯獨魏氏……

    她從前和魏氏不算熟悉，但也見多了那婆媳三人明槍暗箭你來我往，印象之中，魏氏雖不算沉得住氣，但也絕不會哭哭啼啼的。

    尤其是當(dāng)著晚輩們的面。

    她和徐令婕還在這兒呢，魏氏竟然能哭得下去？

    這可真是稀奇了。

    顧云錦一個勁兒打量魏氏，連給徐老太爺和閔老太太問安都忘了，直到閔老太太忍無可忍重重拍了拍桌子，她才回過神來。

    “還有沒有規(guī)矩！”閔老太太張口開訓(xùn)，卻是沖著魏氏去的，“再過幾年就該當(dāng)婆婆當(dāng)祖母的人了，一點臉面都不要嗎？你男人不在這兒，你哭給誰看的？”

    這話訓(xùn)得有些狠，魏氏當(dāng)即瞪大了眼睛，連眼淚都沒顧上擦，拽著帕子的指節(jié)泛白。

    有那么一瞬，顧云錦都同情魏氏了。

    魏氏是徐馳堅持要娶進(jìn)門的，這些年她在閔老太太眼中就是霸占了她兒子的狐貍精，但無論怎么夾棍帶棒的，閔老太太都沒這么罵過魏氏，畢竟老太太是婆母，要挑媳婦的刺，多的是地方來挑，從未把徐馳擺上臺面來。

    閔老太太開口就是這么一句，可見是氣壞了。

    徐老太爺重重咳嗽了一聲，打斷了那婆媳兩人的糾纏，他銳利的目光落在顧云錦身上，道：“外頭的事情，你自己吧。”

    會有這般模棱兩可的法，顯然是徐老太爺并沒有證據(jù)確認(rèn)是誰往外頭到處的，顧云錦不會傻乎乎地自己往坑里跳，便道：“外頭有什么事情？我這些時日都在府里，只昨日走了趟北三胡同，沒聽有什么事情呀。二舅娘哭成這樣，莫不是就為了那外頭的事兒？”

    “裝傻！”閔老太太咬牙道，“外頭都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還跟你沒關(guān)系？”

    徐老太爺橫了閔老太太一眼，止住了她的話，又沖楊氏抬了抬下顎，道：“你給云錦。”

    楊氏訕訕笑了笑，用眼神示意徐令婕別惹事，而后把顧云錦拉到身邊坐下，柔聲細(xì)語道：“云錦，是這么一回事……”

    她一面，一面仔細(xì)打量顧云錦的神色，卻見顧云錦一會兒擰眉一會兒吃驚，神態(tài)不似作假，就跟真的不知情一般。

    這讓楊氏都有些吃不準(zhǔn)了。

    她來都認(rèn)準(zhǔn)了是顧云錦興風(fēng)作浪的，畢竟，顧云錦罰畫梅和杜嬤嬤的事兒就在跟前擺著，丫頭片子，鬧起脾氣來沒輕沒重，讓人在外頭道，也不是不能想象。

    再者，北三胡同跟顧云錦關(guān)系緊張，不管徐慧和吳氏心里怎么想的，都不會在顧云錦的事情上胡亂來。

    而二房那兒……

    二房其實是最吃虧的，若不然，魏氏不會哭成這個樣子。

    數(shù)來數(shù)去，楊氏都只數(shù)到顧云錦頭上，可現(xiàn)在，顧云錦這無辜又意外的樣子，實在叫她也看不穿了。

    這是真不知情，還是在演戲？

    顧云錦是真的意外，這場大戲是她安排的，卻跟她想的又不同了。

    京里的茶博士們當(dāng)真是好事，連徐家的發(fā)家史和將軍府的陳年舊事都給搬出來了，短短幾個時辰，得有模有樣，怎么能不叫顧云錦驚訝？

    還江南蘇家出美人，顧云錦的親娘蘇氏過世時，她不過四五歲，能記得幾樁事情，卻根想不起蘇氏的五官模樣來，哪怕底下人過蘇氏相貌好，顧云錦也不清楚那是如何的好。

    那這些是誰出去的？

    莫不是沈嬤嬤與那醫(yī)婆講的？

    念頭一閃而過，顧云錦自己先否認(rèn)了。

    徐氏不愛徐家舊事，翠竹也不會提，沈嬤嬤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很清楚，哪怕沈嬤嬤會跟醫(yī)婆徐家的壞話，但她絕不會提及將軍府和蘇氏，尤其是蘇氏的模樣。

    沈嬤嬤心里敬重蘇氏，那些叫人三道四的話，她不會提的。

    如此看來，果真是京里的茶博士們太厲害了。

    顧云錦聽完，沒有先替自己辯白什么，只轉(zhuǎn)頭去看魏氏，故作訝異道：“的都是我和二姐姐的事兒，二舅娘哭得這么傷心是為什么呀？”

    楊氏心下一松，暗暗想，果真是個孩子，其中門道都沒弄明白呢。

    魏氏噙著眼淚，正想話，突得就被閔老太太給截了。

    老太太的聲音冰冷：“云錦，真不是你？”

    “為什么會是我？”顧云錦挑眉。

    “我看吶，定是那醫(yī)婆搗鬼！你不是還讓她給徐慧看診了嗎？”閔老太太在氣頭上，起徐慧時直呼其名。

    顧云錦站起身來，揚(yáng)著下顎，道：“老太太是想我賊喊抓賊，還是想我們太太讓那醫(yī)婆算計我吶？”

    閔老太太的眸色一沉。

    顧云錦才不管她想什么，只自顧自道：“那醫(yī)婆是什么人，大舅娘比我清楚。

    我昨兒也了，就是大舅娘請了那醫(yī)婆來給我看診，我瞧著那方子還好使，就請她去了北三胡同。

    我們太太病了有幾天了，我又不認(rèn)得其他大夫，就這么請了去了。

    我是沒跟那醫(yī)婆胡八道過，想來我們太太也不會的。

    句不好聽的，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我們太太還沒嫁的時候，老太太您端著那水盆子就跟端著餿水似的，這一等潑出去，更是連大門都緊緊關(guān)上了。

    我父母雖然不在了，我好歹有個親哥哥，我們太太是我繼母，她也不會再有兒女了，往后要靠我兄嫂養(yǎng)老盡孝送終，她把我抹黑了，還指望我兄嫂待她真心實意嗎？

    我們太太可不是個傻的。”

    顧云錦這番話得字字難聽，落在閔老太太耳朵里，又添了另一層味道，那就是字字在罵她“你就是個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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