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娘!”
兩片彎弧合攏之后,算算人數,得有兩百人之眾,這些人并未圍困朱祁銘,而是與他擦身而過,朝他方才逃離的地方奔去。在他們的身后,霓娘策馬而來。
“快上馬!”
朱祁銘接過霓娘扔來的韁繩,這才發現她還牽著一匹馬,此前被她擋著了,那匹無人騎坐的馬此刻現出身來,橫在他身前。
翻身上馬,隨霓娘往西馳去。
清脆的蹄聲輕輕敲擊著靜謐的曠野。一輪皎潔的明月高懸于空中,朦朧的月色下,枝葉紛披的山林如無邊的煙柳玉樹,野花的馥郁芳香隨風飄來,沁人心脾。除卻那分逃難的惶恐,此情此景仿佛取自一段浪漫的旅程。
“牛三、蔣乙他們會有危險么?”
“殿下放心,賊人并不熟悉附近的地形,咱們的人能夠對付她們!”
她們的人?除去云娘手下的那二十余名死士,其他人從何而來?莫非與那處神秘的離宮有關?
心中有些向外云娘言及的那個世外桃源,可是,它畢竟是狡兔筑就的三窟之一,要想前去尋得片刻的安逸,卻會惹上一世的麻煩,這樣的交換得不償失!
于是,他徹底放棄了那份奢求。
腦中驀然想起了賊人的模樣,依稀記得最后截擊自己與牛三、蔣乙的人應是韃賊!
賊人究竟是別人招募的死士還是深寇于此的韃賊?抑或是韃賊與死士的雙方聯手?或許,霓娘能解開這一懸疑!
“霓娘,謀害座的人是韃賊么?”
兩騎人馬沿著一條溪谷折向南行,直到穿過一片疏林后,霓娘才答道:“霓娘不知。”
溪流愈來愈寬,前方已是一汪開闊的水面。蹄聲漸緩,“吁”的一聲,朱祁銘隨霓娘翻身下馬。
“殿下,就在此地等候徐千戶他們到來,這里十分安。”
霓娘接過朱祁銘的馬韁,牽著兩匹馬到林邊栓了。朱祁銘摸索著尋到一塊平滑的石頭就座。
皓月映出了幽藍的深空,無邊的清輝灑向大地,讓萬物的真欲露還休,因朦朧而生美感,因失真而成夢幻。
朱祁銘終于淡去了心中的那分惶恐,眼觀波光粼粼的水面,耳聽汩汩的水流聲,腦海里頓生時光錯配的恍然。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霓娘不知何時來到了朱祁銘身邊,吟誦著張若虛《春江花月夜》的詩句。她娉婷而立,目光似對著數里之外若隱若現的山影。
但愿一場劫難就此作罷!
朱祁銘暗自祈禱一聲,順著霓娘的目光望向遠山。“霓娘,徐千戶他們該不會有危險吧?”
“殿下毋憂,不妨多看看月色,別想那些糟心的事。”霓娘移步至溪邊,彎腰拾起一塊石頭扔在水中,水中的月影倏然散去,幾番蕩漾之后,波紋一斂,一輪玉盤的投影又清晰地顯露了出來。“今晚只怕要住在山洞中了。涿鹿山里倒是有個極好的去處,不過,人不可貪圖安逸,今日的安逸或許就是明日的麻煩。”
朱祁銘久久思量著霓娘的語意,只覺得在云娘、霓娘的身上,撇開錦云閣的背景和她們與宮中的牽連,似乎還蒙著其它的疑云,需要在日后的相處中去一一揭秘。
幸運的是,她們顯然對他這個王子充滿了善意。
雜亂的腳步聲順著溪流飄了過來,霓娘警惕地跑到高處望了一眼,“殿下,是咱們的人!”
朱祁銘起身望向那邊,見影影約約的人影沿溪流長串排開,腳步聲愈來愈近,夾雜著牛三的抱怨聲。
“這些賊人就會裝神弄鬼,一會兒隱伏,一會兒又現身突襲,盡玩陰的,那像是堂堂七尺男兒!”
一向話少的蔣乙嘟囔了一句:“你有七尺嗎?”
在一陣低沉的哄笑聲中,但聞牛三吼道:“好你個半日醒,天生的酒囊飯袋,箭傷也堵不住你的嘴!你長得高又有何用?還不是一個活靶子!”
“霍風,你速領著大家離開此地,返回原處。”霓娘沖來人吩咐道。
“是!”
但見月光下人影一陣晃動,急促的腳步聲響過之后,就只剩下兩個人影朝這邊移來了。
朱祁銘快步迎上前去,一把抓住蔣乙的手臂,“蔣乙,你的傷勢如何?敷藥了么?”
“嘿嘿嘿,殿下,還好,嘿嘿嘿,沒事。”
朱祁銘轉視牛三,“牛三,你沒傷著吧?”
