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門外,因無在紫禁城查案之權,東城兵馬司的人帶著刺客的尸體撤離了現場。
經衛王勸,呂希父女已由衛王的人護送回家。梁崗率十名護衛仍侯在一旁待命。
衛王朱瞻埏也守在這里。他今日會見韃靼使臣來就是做戲,是不必入宮復命的,但他放心不下侄子,所以不愿離去。
兩百名金吾衛校尉奉太皇太后之命堵在城門口,護在朱祁銘身前。
眾校尉盡顯無所事事的慵懶之態,睡意濃的打著盹兒,心事重的神思遠游。
現場只聽得見兩名百戶的輕松交談聲。
“射殺刺客的人肯定是在城外貼著宮墻動的手,得手后神不知鬼不覺逃離了現場。”
“不可能!東城兵馬司也有不少高手,怎會連毛都沒撈著一根?”
“若在宮內縱身躍起射殺刺客,這等身手也不算什么,只是會留下蛛絲馬跡,除非那人腦子有病!”
“這可不準,等會錦衣衛勘察現場后自能見分曉。”
朱祁銘甚感無趣,他看看身前冷冰冰的宮墻,再看看四周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只覺得這紛紛擾擾的紫禁城是一個剝離了人間溫情的地方,暗忖道:若呂妹妹在此講些紫禁城趣聞,那該有多好!
迎著十叔王關切的目光,轉而想:不如離開這里,去十叔王身邊!
這時,城門徐徐開啟,金英快步來到朱祁銘身邊,拱手道:“太皇太后傳王子殿下入宮,殿下無恙吧?”
朱祁銘自去年初見金英時起,便對分、持重的金英有極好的印象,方才目睹王振趾高氣揚的做派之后,兩相對比,他對金英的好感愈發強烈了。
金英吩咐兩名百戶道:“你二人領頭,挑出五十名精壯校尉,嚴護王子殿下入宮,不得讓任何人靠近!”
朱祁銘心中一暖,看來,紫禁城內還是有人在關心他的死活。
“多謝金公公,有勞了。”
在眾校尉的簇擁下,朱祁銘遙對十叔王行了禮,然后沖金英笑了笑,隨他入城。
進了紫禁城,他情不自禁地扭頭北望,約莫十丈遠處,便是暗箭射出的地方,此刻那里空無一人。
城外無人勘察現場,城內也是一樣。
“金公公,錦衣衛未獲訊么?”朱祁銘問道。
金英苦笑道:“錦衣衛指揮使徐恭的住處距東華門不過四里,若是有人傳令給他,他早就到了,有人罷了,殿下不必多想,這紫禁城啊,萬重宮門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萬重心機。”
傳令?
掌控東廠和錦衣衛的人不是王振嗎?他為何不傳令給徐恭?
朱祁銘年幼,有些事他想得清楚,有些事他卻怎么也想不明白。
突然,王振在一幫內侍的簇擁下迎面走來。
遙見朱祁銘,王振停下腳步。
與最不想見到的人不期而遇,朱祁銘心中的憤怒在這一刻被點燃,而歷險與漫長等待帶來的焦躁感,無異就是助燃劑。
王振四十多歲,身材偏瘦,相貌平平,唯一能讓人記得住的地方便是那雙鷹隼般的眼睛。
現代人往往將古時宮中閹人統稱為“太監”,這是十分荒謬的。以明代為例,明宮設內侍十二監、二十四衙門,只有二十四內衙主官方為太監,司禮監居十二監之首,在掌印太監之下,另設數名“秉筆太監”、“隨堂太監”,以協助皇上“批紅”,近侍天子理政。此外,還有外派監軍太監的職設,如“鎮守太監”、“守備太監”等。太監之下是少監,少監之下設監丞、奉御、典簿、長隨、寫字等職。因此,稱得上太監的人絕非泛泛之輩。
王振能登上“首席”太監的位置,還多虧了當年的自殘行為。他原先也是一個讀書人,做過縣學的教官,與大明無數學子一樣,深感考取功名踏入仕途這條路太難走了,簡直就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因屢試不第,他換了種活法——凈身入宮為宦,從此時來運轉。朱祁鎮降生后,他被選派到太子宮任“東宮侍讀”,近侍、教導年幼的朱祁鎮,所以,朱祁鎮對他“雅敬之”,言必稱“先生”,且一登大位便讓他做了“首席”太監。
朱祁銘聽過王振的許多傳奇故事,可自從一年前聽了十叔王對王振的那番惡評后,“傳奇”二字便從朱祁銘腦海中溜走了。
金英輕聲道:“王公勛戚見了王先生,無不望風而拜,請殿下莫失禮數。”
朱祁銘恍若未聞,目不斜視地向前走去。
堂堂皇室宗親,犯得著對天子家奴低三下四嗎?
何況這個家奴剛剛對自己的父王傲慢無禮,是可忍,孰不可忍!
“還是隨了陛下,稱呼一聲‘王先生’的好。”金英再次吩咐道。
朱祁銘只是遠遠看著清寧宮的方向,旁若無人地走到王振身前。
見朱祁銘并無行禮的意思,那幫內侍瞪大了眼睛,眼珠隨著他移動的身影徐徐轉動。
錯身之際,一名內侍突然叫道:“請留步!阿父在此,不可失禮。”
這聲叫喚太突兀,后果很嚴重。
一個口齒伶俐且胸中裝著怒火的王子發起狠來,勢必令始作俑者萬分尷尬。
朱祁銘猛然駐足,怒對那名內侍道:“你個內侍,敢在宮禁重地大呼喝,分明長著賊膽,我看你便是那個放暗箭的賊人!”
這話從一個涉案孩口中出來顯得十分詭異。
旁人自然不信這樣的信口指認,但萬一太皇太后盛怒之下信了,被指認者不死也得掉層皮。
這是要死人的節奏!
那內侍打了個哆嗦,惶恐地看向王振。
不待王振開口,金英搶上前來,沖著那幫內侍喝道:“你們這幫廝,天子腳下出了驚天大案,不去吆喝人手查案,卻在這里無端生事,都在瞧熱鬧么?”他不敢讓王子受辱,畢竟這關系到太皇太后的顏面和他自己的使命。
金英是司禮監資深秉筆太監,一年前還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的最佳人選,卻被王振憑著天子的寵幸而位。,
“金兄怎知我沒有吆喝人手?錦衣衛即刻便到。”王振的語氣不急不緩,面對昔日的上司,他還是心存忌憚的。
“即刻?都過了半個時辰了,大家都是明白人,多無益!”
王振臉色一凜。
想不到金英這么一個分人,丟起刀子來比誰都狠。
什么“多無益”呀?分明是暗諷自己存心遷延!
“王子殿下險遭賊人暗算,咱們作內臣的應體察皇上‘親親’之意,見了王子殿下該誠心問安才是。”
又一把刀子丟來,王振面現怒意。
竟敢暗斥自己漠視皇室宗親的死活,金英太過分了!
可是,難道不是這樣嗎?
“不問皇室宗親的安危倒也罷了,總該把心思放在案子上,盡快找出元兇,為太皇太后、皇上分憂,盡人臣之職吧。”金英語氣平和,如談心一般。
王振怒更盛。
堂堂“首席”太監,經對方一番輕描淡寫,竟變得如此不堪。
“何必對禮數這等細枝末節的事耿耿于懷?”金英終于完了最后一句話。
特么的!這才剛開始,哪來的耿耿于懷?
王振再也按捺不住了,“胡!大明舉國上下禮制嚴苛,這紫禁城更是一個禮數周的地方,你以為這里是菜市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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