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芳園西樓有樓梯直通底下密室,此刻,密室大門緊閉,一支紅燭燃起的火光照亮了近墻的方寸之地,而密道那邊,仍是一片黑暗。
兩雙比燭火還要明亮的眼眸透著深深的憂郁,憂郁與密室略顯詭異的氛圍相融,預示著二人在此交流的話題必將萬分的沉重。
“宮中的人又發了話,命咱們將王子速速送往涿鹿山那邊的隱秘別院,那里是個世外桃源,無人尋得進去。這已經是宮中的人第五次發話了。”言畢,云娘微微垂下頭。
“世外桃源?武陵漁人不也進去過么!姐姐,絕不可讓王子去涿鹿山那個所謂的世外桃源,去了,他就與那邊的人綁定了,只怕會兇多吉少!何況,吳太妃命人暗中替郕王在涿鹿山營建隱秘的離宮,雖只為日后避禍之用,但此事畢竟是背著皇上,背著朝廷做的,一旦事泄,便有圖謀不軌之嫌,怎能讓王子去趟這趟渾水!”
霓娘情急之下,朝云娘這邊疾走數步,衣擺掀起的風拂動了燭火,火苗撲閃幾下,終于定了下來。
云娘猛然伸手想將面罩扯下,手剛接觸到面罩,便頓住了,片刻后緩緩放下。“宮中的人逼得緊,到底,還是對咱們不放心,他們想把王子牢牢控在自己手中,已經有人對我拋出了重話!”
“姐姐你得想清楚!”霓娘又疾走數步,靠住了云娘的身子,“操控錦云閣的那幫權貴勛戚節操早碎了一地,躲他都躲不及,哪還能指望他們!郕王呢,已經十二歲了,已可看老,遇事毫無擔當,而他的母妃外表看似柔弱,其實心機深不可測,咱們怎能輕信他們!咱們有緣碰上了王子,雖是奉命行事,但不得不為自己做打算。姐姐也看到了,王子十分聰明,生死關頭還能為別人著想,這年頭,聰明且有情有義的人太罕見了,他值得咱們以性命作賭注,去豪賭未來!”
云娘搖搖頭,“他的聰明與擔當難能可貴,但這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太皇太后與皇太后在意他,若為咱們自己著想,拱手讓出這份功德實在是可惜;若為王子著想,讓他與那邊的人綁得太緊或許會害了他。這些我都明白,我何嘗不知道他值得咱們去豪賭?可是,難不成要與宮中的人公然翻臉?”
“翻臉就翻臉!咱們要跳出錦云閣這個火坑,還要保住家人的性命,總得冒風險!”
“正因為有家人,所以咱們才放不開手腳!”
“咱們有家人,宮中的人就無家人么!”
云娘聞言默然良久,“有道理!許多事都是吳太妃的兄長出的頭,所以那邊也怕咱們翻臉,再,把咱們逼急了,什么事不能抖落出來呀!仔細想想,王子在咱們這里,恩情還是要記到吳太妃頭上的,他們無需逼人太甚!”
霓娘連連點頭,“嗯,他們只是虛張聲勢而已。”
云娘伸手搭在霓娘的肩上,“三妹,你,吳太妃暗中搭救王子,是因為一時之需,還是有長遠的打算?”
“依妹妹看,應是有長遠打算的。王子遲早會發光出彩,有了王子的光彩,想必郕王會更安。”
“不錯,別人的光彩正好可替自己的兒子遮風擋雨,這份算計,當真是不露痕跡啊!”云娘扯了扯霓娘的手臂,“走,看看他去,日子過得真快,來鎮邊城都快半年了。”
霓娘到墻邊取了燭火,隨云娘朝暗道走去。
“三妹,太皇太后春秋已高,王子的一生恐怕要靠皇太后了,得盡快讓他知道如何與皇太后相處。”
“姐姐放心,妹妹正在這樣做。”
“唉,府、衛府處境不妙,此事還不便讓他知曉。”
“嗯。”
······
晨陽照著地上的寒霜,處處閃動著晶瑩的光點。朱祁銘手持木劍,仗著靈活的身法,頻頻攻擊徒手陪練的牛三,無奈牛三反應極快,每當木劍近身時,他粗壯的身子靈如飛燕,從未讓木劍靠近自己身體的距離近到一尺以內。
朱祁銘的攻擊又一次落空,他呼喝一聲,旋出數尺,身子一躍而起,使勁力,一招專諸刺僚,斜刺向牛三的腰腹處。牛三收腹疾退,但聞窸窣聲起,牛三縱身躍至一棵碗口粗的槐樹前。那柄木劍如長了眼睛一般,盯住牛三的腹拉近了尺許距離。牛三腳下只需稍稍借力,便橫向滑出數尺遠。朱祁銘招式使老,收不住勁力,一劍刺在樹干上,就見樹身微微一震,幾片殘葉隨之緩緩落下。
一點成就感都沒有,無趣!朱祁銘大感郁悶,收劍掃視場邊,就想換個陪練。想如今還不到找師傅練手的時候,至于徐恭嘛,嚴整之人,又是個千戶,斷然不會讓自己討得半分便宜,算來算去,還是覺得蔣乙可愛!
