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青憐睜開眼睛,月光皎皎,雨打青瓦。
身旁的那人瞇著眼睛,杵著枕頭打量著自己。
“你怎么還沒睡?”司徒青憐將從手被窩里伸出來,輕輕碰了碰景楓的手臂。
景楓嘆息了一聲,“我才知道,你最近睡不踏實!
將司徒青憐嫩如白藕的臂膀塞進被子里,景楓把玩著她的頭發,“青憐,我已經很難猜到你的想法了!
司徒青憐瞧著窗外的明月,團圓而素潔,不由苦笑,“我也一樣……很久之前,我便不能再看懂你了!
一陣尷尬的沉默后,司徒青憐帶著幾分頑皮的笑意問,“我們算同床異夢么?”
景楓不著痕跡地微蹙眉峰,好半天才俯下身子,親吻司徒青憐的額頭,“當然不是……快睡吧,還早!
司徒青憐聽話的閉上眼睛,呼吸漸漸勻稱。
可景楓仍然不知道她究竟有沒有睡著。
整宿未眠,景楓想了很多……
他的一生被分割成兩部份,一部份是年少時,跟隨亦歡去雪山學藝的那些歲月,別一部份,則是后來的一切……
如果要說的更具體一些,大概是和司徒青憐成親之前與之后。
她的出現,讓他的生命有了結點。
那么多年不知不覺過去了……如今,他和司徒青憐為何會走到這個地步。
伸手撫上司徒青憐的臉,景楓眸光深深……
次日卯時,司徒青憐又醒了。
“你醒了?或者說你沒睡?”司徒青憐問枕邊人。
景楓搖搖頭,“睡著著。”
司徒青憐直身子,開始穿衣服。
“我記得……若無事,你總能睡到巳時。”景楓的語氣里有些傷感,如今的司徒青憐,連一個好夢也不曾擁有了么?
景楓也起身梳洗,“青憐……你打算怎么辦?”
司徒青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系著腰帶,回眸問景楓,“什么怎么辦?”
“伊尚果離宮后,決定和伊葛同進同退,如今……已經出了關外,你呢?”
對于自己女兒時的閨房,司徒青憐挺熟悉的,正對鏡理妝,聞聽此語,手中的木梳子斷成了兩半。
“其實這些年……我一直很想與爹爹修復關系!彼就角鄳z將斷梳遠遠地砸在地上,“很可惜……我沒有成功!”
景楓站在她身后,以手代梳,一下一下地替司徒青憐整理著頭發。
一直都淺笑溫和的司徒青憐,終于哭出了聲音。
她撲倒在梳妝鏡前,哭得連肩膀都在顫抖。
好半天后,司徒青憐重新直起身子,除了眼睛還有一些紅,已經又一次變成堅強而明媚的少女了,“沒想過……也不敢想,走一步算一步吧!
“等等!”頓了頓,司徒青憐狐疑地回過頭,瞧著景楓的眸子問,“你剛才的意思不是懷疑我……以至于想讓我離開京都吧?”
景楓無奈,又染上幾分笑意,“當然不是!”
司徒青憐也笑,“那就好。”
梳妾完畢,早晨冷風浸骨,司徒青憐裹緊薄衫,“沒幾天就要入冬了,白天越來越短,都這個時辰了,天光還未大亮。”
景楓將自己的外套給司徒青憐披上。
“走吧!彼就角鄳z伸手接雨,“回宮吧……再不回去,不曉得春雨和初九會怎樣,特別是初九,動不動就掉眼淚!
景楓點頭,“好的,我們回宮。”
“對了!”遠遠地望著院子里的秋千架,司徒青憐道,“我知道你準備提拔那個柳丹,也在給他找官邸……不過,就算司徒府荒廢了,你也別指望把這里賜給柳丹!
“……”
沒等景楓回答,司徒青憐便又強勢地接口道,“我要這里!”
“我不會。”景楓深吸一口氣,“你怎么想我的?”
司徒青憐揉揉鼻子,“我說了完的,你別當真。”
提起柳丹,景楓這才又想到一件事,“先不回宮吧,青憐……反正在宮外,不如跟我去看看考場吧!
“考場?”話出話后,司徒青憐方才恍然大悟,“對啊……沒幾天就是秋試了,考題都出了么?”
景楓也不清楚,關于科考之事,他都放手讓柳丹去弄了,自己一點也沒有插手。
“今年特別開設女科,真想看看會是什么樣子。”司徒青憐對此頗感興趣。
景楓望著大雨,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怎么了?”司徒青憐已恢復成以往的樣子了,“你怎么這個樣子……今年的科舉,你可是煞費苦心,不應該很期待么?”
景楓負手,“開設女科,加大監考力度,推陳出新,今年本應該展示一個新面貌,可惜了……恰逢久雨,又值荒年,關于女科之事,朝堂民間,具是沸沸揚揚……京都動亂,數百官員公然離朝,京都之外,流民四起,已現亂世之兆……多少上京赴考的學子,能順風順水的走到京都!
寥寥數字,支言片語,司徒青憐也感覺到了沉重,“可沒有辦法……事情總是要做的!
是啊,沒有辦法。
如今去宮外走一圈,哪里還能看得到一丁點盛世之景。
情況比景楓最初預想還要糟糕。
穆雪并不認識眼前這兩人,可看他們氣度非凡,穆雪便猜得到他們身份尊貴。
“嫂子!彼就角鄳z語氣和氣,言談之間特別招人喜歡,“在包餃子么?那得麻煩你多加兩碗了!
