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談!”蘇婉如和蘇季道:“哥,剩下的事交給你了。”
蘇季朝對面看了一眼,微微頷首,道:“好!”他話落,轉身而去,沈湛拉住蘇季和蘇婉如道:“他不熟悉,我去最好。”
“你受傷了。”蘇季拂開沈湛的手臂,凝眉道:“我去把握更大點。不過,我若一去未回,婉婉就交給你了。”
沈湛蹙眉沒有話。
“不會有事的,我們都不會有事。”蘇婉如扶著沈湛坐下來,“行了,你受傷了,好好坐著休息。”
話落,又和蕭山道:“爹,您幫我看著他,不準他亂動。”
“嗯,你心點。”蕭山叮囑。
蘇婉如帶著段震和閻沖出了人群,一步一步往城墻那邊去,一個上面,一個下面,對看,段震拖了一把椅子來,放好,“公主,您坐!”
“多謝了,段叔。”蘇婉如坐下,翹著腿靠著,往上看。
上面的人很多,站在前面的還算看的清楚,靠后面的她則是分不清誰是誰。
好一會兒,她開口道:“趙之昂,你可千萬不能拿我表妹祭旗啊。”因為沒有人給她收尸,多可憐。
很多年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直呼他的名字,趙之昂怔了一下,頓時勃然大怒,喝道:“蘇正行雖是朕的手下敗將,可也是知書達理,出身高門,沒想到,居然生了你這樣一個不知禮數的畜生。”
“這樣啊,那我喊你什么呢?”蘇婉如想了想,道:“喊你先生?”
趙之昂凝眉。
“可你不配啊。”蘇婉如噗嗤一笑,“在我眼里,你連畜生都不如。”
趙之昂恨不得立刻下了城樓,將蘇婉如千刀萬剮。
“行了。”蘇婉如道:“兵臨城下你不去想更好的應對之策,居然用這種卑鄙的手段,我都是高看你了。”
“我為我父親感到惋惜,他一生的對手,居然是這樣一個草包,敗類。”蘇婉如罵道。
蘇婉如一把提起了胡瓊月,暴怒道:“你信不信,朕立刻將她碎尸萬段。”
“不要啊。”蘇婉如掩面驚呼,道:“千萬不要,她可是你的孫媳婦,你于心何忍。”
又道:“趙治庭呢。”蘇婉如左右看看,罵道:“你這個草包,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好,你就不配做男人。”
趙治庭在城墻上,人后面,看著前面的情況,臉色尷尬至極。
“終于對了一句話。”胡瓊玉噗嗤一笑,看著下面的蘇婉如,“這輩子,你我姐妹,只有這一句我是認同的。”
她喃喃著,蘇婉如自然聽不到。
“你搬著椅子吵。”胡瓊月輕笑一聲,低聲道:“別人不知道,我卻是對你了如指掌。你是想拖延時間吧?”
拖延時間,所以在這里東拉西扯,否則,蘇婉如不會做這樣的事。
瞧,她多了解蘇婉如,就像……就像蘇婉如了解她一樣。
“我不會成你的。”胡瓊月哈哈一笑,沖著蘇婉如道:“蘇婉如,我不會成你的,就算你贏了怎么樣,我要讓你這輩子都活在痛苦的自責當中。”
她著,忽然推開了趙之昂,冷笑道:“她在拖延時間,你這個蠢貨,還和她啰嗦什么。”
話落,胡瓊月爬上了城樓,高高立在眺臺上,她忽然大笑,聲音極大,“我此生最恨兩人。”她猛然回頭,后面是一群人,神情木然的看著她,她找到了趙治庭,輕笑一聲,道:“夫君,我在陰曹地府等著你。”
趙治庭神色大變,指著她,“你……你這個逆賊,毒婦!”
“蠢貨。”胡瓊月哈哈大笑,轉頭過來身體宛若風箏,縱身一躍,她懸在半空,發絲飛揚,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蘇婉如,喊道:“你想讓我看你贏,不可能!”