“你上。”朱祁銘劍指蔣乙,發出了挑戰。
蔣乙嘿嘿嘿走到場中,轉過身去,背對著朱祁銘,身子微微前傾,把個碩大的屁股留在了朱祁銘眼中。
朱祁銘深吸一口氣,鼓起余勇,身形一蕩,使出了他自認為最厲害的招式——蛟龍出淵。
蔣乙以奇怪的身法向前移動,碩大的屁股一甩一甩的,總在劍鋒之前,而且距離來近,須臾間距離竟然拉近到了一尺之內!
朱祁銘的雙目亮得可以照明,滿臉的笑意隨著肌肉的微微抖動而蕩漾開來。興奮間,想蔣乙的屁股雖大,但終究是肉做的,木劍刺上去再開一個窟窿就不妙了,不如偏向一邊,擦著他的屁股刺去,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
腦中方閃過此念,木劍與屁股的距離就只有三寸遠了,“嘿嘿嘿,哪里逃!”朱祁銘心中大暢,又擔心恐怕來不及讓木劍偏向了,電光火石之間,只見前方身影一晃,蔣乙不知使了何種身法閃到一旁杵在那里,嘿嘿望著朱祁銘直樂。朱祁銘幾乎是貼著他的肚皮往前沖去,就要撲倒時,被蔣乙一把扶住。
“不玩了!”朱祁銘沮喪地扔了木劍,就想回到屋子里去。
“殿下,您的劍法日益精進,不必自暴自棄。”云娘緩緩走來,頭上的朝云近香髻透著別樣的風韻,金釵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下輪到梁崗的雙眼可做照明工具了,而牛三早已習以為常,不再拿此事與梁崗過不去。
“你來了。”聽云娘如此,朱祁銘心中略感寬慰。
大家數番同生死共患難,相處久了之后,總是合乎禮數地正兒八經稱呼彼此,會顯得距離感十足,那可不行,某些時候大可隨意一點。可是,云娘的年齡似乎比朱祁銘大近十歲,直呼其名不妥,叫姨叫姐又讓他兩頭為難,只得咬咬牙,干脆叫“你”得了。
“我方才看得清清楚楚,殿下與那個······那個牛······”云娘也很為難,叫哥吧,怕傷了別人;叫叔吧,怕虧了自己,看來問題不完出在王子身上,關鍵是一幫人的年齡落差有點大。
牛?還馬喲!牛三很不樂意,連忙把頭扭向一邊。
云娘換了種方式,手指牛三道:“數月前,殿下攻他時木劍距他總在兩尺之外,而方才距離最近時應在一尺以內,由此看來,殿下的劍法大有長進,不出一個月,他就不敢空手接招了。”
朱祁銘想想覺得此言有理,于是心中釋然,拾起木劍就想找牛三再練,卻被霓娘叫住了。
“殿下,快回去用早膳。”
徐恭他們四人轉身辭去,進了東院一間較的膳房,朱祁銘則隨霓娘進了原先那間較大的膳房。
“先用天珠茶。”霓娘將茶盞送至案上,再去張羅她親手做的早膳。
朱祁銘入座,舉盞幾口飲盡天珠茶,心中有分愜意。他已習慣了沒有家人,沒有家書的日子,身邊這些人不是親人勝似親人,有他們在,這里就是一個家。
也不是沒鬧騰過,數月前他傷愈后不久,就想讓梁崗偷偷回一趟京城,赴府報聲平安,并帶回家里的音訊,但遭到了云娘的極力反對,他了幾句氣話,最后還是妥協了,沒辦法,云娘的好意擺在那里,由不得他任性。
霓娘一手端著燕窩粥,一手端著一碟餅進了膳房。朱祁銘見這個奇女子幾乎成了自己的近侍丫鬟,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當下就像往常那樣,起身沒用的客套話:“你放下,我自己來。”來想叫聲姐的,怕霓娘不樂意,只得作罷。
“殿下只管坐著,過無數次了,殿下就是不聽。”霓娘將粥與餅放到案上,面色和語氣變得更加柔和了,“殿下不妨抽空讀些佛經。”
佛經?朱祁銘愣了許久,疑惑地看向霓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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