牛三暢然一笑,“多謝殿下掛念,在下好著呢!殿下不必擔心蔣乙,他長著一身糙肉,那點傷根就不算什么!”末了又加了一句:“在下已替他拔出了箭鏃,上了藥,明早一覺醒來包管他又是活蹦亂跳的!”
想蔣乙好歹也是替自己擋了一箭,朱祁銘心中不忍,就想再問幾聲,卻見霓娘快步走了過來。
“殿下,快隨霓娘去個隱秘的地方,而后霓娘再去尋找徐千戶他們。”
霓娘也不牽馬,領著三人徒步穿過一片樹林,爬上一道緩坡,靠近一處崖壁,進了一個黑咕隆咚的山洞。就見霓娘燃起火摺,點亮了數根蠟燭。
“霓娘去去便回。”
霓娘轉身出了山洞,順手放下了洞口厚厚的竹簾子。
燭火照亮了山洞,朱祁銘舉目四顧,見洞內的空間十分開闊,洞頂懸著幾方巨石,隱隱呈墜落之狀,讓人置身其間,不免提心吊膽。
洞內有榻有椅有案,案上擺方著大盆的肉食和數盤其它菜肴,碗筷齊。一旁的石凳上還有個顯大的木甑。
牛三與蔣乙望了膳案一眼,都是目光一亮,牛三舔舔嘴唇,直咽口水,“請殿下用膳。”
朱祁銘擇張椅子入座,搖頭笑道:“座不餓,你們先填飽肚子,座等等師傅和徐千戶他們。”言畢看看蔣乙的手臂,見箭傷處血漬已干,知道他的傷口已得到了妥善處理,便放寬了心。
牛、蔣二人也不客氣,各自拿了個超大的海碗,在盆中取足了肉食,又取了幾樣菜,分頭擇個石凳坐下,胡吃海塞起來。
牛三彎下腰,不知從哪個角落里尋到了一個開了泥封的陶壇,抓在手里沖蔣乙揚了揚,“蔣乙,這里有半壇酒!”
蔣乙的眼睛立馬就直了,盯著酒壇凝視片刻,怔怔轉視朱祁銘,露出了懇求的神態。
當初蔣乙醉酒誤事,差點讓一個王子送命,故而痛定思痛,或許起了戒酒的心思,只是這會兒見酒壇子就在眼前晃動,他仍不免眼饞。
朱祁銘笑道:“蔣百戶酒量大,少飲一些倒也無妨,只是你受過箭傷,飲酒應有所節制。”
“是。”
蔣乙根就不像一個受了傷的人,嘿嘿笑著跑去拿了兩個碗,回到座上邀牛三過去,二人斟滿酒,就著一方石案美滋滋地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一時間樂不可支,哪還記得日暮前突然遇襲的那個驚魂時刻?
蔣乙生的高大威猛,但平時動作幅度極,舉手投足間有股與他體型不太相稱的斯文勁。“嘿嘿嘿,殿下,蔣乙佩服您!”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朱祁銘犯了疑惑,“嘿,你佩服座什么?”
“嘿嘿嘿,殿下聰明,您一人的腦子抵得上十個牛三,不,比十個牛三都強!”
牛三脖子一揚,顯然是想出言反駁,大概是覺得自己駁無可駁吧,當即不無誠懇地道:“殿下是誰?如此年少就能一次次脫險,還能在危急關頭命人將你這個醉鬼投入溪中,讓一場鐵定的敗局瞬間翻了盤,這是尋常人能做到的么?我牛三自然不能與殿下相比,可是,在殿下面前,你的腦袋活脫脫就是一顆豬頭!”
蔣乙倒不生氣,恍若未聞一般,只顧嘿嘿笑著吃肉喝酒。
這時,伴著急驟的腳步聲,徐恭、梁崗二人掀簾而入,奔到朱祁銘身邊,關切地久久打量他。
片刻后,徐恭臉色一緩,“殿下,有親衛軍開拔到了這邊,看裝束應是羽林衛的人馬,親衛軍一現身,那些賊人立馬就四處逃竄,奇怪的是,賊勢消退后,親衛軍也迅速退去,看樣子是回京了。”
“羽林衛?”
朱祁銘大吃一驚,猛然起身,腦中翻騰起一道道疑云。羽林衛只剿賊,卻不尋找他這個王子的下落,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或許,這一切都源于十叔王所的京中大事!
那么,云娘、霓娘她們是否知道羽林衛進剿賊人的消息呢?在他都覺得萬分危急的關頭,霓娘何以顯得那么的從容?
罷了,暫不去想這些事!朱祁銘不想辜負云娘、霓娘的善意,當即収起猜疑的心思,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賊人身上。
“徐千戶,賊人中似有韃賊,不知座是否看花了眼?”
徐恭斷然道:“是有韃賊。原以為只是江湖惡幫和受雇的流民在滋事,而今看來,背地里的隱情恐怕并不簡單!”
朱祁銘頓感恍惚,暗道:莫非十叔王那番帶著特定指向的隱喻另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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