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天日頭足，曬在人身上實在不舒服。 壽安催著她們登船，笑盈盈給頭一回來的顧云錦介紹周圍。 這游船是永王妃的，常年停在湖畔，只仆從們看管整理，偶爾借給小輩們泛湖看景。 聽說水下一層堆了不少雜物壓艙，水上兩層，一層布置了清凈廂房，另一層打通，擺上桌椅，觀景正合適。 眼下，桌上已經(jīng)擺了各式點心，也備了四五種涼飲。 顧云錦抿了一口杏仁露，只覺得渾身的暑氣都散去了，窗外波光粼粼的水面好看極了。 長平縣主還未到，她們?nèi)司蜏愒谝惶幷f話，說的依舊是徐令意與紀(jì)致誠的事兒。 壽安與傅敏芝只見過徐令意幾回，雖交談不多，但印象還都不錯。 畢竟有金安菲和王玟這對參照在前，徐令意的性子無疑討喜多了。 “這也算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了，”壽安咬著點心，鼓著腮幫子道，“王家想高攀太常寺卿，轉(zhuǎn)過頭來，徐令意卻要去尚書府中�！� 傅敏芝道：“王瑯是有真材實料的，我聽祖父提過，即便是在監(jiān)生當(dāng)中，王瑯亦是出類拔萃，往后是極有希望搏個官職的。 反倒是紀(jì)致誠那人吧，幼年時也曾以天資出名，后來就慢慢不提了，如今蒙蔭在國子監(jiān)里念書，聽說挺混日子的。 不過，兩家結(jié)親，我們說的不算，徐大姑娘自個兒想的也不算，等祖父登門保媒了，這事兒就板上釘釘?shù)牧��！?nbsp; 顧云錦聞言抿唇。 她知王瑯將來會出仕，而紀(jì)致誠并沒有在科舉上大放異彩。 從前顧云錦被送出京城時，紀(jì)致誠依舊在國子監(jiān)讀書，高不成低不就的。 為此，楊氏私底下抱怨過，尤其是和王瑯一對比，這兩連襟的好賴一下子就出來了，楊氏自然不高興。 徐令婕倒無所謂些，紀(jì)尚書的官位穩(wěn)當(dāng)，紀(jì)致誠也有個兄弟得了官，在地方上打拼，紀(jì)家還是往上走的，又有什么好著急的呢。 也許，正是因為紀(jì)致誠才學(xué)不顯，日子得過且過的，紀(jì)尚書那兒才心急火燎地想給他討個媳婦，對女方的身份也沒有苛刻挑剔。 念頭一轉(zhuǎn)，顧云錦瞧見笑容莞爾的傅敏芝，不由又暗暗否決了自己的想法。 紀(jì)家顯然是很看重徐令意的，并不是要隨便安置了紀(jì)致誠，要不然，也不會請傅太師出面保媒了。 如此一來，顧云錦越發(fā)好奇紀(jì)致誠是怎么擺平了紀(jì)家上下的。 正說著，長平縣主與程家三姐妹一道來了。 聽到這一茬，程四娘看了顧云錦一眼，視線對上，她笑著搖搖頭，示意她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去過。 游船緩緩?fù)娜ァ?nbsp; 壓艙物沉重，船走得極穩(wěn)。 水波蕩開，在日光之下，泛著金色。 離湖心島漸近，壽安起身走到船頭，身影有些落寞。 顧云錦看在眼中，心生疑惑，正想上前詢問，長平卻喚住了她。 “今日能泛舟，也是沾了壽安的光，”長平低低道，見顧云錦不解，她又道，“長平的母親這些日子在清水觀住著。” 顧云錦聞言一怔，剛想說什么，就有仆婦過來，說船快在湖心島靠岸了，讓她們都坐好，又有人把壽安請了回來。 游船靠岸時，多少有些顛，好在坐穩(wěn)了，并沒有不適之處。 壽安起身下船，行了幾步，突然轉(zhuǎn)身朝顧云錦招了招手：“姐姐與我一道走走？” 顧云錦自然應(yīng)了。 因著長平縣主的話，顧云錦對壽安郡主這會兒的低落有了些許猜測，但這不是愉悅事情，她不會開口問。 倒是壽安郡主，一面走，一面自個兒提了起來：“我正好過來看看母親，過幾天是我父親忌日，母親在中元前就住到清水觀了，聽說他們從前挺喜歡一道游湖的�！� 顧云錦轉(zhuǎn)眸，沉沉看著壽安郡主。 壽安似是渾然不覺，道：“其實，我對父親幾乎沒有任何印象了，他戰(zhàn)死時我才五歲，他又常年在外，我連他的五官都記不清。 府里上下都說，我父親和大伯父長得很像，兄弟兩人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所以這些年，我都把大伯父當(dāng)父親看的。 他是不在了，但其實我這些年過得很好的。 大伯父和大伯娘把我當(dāng)親女兒一樣，哥哥也寵著我，我的封號也是大伯娘求來的……” 顧云錦靜靜聽壽安說著。 壽安說了很多，卻幾乎沒有提及她的母親。 顧云錦猶豫再三，問道：“你母親呢……” 壽安垂下了眸子，眼睛里閃著晶瑩，明明快哭了，聲音卻依舊倔強：“我很少去母親跟前的，母親見到我就難過，我的這雙眼睛和父親太像了，她挨不住……” 顧云錦抬手，抱了抱壽安，她也有很多話想說，說她的父母，但一時半會兒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壽安吸了吸鼻子，很快又笑了：“姐姐不用擔(dān)心我，我沒事的。我母親就住在廂房那兒，我自個兒過去，姐姐在觀中隨意走走，拜一拜吧。” 顧云錦目送壽安走遠(yuǎn)，斜斜靠著走廊柱子，看著天空出神。 戰(zhàn)場就是如此，誰也不敢說一定能活著回來。 她的祖父就是死在戰(zhàn)場上的。 她的父親受了重傷，即便回到府中，用藥吊著，但畢竟成了舊疾，最終熬不下去了。 鎮(zhèn)北將軍府里，因戰(zhàn)過世的長輩們又豈止是她祖父和父親，能得封將軍府，能在祖父顧縝死后、由戰(zhàn)功不算出眾的長房伯父承繼將軍之位，而不是撤了將軍府，這其中付出的鮮血讓人難以想象。 數(shù)代人的鮮血保住了鎮(zhèn)北將軍之名，哪怕從前顧云錦再不喜歡將門粗鄙，也知道為百姓守江山是義不容辭的，是責(zé)任，也是榮耀。 朝廷戰(zhàn)事極多，不止是外敵，還有內(nèi)亂。 她突然想到了程晉之，明明只是個少年人，前世只及弱冠便已馬革裹尸。 那顧云齊呢？ 她這位數(shù)年不曾見過的兄長，有從戰(zhàn)場上活下來嗎？ 還有蔣慕淵呢？ 嶺北白云觀一別，她是一閉眼一睜眼又回到了十年前，那蔣慕淵呢？ 他彼時身上已經(jīng)有不少舊傷痕跡了，寒雷亦是跛著腳，在那日之后，蔣慕淵奔赴平叛，他最終又活到了什么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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