砰的一聲,她跌落在地上,睜開眼就能看到城樓上好幾個腦袋探出來,毫無表情的看著她。
就在這時,一張臉探了過來,陌生的臉,她不出話落,瞪大了眼睛看著對方。
對方將她拖起來,一路拖到城墻邊,靠坐著,又搬了尸體抑或是石頭,給她墊著,低聲道:“郡主,公主您一定要看著她進燕京!”話落,在她口中塞了一粒藥丸。
“你……你是誰。”胡瓊月問著不肯吞藥,對方道:“屬下姓段,是徐州林氏的家奴,郡主多保重。”
話落,轉身便走了。
城樓上,并無萬箭齊發,不是重要的人,趙之昂約莫是想省點勁。
胡瓊月手腳不能動,腦子里嗡嗡響著,口角不斷有血流出來,她怒吼著,聲音卻不大,“蘇婉如……蘇婉如我恨你。”
“拖延時間?”趙之昂怒道:“傳令下去,四邊城門加派人手,就算是一只蒼蠅,也不準放進來。”
他倒要看看,對方拖延了時間又如何。
該死的人,還得死。
“還有半個時辰。”上面有人喊道:“半個時辰后,你們若是不退兵,這七個人都得死。”
蘇婉如抿唇,朱珣跑過來站在她身后,低聲道:“我想辦法過去,等玉潔掉下來的時候,我如法炮制,將她接住。”
“你八哥都受傷了。”蘇婉如低聲道:“你能比你八個還厲害嗎。”
段震回來,看著大家道:“我去沒事,稍后屬下去接人。”
“若真是這樣,也只能你去了。”蘇婉如點了點頭,段震比朱珣的武功高點,而且,身份也不同,不定對方也和剛才一樣,對他置之不理呢。
“我鬧騰鬧騰。”蘇婉如叉著腰看著樓頂,“趙治庭你知道你后來為什么那么倒霉嗎?”
城樓上的人一愣,趙治庭往前走了幾步,又覺得蘇婉如在誆他,便沒有出頭,隨即就聽到她喊道:“因為你五叔啊,他在你背后陷害你呢,你不報仇嗎。”
趙峻面色微變,卻沒有話,都這個時候了,她不想和蘇婉如吵。
“你什么意思。”趙治庭走出來,還沒開口,趙之昂一巴掌將他拍了回去,“蠢貨,她不過想挑撥離間,你還真就信了。”
趙治庭臉色一變,尷尬的退了回去。
“父皇!”趙峻朝下面看了看,“兒臣去其他幾個城門巡視一遍,以防止他們使詐。”
趙之昂沒心思理會他,擺了擺手,道:“去吧。”
趙峻下了城樓,卻并沒有四處去巡視,而是徑直回了宮中,陳淑妃在殿中等著他,問道:“怎么樣,打起來沒有?”
“父皇想要將朝中的臣子們都殺了,我想,不定等會兒他還會屠城,連一片瓦都不給后宋留。”趙峻道:“母妃,我們……走吧。”
陳淑妃一怔。
“已是定局了。”趙峻道:“我們從后面的景山出去,一路往北過去遼東。”
其實兵打到山東的時候,她就覺得大周的氣數盡了,可后來又聽趙之昂請了安南的援兵,她又升起了期待。如果安南出兵,圍魏救趙,他們還有贏的機會。
可是最后,連安南都反悔了,那是他們最后的希望。
“你走吧。”陳淑妃道:“母妃年紀大了,跟著你只會連累你。”
趙駿噗通一聲跪下,勸道:“母妃,您留在宮里,后宋的人進來,勢必會……”
“我既留下,就做好了死的準備。”陳淑妃在椅子上坐下來,看著兒子,道:“我兒自老實,母妃汲汲營營,就像給你謀一個好前程,哪怕做不了皇帝,也要做一個皇帝動不了王爺。”
“可誰也沒有想到,皇朝的命數這么短呢。”陳淑妃道:“你走吧,母妃給你收拾東西。”
陳淑妃著起身,趙峻膝行了幾步喊道:“母妃!”
“不要了。”陳淑妃道:“你一家人逃走就行了。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趙峻捂著臉,大哭不止。
殿中,嬤嬤和女官們也撇過頭無聲的掉著眼淚,陳淑妃收拾了一包細軟給趙峻背上,“路上擔心點,切記,離開了以后,千萬不要回來。”
“母妃,孩兒不孝。”趙峻咚咚磕頭,帶著包袱去了后面,等穿過皇城的拱門外面就是一片園林,翻過園林就是景山,那條路不好走,但是確實能離開皇宮。
“父親。”他的長子在一間偏僻的宮殿里等他,見著他后跑了過來,“父親,母親和妹妹他們不帶來一起嗎。”
趙峻拉著長子的手,低聲道:“不能帶了,就我們兩個。”話落,父子兩人往后面跑,穿過拱橋往西苑而去,剛到拱橋時,忽然孩子猝不及防的發出一聲驚叫,指著橋下的河面,喊道:“父親,你看,您看河里是什么?”
“什么?”趙峻順著兒子手指的方向往那邊一看,頓時大吃一驚,河面上飄著的是尸體,是羽林衛的尸體,他道:“不好,后宋軍進城了。”
“那怎么辦。”孩子害怕的問道:“要去告訴祖父嗎。”
趙峻停頓了一下,搖了搖頭道:“不去了,事已成定局,告訴你祖父也沒有用。”可盡管這么著,他還是吩咐隨從去給皇后報信。
趙峻一路奔走,拉著長子穿過拱橋,過了一道門,又過了一個院子,開了院子的角門,剛一進去,忽然一柄劍橫亙了過來,他嚇了一跳,驚恐的看著對方,“治庭。”
“五叔。”趙治庭冷笑,“你要去哪里?逃走嗎?”
