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周奉倒茶上來,語重心長的道:“司三葆方才遣了人來,酉時來拜訪您。”
沈湛翹著腿正在翻折子,一一的翻,又隨手丟在桌子上,沒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他對司三葆來是什么態度。
周奉暗自嗟嘆了一下,幫著沈湛收拾折子,接著勸,“當年圣上在應天登基,司三葆是第一個自愿入宮做太子大伴的,做了半年多又去了圣上跟前服侍。與圣上而言,他們之間是有情分的。”
沈湛掀了掀眼皮,懶洋洋的嗯了一聲。
“司三葆此人能力不行,可溜須拍馬的功夫無人能及。”有了回應,周奉心里有了點底,“他在織造府不會超過三年。屬下猜測圣上是想將他摘出來,留給太子用的。所以……”
“所以不能要給他臉面,不能得罪是吧。”沈湛喝茶,抬眸看著周奉。
周奉點頭,“是!他若是個大度的,也就罷了。可這人心胸狹窄,眼局又淺,若是在這里和他對上了,將來回京他定要記恨在心,在圣上耳邊吹風。就算不能奈何得了侯爺您,可也是個虱子,給您添堵。”
“先生所言甚是。”沈湛離了椅子,頷首表示認同周奉勸解,“爺不和他一般見識。”
周奉長長的松了口氣,頓時笑了起來,“侯爺心有乾坤,這種人然不必放在眼里。”
“先生的我都聽懂了。”沈湛贊同的道:“若是沒別的事,我就去練劍了。司三葆來了先生直接領去后院,都不是外人,自來自往。”
周奉很高興沈湛對他的敬重,他自問胸有學識卻遺憾沒有伯樂,當年他投靠沈湛時,是抱著自暴自棄的心思,并未瞧得上這個出身不高的武夫。
可這幾年相處,卻讓他刮目相看,在行軍打仗上,沈湛是天生的將才。
他現在是心服口服。
“閔望!”沈湛摩拳擦掌,“拉弟兄們出來,練練!”
閔望一愣,跟在沈湛后面應了一聲是,立刻去招呼人,盧成卻是奇怪的問道:“爺,家里場子,能練的出嗎。要不借衙門的校場用用?”
“太遠了,懶得去。”沈湛一邊走一邊將上衣脫了,光著膀子穿著一條墨黑的膝褲,青柳將他的大刀抬過來,他單手接過便舞了幾招,刀柄往地上一杵,震的一陣陣煙灰飛起,他揚著眉神色莫測,“爺今兒就在家里練兵。”
盧成應是不敢再問。
沈湛這個人,有時候你看著他做事憑興致,可事后你只要細想一二,就會發現,他做事從來不是興之所至。
他有他的理由和別人不懂的路子。
一盞茶的時間,四下里多出來二三十人,盧成將石墩子都搬走,一枝花也沒有的后花園里光禿禿的,比校場也不了多少。
一群男人你一句我一句,嘈雜卻更熱鬧,有人喊道:“爺,今天怎么練,有沒有彩頭。”
“讓你睡三天醉春樓。”沈湛指著話的人,“你行不行。”
那人哈哈一笑,拍胸口:“爺,屬下這體格,三年也不夠啊!”
“出息!”沈湛刀一揮,吼道:“架靶子,分三隊。贏了的來和爺要彩頭。”
這是不定彩頭,誰贏了自己想要的。
眾人頓時起哄,大家都知道,真正練兵時沈湛是嚴肅苛刻的,現在這樣,不過是怕弟兄們閑的無聊,找找樂子罷了。
三兩下的功夫,操練的東西都擺好了,對著外院放了三個箭靶子,近百步的距離,看準頭定輸贏。
咻咻咻,三個人三支箭,不分高低。
哄笑聲此起彼伏,盧成看著都開始手癢,偷偷摸摸的站隊去了,隊里的人卻不肯了,推著他出來,“你摻和什么勁兒,這是爺給我們的好處,你不能白來撿便宜。”
盧成哼了一聲,過來和沈湛告狀,“爺,我閑著的。”
“你也想睡醉春樓。”沈湛揚眉看他,盧成的臉騰的一下紅了個透頂,撓著頭,“不……不是的。”他就只是手癢,不想睡醉春樓,他將來要娶媳婦的。
沈湛踢他一腳,“那就一邊待著去,瞎摻和。”
盧成垂著頭站一邊去了。
“魚。”沈湛指著一個十四五歲孩子樣的兵,“你上。”
魚大吼了一聲,“是!”頓時昂頭挺胸的上來,四周的人又鬧著道:“魚啊,這回看清了,要是脫靶了我們就不帶你去找姑娘了。”
“我……我不會。”魚狠瞪了一眼,一鼓作氣的架著箭,“等著瞧!”
