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刀影綽綽,慘嚎聲四起,逃逸的人紛紛倒地,頃刻之間,曠野里多出了百余個冤魂。
活著的人蜷縮在官道上,臉上只剩下臨死前的恐懼與茫然。絕望的驚叫聲湮沒了朱祁銘方才的喊叫。
鼓點般的蹄聲驟然而歇,預期中的劫掠尚未到來,依然逼迫著人們在無助中痛苦等待。
在驚叫聲即將歸于平息之時,道外忽然響起一聲極其輕微的蹄聲,間隔許久,復響起另一聲······
一輪圓月掛在樹梢,藍中透紅,帶著幾分妖艷。妖艷的玉盤映出了一匹戰馬的身影,戰馬只跨行了一步,馬背上那道身披甲的人影便定格在了玉盤上,面罩的輪廓如雕塑一般,彎刀變成了黑影,弧線處尚有細滴掉落。
朱祁銘頓感似有利刃般的目光從自己身邊掃過,當即伏下身來,悄悄溜下馬背。
韃賊戴著面罩?不急于劫掠?在仔細搜尋人群中的特定目標?當這三道疑問驀然映入腦海時,朱祁銘只覺得脊背一陣陣的發涼。
直覺告訴他,韃賊是奔著自己來的,他不想殃及無辜,也不想坐以待斃!
緩緩的蹄聲漸行漸遠,受到陰毒目光與森森殺氣的驚嚇,人群中的婦孺再次大聲尖叫或啼哭。
“是男人便站出來,保護自己的女人,保護自己的孩子!”借著嘈雜人聲的掩護,朱祁銘扯開嗓子叫道。
附近數十個壯實的漢子聞聲略一遲疑,看看身邊的女人、孩子,咬咬牙,撂下行李,抽出了扁擔、木棍。
“橫豎都是個死,還不如拼了!”胖兄弟二人忽然現出身來,大胖喊完話,沖朱祁銘點點頭。
“拼了!”幾個江湖藝人亮出隨身兵器附和道,其中就有玩雜耍的兄妹二人。
因逃難的人太多,哭聲叫聲四起,這邊的動靜并未引起韃賊的注意。
月色中,朦朦朧朧見到兩百多名漢子陸陸續續聚了過來。其中幾人嘀嘀咕咕一番,然后是搖頭嘆氣,顯然尚未拿定主意,不知該如何與韃賊搏斗。
朱祁銘見狀,趕緊道:“韃賊人、馬俱披厚甲,不可直取。好在韃賊只有十一人,且散得極開。我等分成十一班,分別對付那十一名韃賊,每班二十人,悄然逼近韃賊,先用······”指著一名漢子手上的扁擔突然頓住了,直到那人了聲“扁擔”后,這才續道:“先用扁擔、木棍猛掃馬腿,韃賊一落地,便亂棍齊施,不可給他片刻還手之機。”
朱祁銘在王府練兵一年,頗有感悟,自信拿這套辦法對付韃賊必能奏效。可是,眾人欺他年少,不肯輕信,兩百多人仍站在那里遲疑不決。
“我······曾做過英國公世子的堂下弟子。”朱祁銘顯然不慣于撒謊,一張口便顯得頗為難堪,話也得磕磕巴巴的。
英國公張輔的父親張玉當年隨永樂皇帝晉難,力戰而死;而張輔曾率數萬軍隊一舉平定安南叛亂,立下赫赫戰功;世子張懋也頗諳韜略,喜召有天賦的稚童自幼教習兵法,此事為世人所熟知。與這樣顯赫的人家只要扯上一丁點關系,身價便立馬暴漲,若真是世子的堂下弟子,那還得了!且不從世子那里習得的韜略是何等的稀罕,僅憑能入世子法眼的這層有天賦的非凡身份,就能讓人高看百倍。
聞得這少年操京城口音,加上月色中依稀見他頗有一番脫俗的豐姿,眾人的心念已處于將信還疑之間。
“再不動手,韃賊一旦縱馬沖殺,我等必死無疑!”朱祁銘急道。
“兄弟得在理,,機不可失,還不動手!”大胖適時地幫腔道。
眾人這才鐵下心來,匆匆分了班,壯下膽悄悄逼近韃賊·····
正如朱祁銘所期待的那樣,分班偷襲順利得手了,十一名韃賊糊里糊涂地做了野鬼。參與圍攻的漢子無一死亡,只有數人因用力過猛而崴了腳或扭傷了手腕。
就是這么簡單!只要有組織,有血性,數千人踩都能把區區十余韃賊踩死!