穆雪淺笑搖搖頭,“不麻煩,只是……秋試在即,柳丹身負皇命,怕是不能見客了!
景楓并沒有表明身份,一聽這話,便知道最近來尋柳丹的人怕并不少。
“嫂子!彼就角鄳z笑瞇瞇地彎起眉眼,聲音糯糯地很是好聽,“今年有女科,我自小也念過幾天書……不知道嫂子能不能透露一二試題,我愿出高價……雙倍于市價,不,三倍……嫂子能不能賣幾道試題?”
穆雪之前還挺和氣的,可這一下子,聽了司徒青憐的話后,她便微微往后退了幾步,“姑娘……你快些離開吧,趁柳丹沒回來之前,還來得及!
“怎么?”司徒青憐聳聳肩膀,“價錢好商量!
穆雪放下搟面杖,從柜子上摸出一張名單,“不知姑娘芳名?”
“秦思憐。”司徒青憐脫口就出,這化名她用過好些日子,甚至……還有幾分想念在茶室當伙計的日子。
只見穆雪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認認真真地在紙上寫下了秦思憐的名字。
景楓將手湊過去一看,竟是密密麻麻的名字。
“這是什么?”沒等景楓問,司徒青憐先一步觀看起來,“那么多名字?”
穆雪的字寫的極好,清秀流暢。
“姑娘請回吧。”穆雪做了個請走的手勢。
“你還沒有告訴我這些名字是做什么的。”
“是行賄名單吧。”景楓開口,“柳丹準備怎么對這些行賄之人?”
司徒青憐恍然大悟,“嫂子,做官一個月能有幾個錢的俸祿?哪有賣試題來得快?”
“不求富貴,但問無愧!边@是穆雪的答應,也是柳丹的答案。
司徒青憐連連點頭,贊賞地瞧向景楓,“還是你眼光好……我看這柳炎宇,比起岑浩正氣,妻且如此……人必也不錯!
景楓也一連點頭。
穆雪頓筆,打量著眼前這兩人,這才意識到……之前種種,大概是試探。
“我去叫柳丹!蹦卵c點頭,轉身離開。
“原來柳丹在驛館。 彼就角鄳z打量這地方,小小的驛館看起來挺破舊的,一般四品之上的官員,都不屑入住這種地方,可柳丹和穆雪把這里打量的很是干凈溫馨。
沒多久,柳丹便出現了,一見景楓和司徒青憐,不由大吃一驚,連忙行禮,“參下陛下,參下皇貴妃娘娘。”
“想不到柳大人,居然知道本宮!”司徒青憐略顯意外。
穆雪也楞了,忙學柳丹的樣子,朝兩人行禮。
“平身吧!彼就角鄳z先一步撫住穆雪,“嫂子,記得多煮兩碗餃子啊!
穆雪沒想過高高在上的皇妃居然如此和氣,緊張的心,也緩緩平靜下來。
“陛下,娘娘,你們怎么來了?”柳丹又驚訝,又是激動。
“我是來買試題的,卻被嫂子教育了一頓。”司徒青憐巧笑。
柳丹挺不好意思的,“拙荊不知官場之事,娘娘不要見怪!
景楓咳了兩聲,問道,“考場準備的怎么樣,試題呢?另外,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柳丹笑的狡猾,“試題論不到我出,岑閣老雖為副監理,可柳丹明顯居于下風。”
“你這是告狀來了?”司徒青憐雙眸一瞇,“可本宮瞧你有主意了,說說看。”
柳丹鄭重起來,“岑閣老和大學士們早就擬好考卷,可惜沒送我過目……不過,陛下即讓柳丹主事,那么……他們那份考卷一概做不得數,柳丹也不認。”
景楓眸光里透出欣賞,“還記得你于朝堂上承諾的么?”
“秋試之中,無泄題漏題之痛,無徇私舞弊之惡,無冒名頂替之過!绷ぐ旬斎账,一字不差地說出,那樣的氣勢讓司徒青憐也為之動容。
“其余的,有朕做主,試題之事你無需擔心……”
柳丹長舒一口氣,“對了……之前定下考場,也改了吧,說不定磚瓦中有夾帶,另外……盡管今年糧食欠收,可攝政王也想子給我省了些口糧,今年的米就官府出吧,禁止考生自帶……自柳丹科考那會就有米上刻字的技術了。”
司徒青憐倒吸一口涼氣,對此很感興趣的樣子。
“把的考題拿出來看下!彼就角鄳z想了想,又補充道,“女子科舉,今年是頭一年……為了鼓勵天下女性,今年可把要求略略放低一二!
柳丹撫掌,“臣也是這樣想的!
司徒青憐題目看的仔細,對柳丹出題的方方面面頗為滿意。
景楓和柳丹商量著科考的細節,司徒青憐便握筆將試題粗答了一遍。
一談便是一整天,從清早到深夜……
手腕酸痛,司徒青憐答完題目,將試卷交于柳丹。
一看答卷,柳丹驚為天人,激動地雙手直顫……
“娘娘好文采,羞煞天下學子!
司徒青憐一擺手,“柳大人無須恭維,時間緊……本官也不能像學子一樣,一考五天,只能寫個大概意思……不過,通篇做答下來,關于這個題目,你看是否能這樣改……”
柳丹聽完,連呼“妙哉”“妙哉”,“如此一來,即考了賦,又加了實際應用!
柳丹實然明白,為何景楓會允女子入仕了,在他身邊,本身就有那么多奇女子,個個不輸男兒。
穆雪點上蠟燭,司徒青憐又對提了些意見……
等三人就科考一事商量完畢,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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