院外,周奉親自接的司三葆,“……侯爺今兒興致很好,正帶著弟兄在后練兵。”
興致好,就是沒生氣,司三葆暗自松了口氣,頓時接了話道:“侯爺手中的兄弟都是以一敵百猛士,就算是玩鬧那也是讓人血脈膨脹的。雜家一定要去見識見識。”
沈湛已經吩咐過了,周奉當然不會攔著他,笑著作了請的手勢,“那公公請。”
兩人由一群內侍簇擁著往后院走,司三葆眼觀六路,院子很大可修的很隨意,也沒什么花花草草,倒是很像沈湛的風格……來來往往也有丫頭婆子,但卻沒有出挑的。
他想起沈湛后院的女人,他能讓自己弟兄隨意進出后院,還在后院操練,可見他根就沒有動過心思收那些女人。
一行人進了內院,遠遠就聽到哄鬧聲,司三葆滿嘴的奉承,走了一會兒就看到三個箭靶子立在路中間。
“這是……”司三葆歪著身子,看著百十步外的幾十個赤著板子,光溜溜的兵,他心頭直皺眉,這些兵油子,倒哪里都是這副德行。
再一看沈湛也是這樣,頓時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在練箭。”周奉楞了一下,奇怪沈湛怎么將箭靶放在這里,“公公往這邊走,刀箭無眼。”
司三葆立刻點頭,隨著周奉往一邊讓,可不等他走幾步,就聽到咻的一聲破空聲傳來,隨即他被周奉拉著后退,“公公心。”
“怎……”怎么了還沒出來,他就看到一支箭脫了靶子,直直的朝他射了過來,司三葆嚇的雙腿發軟,臉色煞白的愣在原地,周奉拉了幾次都沒拉動。
箭之快,眨眼到跟前,周奉頓時抱頭蹲下來,身后也是一片驚恐慌亂撲地聲此起彼伏。
只有司三葆愣在當場。
那箭嗖的一聲,直接就釘在了他的大腿上。
司三葆嗷的一聲叫喚,捂住了腿噗通跪倒在地上。
“公公,您別動別慌,在下這就去請軍醫來。”周奉反應過來,三魂嚇丟了七魄,“別動,別動。”
一片慌亂中,有人跑去請大夫。
司三葆疼的滿頭大汗,捂著腿直抖,“疼,雜家好疼。”他兒時家境苦寒,可后來跟著趙之昂后,他的日子就一直很舒坦,細皮嫩肉的哪里受得了皮肉之苦。
“快來人。”周奉喊著,“過來搭手,將司公公扶進去歇著。”
對面的人看著,呼啦啦的朝這邊過來。
司三葆疼的咬牙切齒的,拉著周奉的手,“誰……誰射的這一箭,雜家要他的命。”
周奉皺了皺眉,朝對面木呆呆的魚看去。
“混賬東西。”沈湛呵斥魚,“還不快過來和司公公賠禮道歉!”
魚抱拳單膝落跪,給司三葆道歉,“公公,剛才的箭脫靶了,是人的錯,還請公公責罰。”
“侯……侯爺。”司三葆雙眸含淚滿臉委屈,沈湛凝眉上前一步單手扶住了司三葆的胳膊,關切的道:“不知司公公會來,讓你受傷,是沈某的錯。”
司三葆來是想殺魚的,可一看沈湛將錯攔在自己身上,他就是再特疼也得忍著,“沒……沒事,就一點皮肉傷罷了,侯爺無需掛懷。”
“這不行。”沈湛著,轉頭呵斥魚,“自己去領八十軍棍,三年的軍餉一并罰了,給公公做藥費,你可服氣。”
魚點頭應是,抱拳道:“服!”
“這……這怎么使得。他們一年拿點軍餉不容易,雜家養幾日就行,不用什么醫藥費。”司三葆反過來給魚求情,“還請侯爺開恩哪。”
沈湛看著司三葆,眼中的神色就變成了欣賞,拍了拍司三葆的肩膀,爽氣的道:“司公公真男人!”