眾人興奮不已,不少漢子仰天長嘨,似把憋了許久的一口惡氣給吐了出來。他們再也不會被韃賊像趕綿羊那樣追殺了,兇悍的韃賊原來如此不堪一擊!
逃難的人分成了兩班,大班顯然是谷林集地居民,原路返還;班只有數十人,大多是江湖藝人,仍沿官道結伴南行。
“兄弟,像個干大事的!”大胖翹起了大拇指,“這里不定還會有韃賊出沒,你有馬,可先行一步。”。
朱祁銘想到與徐恭的約定,便在大胖的幫扶下跨上馬,辭了眾人,帶著勝利的喜悅,策馬南去。
不知過了多久,朱祁銘從興奮中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一人一馬,奔馳在四周荒無人煙的官道上,心中不禁泛起陣陣懼意。
懼意不外乎源自兩大禍害:野獸與賊人。
出于對野獸與賊人的恐懼,夜行人最怕黑暗,此刻明月高懸,四野白亮如晝,這該讓人心情坦然才是,可是,月色下山影濛濛,風聲獸鳴,凄清如許,反倒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朱祁銘雙腿一夾,催馬疾馳。
突然,左邊野徑上現出了兩騎人馬,蹄聲疾如驟雨,人影在月色的映照下,十分詭異地朝官道上飄來。
“站住!”
喝聲中透著強橫,朱祁銘能地意識到自己遇上山匪了,他并無絲毫的慌張,反而飛快地鎮定了下來,身子伏在馬背上,不停地催馬加速。
左邊的二人未能截住朱祁銘,被遠遠甩在了身后。
要命的是,朱祁銘的坐騎疾馳過久,體力不支,鼻息明顯加重,而身后的蹄聲似乎愈來愈近。
朱祁銘咬咬牙,斷然揮鞭策馬,隨即迅速從馬背上滾落到地上,而坐騎奮起余力加速向前沖去。
忍住屁股、腿上的多處疼痛感,朱祁銘伏于道外的洼地中,只見兩騎人馬從自己面前飛馳而過,丟下了一連串的污言穢語。
蹄聲已遠,朱祁銘爬起身來,舉目望去,月色映出了十余幢民宅的輪廓,似在半里開外。
村莊!
這里一定是徐恭所的那個村莊了!朱祁銘激動萬分,舉步朝村莊那邊疾走。
穿過一片樹林,朱祁銘猛然駐足。三更半夜的,怎能貿然闖入村莊?別人是否肯收留自己尚且難,若鬧出動靜來,使得滿村人都知道村中來了外人,豈不是讓自己更加難以自處!
借著月色,見不遠處有個草堆,兩年來的漂泊經歷告訴他,這是飼養牲口的人家堆起的草垛。
只好在此借宿一晚了!朱祁銘風餐露宿慣了,覺得眼下有個草堆遮風擋寒,已經相當奢侈了。
草堆底邊有個洞口,他矮身一頭鉆了進去,忽聞一聲低鳴,似狗的叫聲,他嚇了一跳,待坐下細觀時,依稀辨出了一只毛茸茸的狗的模樣。
狗不咬人,但極不友善,用頭頂住朱祁銘的屁股往外拱,顯然不想與他這個不速之客同窩。
朱祁銘苦笑著起身離開,繞到另一側,在草堆下掏出一個洞來,覺得大得足夠自己在里面騰挪翻身了,這才鉆了進去。
不料那只狗跑來洞口張望一番,大概是覺得這邊的窩更舒適吧,竟毫不客氣地一頭鉆了進來,緊挨著朱祁銘臥下。
堂堂王子,淪落到與狗爭窩,與狗同眠的地步,真是落翅的鳳凰不如雞!
他迷迷糊糊合上了雙眼,兩滴淚珠從眼角掛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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