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臉”萬萬沒料到蒙面女子如此剛烈,當即左手捂著臉騰騰后退數步,右手悄悄伸向腰間的刀柄。
爭當護花使者的表現機會來了!四男中的兩人率先拔劍,朝“驢臉”搶攻過去。一時間,兩人的身形足夠瀟灑,而劍式也十分的華麗,一番驚艷的劍舞簡直賽過京城舞姬的驚鴻一舞。
可奇怪的是,二人的劍總是在距“驢臉”尚有兩尺遠的時候突然回撤,當“驢臉”揚刀奮力劈砍時,神奇的一幕出現了,二人齊齊舉劍遮擋,無奈吃不住對方強大的勁力,腿一軟,雙雙屁股著地滑出丈遠,身子停住時,下裳已然裂成了開襠褲。二人趕緊撩下長袍遮住褲襠,十分熟練地爬起身來,再也不敢貿然上前了。
朱祁銘不禁大感失望,這些繡花枕頭不慣于真打實斗,花拳繡腿終究是上不得臺面!
轉眼看向“蝦球”手里的女孩,只覺得兄妹二人的處境堪憂。在韃賊帶給無數人家以深重苦難時,這些可惡的拐子又在給幸存者施加二次傷害,若把這等心思與精力用在共御外侮上,何至于讓韃賊如此肆無忌憚!
華夏大地似乎無處不在內耗,從廟堂之高到江湖之遠。人力、物力再盛也是枉然,可供持續投出的國力往往得令人沮喪!
放眼四望,百余名孩子的年齡大約在六歲至十三歲之間,六歲,到了能長途逃難的年齡底限了;十三歲,是得以僥幸躲過被屠被擄命運的年齡底限。在韃賊入寇時,更和更大的孩子會是什么下場,直叫人不忍細想。
劫后又要面對拐子,孩子們無處可逃,就像大海中的魚群一樣,離群肯定是死,呆在群里,縱有掠食者,生存下來的幾率還是會高出許多。
就在朱祁銘茫然無措時,忽聞一聲嬌斥,云娘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柄劍,只見她蓮步輕移,手腕一翻,劍上似有森然殺氣。
“驢臉”身形一凜,雙手握刀,蓄勢待發。
云娘身后的兩名仗劍男此時起了爭執,其中一人將另一人一推,那人踉蹌著朝“驢臉”奔去,一臉驚恐之色。
事發突然,“驢臉”舉刀便砍,踉蹌男慌亂中舉劍遮擋,一聲刺耳的金屬碰撞聲過后,劍瞬間斷成兩截。
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那半截斷劍飛向“驢臉”的左肩,沒肉入骨,“驢臉”頓時呲牙咧嘴,痛得臉都變了形。恰在這時,云娘的劍刺入了他的右肩,那柄精致的刀“咣當”一聲掉在地上。“落敗男”、“觀望男”、“踉蹌男”立馬抖擻精神,圍上前來一頓拳打腳踢。
幾個十二、三歲的半大子操棍猛攻“蝦球”,而更的孩子則抓起石頭群攻健婦,現場形勢急轉直下。
片刻之后,三個拐子帶著滿身的傷痕,落荒而逃。
一幫孩跑入林中,解下近二十個女孩身上的繩索,眾人哭成一團。
“此村人已逃空,你們不必在此等人施舍。”云娘儼然成了救世主,孩們無不以敬仰的目光注視著她,“南行二十里,有個岔路口,東行五里可見一個大莊,莊上有個富戶,戶主姓荀,人稱荀大善人,你們投奔荀家,定會有碗飯吃。”
聽口音云娘是京城人無疑,可是,為何她對這里的情形了如指掌?
朱祁銘腦中方閃過這道疑問,便聽得云娘又對幾名婦人道:“年幼的孩易落單,你們須心看護。”
婦人們連忙點頭應承。
活菩薩呀!朱祁銘激動得差點跑上前去對云娘拱手施禮。
就在這時,云娘冷冰冰的聲音飄了過來,“你得留下!想要出頭,就得付出代價。”
朱祁銘頓時從頭涼到了腳。槍打出頭鳥,無論何時何地,此言都是至理名言!
那名“踉蹌男”自告奮勇地跑過來看押朱祁銘,另三名男子到林邊牽來五匹馬,六人五馬進了村莊。
家家戶戶大門緊閉,顯然正如云娘所言,此地人已逃空。
擇個宅院很深的大戶人家,牽馬的三人撞開側門,繞到后院拴馬去了。“踉蹌男”撬開正門,云娘徑直入內,左顧右盼一番,一頭鉆進了一間內室。“踉蹌男”拴好門,老老實實呆在堂上,看守朱祁銘。
門窗緊閉,室內光線昏暗,恍如黑夜。
云娘如此從容,莫非在等人?
疑惑間,朱祁銘忽聞里面云娘叫道:“子,進來。”
朱祁銘緩行數步,掀簾而入。這間內室疑似女子的閨房,此刻燭影搖紅,香霧裊裊。云娘一頭黑亮的青絲披散下來,恰好長發及腰。
徐徐回首,燭火映出一張艷若瑛華的臉,一對星目泛著波光,眼角眉梢的笑意透著幾分妖冶,當真是融心蝕骨。
朱祁銘年方十歲,自然是不解風情,他只是覺得云娘似仙似妖,亦正亦邪,令人琢磨不透。
“你是京城人?”云娘扭腰動了一步,佩玉的脆響如風鈴聲一般悅耳。
“我家在德勝門外,父親以販賣貂鼠皮為生,故常來北境。”朱祁銘驀然想起了大胖二人的營生,此刻信口道來,仍有幾分難為情。如此下去,撒謊成性,豈非與坑蒙拐騙之徒無異?
“聽京中有個王子兩年前失蹤了,后來又有人那王子未曾失蹤,哼,真假莫辨。不過,似乎真有一個王子許久都無半點音訊傳出,這倒奇了!”云娘閃動的目光終于定在了朱祁銘臉上。
朱祁銘心中駭然。這個云娘是何方神圣?似乎對皇室宗親用意頗深,自己被擄后,皇祖母肯定會命人嚴密封鎖消息,她竟然能做到略有耳聞,想必在京城也是一個門路極廣的人物。且對北境如此熟悉,在龍門衛還有故人,故而她的身份很令人生疑。
此時出言婉轉撇清自己實屬不智!朱祁銘茫然地望著云娘,擺出一副恍然無知的模樣。
云娘臉色微沉,隨即嫣然一笑,“我看你生得不俗,與其他孩子迥然不同。”
朱祁銘嘿嘿傻笑起來,“街坊鄰居都我長得好看!”
云娘失望地撇撇嘴,冷道:“德勝門你是回不去了,我身邊缺個茶童,回京后調教三月,是否有出息,就看你的造化了!”
這時,大門外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叫囂聲:“我史大龍在北境討生活,你錦云閣富居京師,咱們素來井水不犯河水,今日為何斷人財路,打傷我手下!”
云娘嘴角又浮起一抹淺笑,似乎正等著這一刻的到來。她嫻熟地綰發,以黑紗蒙面,然后從容地出了內室。
錦云閣?聞所未聞!
聽著吱呀的開門聲,朱祁銘忽然覺得云娘對那群孩子的話并不真誠,似在演戲!
無妄之地,無妄之人,自己萬不可困在她手上,遭受無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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