司三葆嘴角抖了抖,忍著肩膀酸麻腿上的疼,陪沈湛話。
大夫趕了過來,給司三葆拔箭上藥,沈湛程作陪,和司三葆話。
好不容易包扎好,司三葆疼的真想大哭一場,可看著沈湛他半個不敢落,笑著道:“雜家來,給侯爺您添麻煩了。”
“公公客氣。”沈湛坐在他對面,問道:“公公來,可是有事。”
“這樣的。今日宴席,是雜家考安排不周,讓侯爺您敗興而歸。”司三葆跟著沈湛,笑的掏心掏肺的道,“侯爺您一走,雜家思來想去,心里發惶恐不安,就不請自來了。”
“爺是粗人。不好的事過后就忘。”沈湛語氣親和,“不必多慮。”
司三葆一顆心頓時放回肚子里,笑著道:“侯爺貴人事多,那些不重要的事不重要的人,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沈湛點頭。
身后,周奉撫額,他就侯爺為什么今天答應的這么干脆。
不能明著來,那就暗著來,侯爺就沒打算放過司三葆。
“這是雜家的一點心意。”司三葆遞了個錦盒上來,“這茶入了侯爺的口,也是它的福氣。”
侯爺最煩喝茶了,周奉心道,司三葆還是不了解侯爺啊。
“這茶是好。”沈湛一點不客氣的收了禮,“勞公公費心了。”
周奉打了個趔趄,差點沒站穩。
司三葆就更放心了,和沈湛起京城的事情來,“……寧王爺的船已經離了通州,不出一個半月就能到應天。這王爺來如何接待,還請侯爺吩咐一二。”
這是試探沈湛的態度。
“住行宮啊。”沈湛笑看著司三葆,“至于誰去迎,就由公公安排。”
這么,侯爺和寧王之間不但沒有矛盾,看起來關系應該還不錯,司三葆覺得今天這一趟真沒白來,頓時笑著點頭,“那雜家就照著侯爺的意思著手去調度安排。”
沈湛頷首,留了司三葆用晚膳,酒酣飯飽沈湛忽然想起什么事來,拍了桌子喊周奉,“去將那個什么揚州瘦馬拾掇拾掇,一會兒給司公公送去。”
周奉愣了一下,嘴角直抖。
“是!”他應是,司三葆臉也抖了抖,拉著沈湛,“侯爺,這別的東西雜家都能肖想肖想,這女人……”他擺著手,“雜家這輩子是無福消受。”
“怕什么。”沈湛好像喝多了似的,“在老子看來你就是真男人。”
司三葆眼睛發亮,連箭傷都不疼了,感激涕零,“多謝侯爺,多謝侯爺。”
這頓飯賓主盡歡,司三葆滿意的領著個美人走了。
沈湛去了后院,魚從一邊蹦蹦跳跳的迎了過來,道:“爺,路大哥贏了。”
“嗯。”沈湛頷首,看著魚,道,“箭法有進步,接著練。”
魚湊上來,壓著聲音道:“下回準能射他個對穿。”
沈湛哈哈一笑。
“侯爺!”周奉捧著司三葆的錦盒跑了過來,“爺,您看……”
錦盒里根沒茶葉,而是塞了一罐子的銀票,他方才數了數足足有五萬兩。
“收了。”沈湛一點都不意外,“正好缺錢。往后再有人送錢來,一律照單接。”
周奉也頓時高興起來,沈湛在募私兵,銀錢是關鍵,眼下他們正缺,“爺這趟沒白去。”
沈湛揚眉,瞇著眼睛,道:“司三葆的腰包鼓的很,爺瞧著嫉妒!”
“侯爺,您……”周奉心頭一跳,沈湛已經拍了他肩膀,笑的高深莫測,“先生放心,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周奉無語,侯爺這是現學現用啊……他不是君子,這道不道的更不用談了。
當年那墳堆就屬他們扒的最多。
蘇婉如其實是想去找段掌事的,在她看來,想進登月塔,最直接的人就是段掌事。
只要得了她的青睞,不定明年三月三,她就能跟著一起進塔里面了。
只是,她還沒到掌事那邊,邱姑姑就派人來尋她,讓她過去一趟。
敲了門,蔡媽媽熱情的請她進門,“可都來齊了,就差姑娘你了。”
“那是我失禮了。”原來請的不是她一個人,她笑著進門,“還有誰?”