趙峻瞇了瞇眼睛,決定不再和趙治庭廢話,直接對自己的親隨,道:“動手,殺了他!”
“殺了我,你怕沒有這個事了。”趙治庭道:“五叔,蘇婉如的是真的吧,我今天這么倒霉都是你害的?”
話落,趙治庭身后出現了幾十個黑衣蒙面的人,而趙峻這邊加上他只有七個人。
“你誤會了。”趙峻道:“那個女人的話你怎么能信呢,她巴不得我們一家人自相殘殺。”
趙治庭搖了搖頭,提著劍過來,“五叔,我們贏了不了。我們都要死了,但是我希望,你是死在我手里,而不是死在后宋的人手里。”又道:“因為和他們相比,我更恨你們啊。”
趙峻往后退了幾步,護著兒子,道:“你為什么要很我,我們之間雖有矛盾,可并無大仇。和后宋才是真正的不共戴天。”
“是祖父殺了他們家,當年平江府文武百官數百人,蘇林二族數百人,甚至,欽州一戰兩萬人的坑殺……他們恨我們是正常的,換做是我,我也恨。”
“可我們不一樣啊五叔。我們是親人,親人之間應該友愛互助的,你怎么能這樣呢。”趙治庭將劍指著趙峻,“太寒我的心了。”
趙峻將兒子推給自己的護衛,希望他們帶著自己的兒子走,無論如何都要給趙氏留個根,可趙治庭哈哈一笑,道:“你們逃不掉的,當初就是因為失察,給蘇氏留了根,你以為蘇氏還會給我們留根嗎?”
“難道讓今天這事重演嗎。”
趙治庭道:“去死吧,死吧。”他著,將劍往地上一插,身后黑衣蒙面的人,像是馬蜂一樣飛了過來。
不過一刻鐘,趙治庭提著劍出了拱門,劍頭滴著血……而在不遠處,趙峻和兒子倒在血泊中,無聲無息。
他出了拱門,沿著金水河走著,這邊是外河,河面很寬,平日這里是能走船的,皇城內的糧食用品,都是從這條河進來,也是在這里卸貨,送進皇城。
此刻,河面上停著兩艘船,船上是空的,旗子落在半空中,隨風飄著,他看著心頭一動……
從這里出城也是可以的,只是沿路都有人盤查,他們不太方便。
“殿下。”他的屬下問道:“現在怎么辦,我們去哪里?”
趙治庭就看著船,道:“這船是從哪里過來的?”
“滄州吧。”他的一個屬下道:“皇城這邊的船都是從滄州來的。屬下有個同鄉就在船上做事。”
趙治庭點了點頭,想到什么,“天下百貨的的東西,也是從這邊進來?”
“是啊。”那人回道:“以前每年四月份和八月份還有過年前,前面都特別的熱鬧,因為天下百貨的貨到了,大家都爭著去看熱鬧。”
趙治庭就想到了蘇婉如,想了想,道:“去找這條船的甲工來。”
甲工應該就在附近,因為這邊的船是不能停很久的。
趙治庭就帶著人登船,剛一上船,船便動了起來,他慌神大喊道:“什么人在開船。”
“要你命的人。”船里有人道。
戈玉潔被吊了一個時辰,半個時辰前她便暈了一次,方才被人用刀背拍醒,在她的不遠處,是王屠戶和他的妻子還有孩子,孩子早就暈了,只有王屠戶還醒著。
戈玉潔抬頭看了看,天還是亮的,太陽高高掛在天空,初秋的風有些涼意,尤其是她還掛在這么高的地方,她有些后悔,今天早上應該換件漂亮的衣服。
這樣至少朱珣給她收尸的時候,她能好看一點。
微瞇著眼睛,她能看到朱珣,他就蹲在不遠處,抱著頭,顯得很痛苦的樣子,她很想和她句話,可惜此時此刻她一點力氣都沒有。
她想動一動手指,可手不聽她的使喚,毫無知覺。
“戈姐。”王屠戶轉過來看著她,“不要怕,聽人死的時候只是一會兒的功夫,一點都不痛苦。”
戈玉潔笑了起來,和王屠戶道:“是,死了也就死了,沒什么可怕的。”
忽然一陣哭鬧聲傳來,就汀蛋糕趙之昂道:“不要等了,朕看他們是一點誠意都沒有,都呆出去。”
戈玉潔和王屠戶對視了一眼,隨即,就看到四周里又有不少人被吊了出來,一串串的掛在城墻上,哭聲,求饒聲……
“馬姑姑。”戈玉潔認出來,應景繡坊的馬姑姑也被吊了出來,她一直在嫻貞女學里做先生,馬姑姑哭著回道:“戈姐,救命啊!”