蔡媽媽打了簾子,笑道:“還有青紅姐姐,三娘姐姐和振英姐姐。”
原來如此,蘇婉如道了謝隨著蔡媽媽去了宴席室,果然她們圍坐了一圈,桌上擺著冷碟熱菜,倒也不算多豐盛,但笑的氣氛卻極好。
“阿瑾來我這里坐。”青紅拍了拍自己身邊的椅子,“今兒掌事做東,要請我們吃飯。”
蘇婉如笑了起來,順著青紅的話就恭維段掌事,“早知道晚上掌事做東,我應該從昨兒就餓著肚子的。”她著,順著各行了禮。
眾人都笑了起來,氣氛發的好,邱姑姑道:“這丫頭我還以為是個木訥話少的,不成想面皮底下是個鬼機靈。”
“就算昨兒吃了,那現在也能多吃點。”段掌事失笑,待婆子上了茶,她看著和幾人,道:“今兒大家都辛苦了,好好吃個飯,回去踏踏實實睡一覺。”
蘇婉如笑著點頭,就感覺劉三娘朝她投來視線,兩人相視一笑。
段掌事這是讓她們三個不要亂,睡一覺起來,今天在司公公府中的事,都忘了。
“是!”青紅以茶代酒,笑著道:“我這人只要有的吃有的喝,眼里就沒別的事了。”
段掌事笑的無奈,搖了搖頭,正要話,蔡媽媽推門進來,笑著回道:“掌事,姑姑,江寧侯府派了個媽媽過來,送了許多的禮,是答謝青紅姐姐今兒救了她們姐的恩情。”
“江寧侯是重禮的人家。”段掌事點了點頭,和青紅道:“既是如此你就親自去一趟,也不用推推搡搡,大方收了。”
她們這樣的人,別人不是送禮,是打賞。
是打賞,就不能拒絕。
“是!”青紅應了一句出了門去,過了一會兒就帶了一堆的東西回來,笑著道:“我今兒救人可救的對了,江寧侯府大手筆,送了一堆東西。”
吃的用的擺設的,零零總總堆了半個羅漢床。
“該你得的。”段掌事頷首,隨意掃了一眼禮物,焦振英道:“可見會梟水果然有好處,關鍵時候得用啊。”
大家都笑了起來。
“喝酒。”段掌事端了酒,大家跟著喝了半杯,她道:“今日朱公公寧王爺的船出了碼頭,估摸著月半就能到應天。”
她話落,邱姑姑凝眉道:“掌事,可是燕京那邊派人來了?”
“嗯。”段掌事點了點頭,看著青紅,“到時候恐怕要委屈你了。”
繡龍袍是美差,又是圣上第一次祭天穿用的,燕京和應天兩處繡坊都爭了,應天是沒機會的,可誰料司三葆來了應天,這美差自然就落在他的手里帶到應天來了。
燕京錦繡坊不服氣,就走了后宮的路子,派了一位掌事姑姑和兩位得力的繡娘過來,美其名曰是學習,實際上是搶功的。
“我不怕委屈。”青紅笑著道:“我一個繡娘只做姑姑分派的事,別的事我哪敢管,至于教學,那就更談不上了,是吧。”
青紅脾氣活絡,話時笑瞇瞇的,讓人覺得沒心沒肺,卻又妥帖的很。
“你能這么想就好,我會再和你們姑姑細細。”段掌事心頭也無奈,可司三葆都沒有攔,她就更不好什么。其實她有點摸不透司三葆的意思,“把事情做好做穩,將來定有你的前途。”
青紅原打算明年回家的,可話在嘴里轉了一圈,還是咽了下去。
這世道,女人想成事不容易,現在有了機會,她要不要把握住,還得和家里人再商量商量。
“問問司公公的意思。”邱姑姑若有所思,“若是司公公愿意攔在前面,我們行事就要方便很多了。”
段掌事有些為難,“這話不好開口,就怕司公公也想給自己留后路,不想將人都得罪了。”
邱姑姑覺得有道理,不排除司三葆這么想,到時候京城的人一來,他甩手掌柜任由兩邊的人斗,等斗的差不多了他再出來打一打抬一抬。
難的還是他們錦繡坊。
“兵來將擋。”青紅笑著道:“掌事和姑姑不用擔心,他們再囂張也是客,難不成還能騎我們頭上不可。”
她話的有趣,大笑都笑了,氣氛又重新活絡起來了。
“阿瑾明兒就去二樓點卯了吧。”邱姑姑看著蘇婉如,見她點頭,便和焦振英道:“人是你從思秋手里要的,你可要用心教,阿瑾的底子厚,你略引導一下,將來她定當能給你好處。”
焦振英就挑著眉看著蘇婉如,笑著道:“這么我要錯人了,不定將來我這繡長的位置都不保了。”
“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好好做事誰能奪的去。”邱姑姑嗔怪的瞪了眼焦振英,對方笑著點頭,“對,我也不是好欺負的。”
大家都笑了起來,蘇婉如敬焦振英的酒,“繡長放心,您方才的警告我可是聽的一清二楚,我這和您保證,斷不會搶您的繡長之位。”
“咦!”焦振英被將了一軍,一口氣喝了酒,和邱姑姑告狀,“姑姑您瞧,這可真不是省油的燈。”
邱姑姑摸了摸蘇婉如的頭,這丫頭生的太好了,將來錦繡坊能不能留得住還是兩。
她心里有些愧疚,可又無從起。
“陸姐姐來了。”門外,蔡媽媽笑著喊了一聲,房里的氣氛一靜,隨即邱姑姑就笑著道:“是思秋來了,請她進來,正好一起話。”
她對三個繡長在公事上一視同仁,可私心里她還是難免偏頗劉三娘一些。
劉三娘的命太苦了。
“掌事,姑姑。”陸思秋笑著進來,蘇婉如不得不起身讓了讓,陸思秋頓時笑著道:“你坐你的,我今兒有些吃醋的,非要擠在姑姑和掌事身邊坐著不可。”
蘇婉如很驚訝,平時都不是極活絡的人,今天卻都變的能會道會哄人了。
“難得這樣熱鬧。”段掌事笑著道:“我看,不如再叫個席面來,將其他人一起喊來,免得一會兒得又有誰嚷到我跟前吃醋了。”
大家都笑著,蔡媽媽應了去定席面,另一個婆子則去請其他兩個館的管事姑姑和繡長。
蘇婉如不喜歡和陌生人話,可這樣的場面她來是極大的榮耀,非但不能走,還得乖巧的坐在這里。
不一會兒,席面送來,錦繡館的王姑姑,喜居館的劉姑姑,并著五位隨來的繡長,一下子里里外外都坐滿了人,熱鬧不已。
蘇婉如位份最,不得不挪了位子往后讓,焦振英拉住了她,笑著道:“讓什么,就坐我旁邊,將來什么樣誰知道,不用心虛。”
蘇婉如就拖著凳子坐焦振英旁邊,青紅就湊著臉來,道:“振英的沒錯,這可就你資歷最淺,可偏偏掌事讓你平起平坐,可見對你很看重,將來你前途不可限量。”
蘇婉如笑了起來,給青紅倒酒,低聲道:“姐姐快多喝一杯,將來我可不給您倒酒了。”
“嘿!”青紅發喜歡蘇婉如,生的漂亮還不嬌氣,也不曾仗著臉生事,“這丫頭我非得好好收拾不可。”
焦振英就護著蘇婉如,笑著道:“她從明兒開始就我手底下的人了,你要想收拾,也來我們山水館好了。”
“我才不去。”青紅哼哼了兩聲,正要話,陸思秋就坐了過來,笑著道:“什么呢,聲話大聲笑的,讓我們也聽聽。”
青紅就捏著陸思秋的臉,“你長美,我瞧著嫉妒了。”
陸思秋失笑,余光掃過蘇婉如,劃過不屑,笑道:“蘇瑾可是在這里呢,我這臉巴不得藏桌子底下才好。”
“別理她。”焦振英接了話,“她今晚又是吃醋又是嫉妒的,都快成鞭炮筒子了。”
蘇婉如抿唇隨著大家笑著,抬眸看了眼陸思秋,對方也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眼底滿是冷意。
她從來就沒有忌憚過陸思秋,心思放在臉上的人,不足為懼。
陸思秋心里是真的嫉妒,今晚要不是她厚著臉皮來,掌事和姑姑根不會請她……
三娘也就算了,焦振英又沒比她好在哪里,憑什么落了她。
難道……
陸思秋心里一跳,她一直沒往這方面想,因為山水館不像其他兩個館競爭激烈,邱姑姑管的嚴,繡活來了后都是輪著分的,從來沒有厚此薄彼的事情發生。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八月十五的評比,贏了的人是要跟著劉三娘繡進宮繡品的,不定還可以進宮謝恩。
天下剛定,皇后又是第一次壽誕,這一個人無疑會留下極深的印象,將來前途定然大不同。
這么大的事,邱姑姑會不會偏袒焦振英?
陸思秋胡思亂想著,忽然就聽到對面的劉姑姑道:“論起來,三娘手底下的幾個人底子厚實些,不過年紀卻又偏大點,將來不好。倒是振英手里有幾個,年紀不,手藝也扎實。”
陸思秋心頭發的涼,不經意的就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她一愣看向青紅,“想什么呢,阿瑾給你敬酒,你也不理。”
“啊!我走神了。”陸思秋掩飾似的拿了杯子,一抬頭就發現蘇婉如正看著她,那一瞬她有種錯覺,對面那個人看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
慌忙的,陸思秋喝了酒,便接著暈,靠在椅子上打著盹兒。
蘇婉如看著她,若有所思。
一頓飯吃的很遲,眾人都喝的高了,幾位姑姑更是被扶著回去的,蘇婉如幫著蔡媽媽收拾桌面,蔡媽媽笑著道:“時間不早了,姑娘早點回去歇著,這事兒我一個人就行了。”
段掌事身邊還有丫頭和婆子,只是今晚讓那些人都各自回去了,這會兒就沒有人做事了。
蔡媽媽其實不用做,可今晚掌事要住在這里,不收拾出來不好。
“這么多碗筷,您收拾好也要天亮了,我幫你。”蘇婉如做這種事情其實很生疏,蔡媽媽一眼就看出來了,頓時笑著道:“別弄壞了手,明兒邱姑姑可要找奴婢算賬了。”
蘇婉如笑著,手并未停下來,段掌事洗漱好出來,見蘇婉如還在,便笑著道:“你這孩子倒是勤快的,我當你走了呢。”
“回去也睡不了幾個時辰了,我打算幫蔡媽媽收拾好,再去繡個帕子。”蘇婉如笑著道:“天亮了直接去上工。”
年輕有沖勁還勤快,這是段掌事愿意見到的,贊同的點頭,道:“我年輕時也像你這樣,那時候和五娘兩個人常常幾夜不睡覺,就磨著針線這點事。”
宋五娘!蘇婉如想到師傅,老了以后的宋五娘眼睛壞了,不走近了她連是人是物都分辨不出。
還是她尋了個老花鏡給她用,方才好點。
“回吧。”段掌事擺了擺手,“別累著,好好顧著身體。”
蘇婉如應是,擦了手出門走了,蔡媽媽就扶著段掌事回了房里,低聲道:“蘇繡娘不但生的好,這腦子也是機靈的很。”
“嗯。”段掌事躺好,攏著被子道:“邱紅還是看重她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蔡媽媽就笑了起來,將燈調的暗了些,道:“奴婢倒沒多想,只是覺得天天看著一張好看的臉,心情估計也敞亮。”
段掌事笑笑,翻了個身睡了。
蘇婉如確實不打算睡覺了,打了哈欠在井邊洗了臉才回去,點了燈她翻了一塊墨藍的布出來,嘴角不由抽了抽,嘟噥道:“你哪是不滿意別人做針線不好,你分明就是不想讓我舒坦。”
沈湛摁著她,非要她答應為他做件衣服。
她很沒骨氣的應了。
沈湛就爽快的送她回來。
“放根針在里面,扎死你。”蘇婉如憤憤不平的將料子在床上鋪開,又回身去桌上取簍子,隨即楞了一下,就見簍子下壓著一張紙片,她忙抽出來……
是一張銀票,蓋著沈湛的私印。
“不是在韓老夫人那邊嗎,怎么會在這里。”蘇婉如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遍,又去檢查了房間,除了多了這張銀票,其他的沒有不同,“韓家的人送來的?”
想完她才咦了一聲,發現這張銀票的面額居然是一萬兩的,“神經病,居然帶這么多銀票在身上。”
折起來放枕頭下,想了想她又找了椅子堵在門口,才略放心點。
門外,韓江毅從暗影中走出來,看著亮著燈的房間眉頭略挑,很驚訝蘇婉如的沉穩,發現有生人來過自己的住處,竟然不驚不怕。
他站在門口,窗戶上蘇婉如的身影時而動時而靜,一會兒還有輕輕緩緩的歌傳出來,聽不懂她在唱什么,倒也不是多優美,卻讓他覺得有趣。
好一會兒他才失笑,驚覺自己做梁下人窺探女子的事也做的這么興致盎然,搖了搖頭,才笑著出了門。
他前腳剛走,蘇婉如就開了門,“方才不是人?”她心頭疑惑,在門邊拿了門栓跟著出去,遠遠的就看到一道神醫極快的往后院而去,她四下看了看,決定跟著那人后面。
跟了百十步,那人一轉身就沒了影子,蘇婉如找了一圈,一抬頭才發現她不知不覺到登月塔這邊來了。
“走了?”她在原地站了一回,忽然,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她驚了一跳忙躲在樹后,就看到兩個人影一前一后的進了對面的道。
是一男一女,女的她有些面熟,男的不是剛才走在前面的那人,但是也像哪里見過。
這個時候男女見面……很古怪。
蘇婉如忙跟了過去,可惜兩人已經走遠。
找了一會兒,天已經亮了,她尋了蔡萱一起去了館里,二樓和一樓的格局類似,焦振英組里的人一共十六個,到比樓下要少幾個人。
但氣氛明顯好很多,她們一來,一位胖乎乎叫周槐娟的繡娘就道:“又多了兩個人,這下我們就更熱鬧了。繡長,聽你和樓下討的,那一定很高興吧,這么高興的事您好歹慶祝一下,請我們吃零嘴嘛。”
“就知道吃。”焦振英假意怒道:“吳平這幾天身體不舒服,你多幫幫她,別耽誤了正事。”
周槐娟嘟嘴點著頭,“知道了,知道了。”又推了推吳平,“你早不生病,晚不生病的,偏生現在病上了,要是讓我們組輸了,看我不吃垮了你。”
蘇婉如就看向吳平,她臉色確實不好,似乎很虛弱的樣子。
吳平勉強笑笑應了話,“我爭取不拖大家的后腿。”
“繡長。”竇嬈起身,道:“我手上的事做完了,要不,我幫吳姐姐吧。各位姐姐手里都有活。”
蘇婉如就著重看了眼竇嬈。
“也好。”焦振英頷首,就拿了兩副底圖給蘇婉如和蔡萱,“這兩副是常州那邊來的,中秋節前做好就行。”
蘇婉如應是,看了一下底稿,是一副前朝徐英達的山村炊煙畫,圖不算大,但是配色很考究。
大家各自落座,周槐娟笑嘻嘻的湊過來坐在蘇婉如身邊,“聽你也是平江府來的?”又道:“那你認識卞先生嗎。”
卞先生是誰?蘇婉如搖了搖頭,卻是反問道:“周姐姐,館里也有畫師嗎,他們都住在什么地方,尋常能進內院嗎。”
“館里當然有畫師。”周槐娟一副你傻的表情,“不過他們鮮少進的來,館里規定內院不能進男人。”
蘇婉如哦了一聲,視線在吳平身上一轉。
“你會畫底稿嗎,要是不會就去請畫師來。”周槐娟指著蘇婉如的底稿,蘇婉如笑了笑,道:“那請誰呢,是把東西送去,還是請人進來。”
“請楊長貢啊。”周槐娟道:“他手藝最好。不過找他的人也多,你恐怕要等個十天半個月才行。”
周槐娟話落,蘇婉如就發現吳平的手指被針扎了一下,神色恍惚的嗦著手指。
“那算了,我自己來就好了。”這幅底稿確實難畫,上色也不容易,她索性不再描,而是用細弱發絲的針,按照稿樣的細線刺出孔,再將面料貼在上面,一點點的臨拓。
到中午吃飯時她才做了一半,周槐娟已經拉著大家去吃飯。
蘇婉如也放了針,視線掃過吳平,笑著道:“吳姐姐,我們一起走吧。”
“哦……好。”吳平點著頭,蘇婉如就過去扶著她下樓梯,一邊走她一邊好奇道:“吳姐姐,秀坊的畫師一共有幾位?我昨天好像見到一位男子在內院,不知道是不是畫師。”
吳平的手一跳,慌忙回道,“畫師有很多。你見到的應……應該是吧。”
兩個人著話,和陸思秋擦身而過。
蘇婉如吃過飯,又在內院溜達消食了許久,才慢悠悠的回來,剛上樓梯就見陸思秋笑盈盈的從樓上下來,她停下來朝對方略行了禮,兩人擦肩而過。
樓上除了早早回來的吳平外,并沒有別人。她站在樓梯口打量著對方,就見吳平一副絕望氣餒的樣子,躲躲閃閃的匆忙和她了句,“我回去睡覺了。”就下樓了。
“這么緊張。”蘇婉如凝眉走到吳平的繡架前,上面的繡品已經繡了一半,也是江南水煙畫,繡的很細致,只是配色上略死板了點。
不過,雖有些不足,可吳平的手藝還是很不錯的,難怪焦振英會讓她參加中秋節的評比。
這個評比的名額很珍貴啊。
蘇婉如笑了笑轉身也下了樓。
她跟在吳平身后。
吳平住的離她有些遠,一個院子三個房間住了六個人,雖下工了可大家還沒有回來,院子里粗使婆子在磕瓜子,蘇婉如站在門口,就聽到婆子正著葷話笑著,“……快別提了,哪個男人不這樣。老了還好,年輕的時候滿腦子就那點事。”
幾個人笑了起來,蘇婉如聽的深以為然,另一個卻是話鋒一轉,“吳繡娘這幾日你們有沒有覺得不對勁。”
“是有點。”一個婆子道:“讓她請大夫她又不肯。”
婆子叨咕了幾句就沒有再,蘇婉如卻是退了出來,她們敢在院子里這些話,就可見吳平并沒有回來。
她今天不休息,所以不可能出錦繡坊,那么人肯定還在。
會去哪里?她順著道就往登月塔那邊走。
果然,走了一會兒,在能看到登月塔的樹林里,隱隱約約有人在走動,蘇婉如又走近了幾步,便看清了吳平的臉。
她一個人,就這么焦慮的搓著手,來回的跺著步子,神態很奇怪,像是失了魂似的神神叨叨的。
“她在做什么?”蘇婉如躲在樹后靜靜看著,忽然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她忙往后縮了縮,隨即就看到一個男人快步走了過去,蘇婉如看的一愣。
是昨天見到的那個男人,她對見過的略有些特點的人,能夠過目不忘。
那個男人在吳平面前停下來,兩個人很謹慎,了幾句男人就拂袖而走,吳平捂著臉在原地哭了好一會兒,才順著徑失魂落魄的離開。
蘇婉如看著她的背影,眉梢微微挑了挑。
焦振英吃過午飯,和劉三娘一起回住處,兩人不急不慢的走著,著館里的事:“……振英,這次評比怕是你最不上心了。今兒早上,我看思秋將手底下幾個人天不亮就喊起來了。”
焦振英發現了,山水館的氣氛似乎和以前有些微妙的不同,“她怎么突然就著急了。”
以前有要爭的她和劉三娘也都讓了,陸思秋也不是沒眼力的事事都爭的,所以一直都相安無事,這一次倒是有些奇怪。
“這次和以前不同。”劉三娘咳嗽了一聲,道:“若做的好,是可以進宮謝恩的。”
焦振英眼底劃過不屑,遂道:“那就讓她爭吧,且看看她的事。”
別的她還真的會讓,這事兒陸思秋贏不了她。
“吳平。”劉三娘看到院前有人過去,喊了一聲對方停了下來,“中午吃飯了嗎,身體可好些?”
吳平有些慌的樣子,搖了搖頭,“沒……沒事了。我回去歇會兒就好了。”
劉三娘頷首沒有再問,焦振英接了話,道:“下午實在是難受就在房里歇著。”
“是。”吳平應了行了禮,提著裙子快步走了,卻并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徑直回了山水館。
吳平一個人坐在繡架前發著呆,好一會兒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忽然起身進了焦振英的房間里,過了一會兒又跑了出來,她心慌意亂走的太焦急,一頭撞在一人身上。
“吳姐姐。”蘇婉如抱臂冷笑道:“可要我幫忙。”
吳平如遭雷擊,騰的一下后退了幾步,驚恐的看著蘇婉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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