只是隨口喊喊,誰也救不了誰,所有人眼里都是絕望。
朱珣站了起來,蘇婉如也站了起來,緊張的看著這邊。
忽然,就聽到對面,有人喊道:“不等了,攻城!”
“攻城。”
“攻城!”
“殺,殺了這個狗皇帝。”
“殺!”
數萬人雷鳴一般,轟隆隆的響著,震天動地。
趙之昂冷笑一聲,喊道:“司三葆,這里交給你,一刻鐘后,所有人一個不留。”
“是!”司三葆應是。
趙之昂帶著隨從下城樓。
鄭文舉帶著一眾朝臣跟隨著,剛走了幾步,十幾個羽林衛的人攔住了他們,似笑非笑道:“各位大人,圣上,所有人一個不留。”
“什么意思?圣上的是他們不是我們……”鄭文舉面色大變,不等他再下一句,就看到羽林衛的面無表情的道:“鄭大人,圣上的是所有人,難道你們不是人?”
“不可能,你們休要胡言。”鄭文舉大怒,他身后的朝臣也是亂作了一團,七嘴八舌的吵著道:“你們胡,簡直是胡言亂語。”
羽林衛的人根不管他們,上前來,兩人摁著一個,跪作了一排。
“司三葆。”鄭文舉道:“你們這是公報私仇。”
司三葆一嘆,蹲下來和鄭文舉道:“大人啊,奴婢……也是其中一個呢。”
鄭文舉一瞬間,面若死灰。
趙之昂下了城樓,他身后只跟著杜公公,馬車穿過燕京的主街,這條街走到盡頭,就是皇城,他上了馬車和杜公公道:“吩咐下去,半個時辰后,點火。”
他要毀了燕京,讓蘇季他們就算進的城來,得到的也是一片廢墟。
“是。”杜公公應是,和路邊的羽林衛吩咐了幾句,就坐上馬車,一路狂奔回皇城。
皇城門大開著,他進去就碰到了正要出來的皇后,她道:“圣上,方才有人來報,后宋軍進城了。”
“進城了?”趙之昂問道:“誰放他們進來的,他們進來的?”
皇后回道:“臣妾方才查過,河面上飄著羽林衛侍衛的尸體,估計是從河道進城的。”
趙之昂恍然大悟,想到了什么,“蘇氏!”
“是。”皇后點頭應道:“天下百貨當年的貨就是從河道走的,雖后來由司三葆接管,但臣妾估計,她早就滲透進市舶司,安排了人手,就等著這一天。”
讓天下百貨走河道卸貨,是當年趙之昂親口答應的。
“好精明的算計。來人,吩咐禁軍,城搜拿,格殺勿論。”趙之昂拂袖往宮內走,走著走著,忽然發現皇后沒有跟上來,他凝眉道:“你干什么?”
皇后提著裙子快走了幾步,眼里已經蓄了淚水,哽咽的道:“圣上,你……要去哪里?”
他們沒有地方去了。
“回御書房。”趙之昂準備回去,將所有的東西都銷毀了,他什么都不能給后宋留下來,什么都不會留。
皇后上前去,扶著他,“臣妾陪您一起去。”
兩人走了幾步,忽然,就聽到一陣忽遠忽近的喧嘩聲,皇后面色一變,問道:“快去看看,什么聲音。”
杜公公派人過去。
過了一會兒,來人和杜公公了幾句話,杜公公上前來,低聲回道:“蘇世元,帶人進城了。”
“是蘇世元?”趙之昂哈哈一笑,道:“送上門來的,那朕就帶著他一起去見蘇正行。”
他著微頓,眼底露出興奮之色來,“傳朕口令,所有人力格啥蘇世元。”
“是。”杜公公應是而去。
趙之昂走的不快,皇后扶著他,低聲道:“圣上可還記得,我們當年第一次進到這里時的情形嗎?算一算也有十幾年了。”
當年他雖開朝,卻沒有一統天下,住在這里時,還和蘇正行劃江而治。
“當然記得。”趙之昂道:“那時候你還很年輕,穿著一件大紅的袍子,很好看。”
皇后掩面一笑,道:“原來圣上您還記得啊。”
“朕還沒有老糊涂。”趙之昂道:“朕記得清楚的很。”
皇后失笑,眼底含著淚花,“臣妾這輩子跟著您,一點都不后悔,臣妾特別高興,能嫁給您做妻子。”
“朕對不起你。”趙之昂道:“朕待你并不好。”
皇后眼淚掉了下來。
“圣上。”杜公公回來了,道:“西城門開了。”
趙之昂一愣,停下來看著杜公公,問道:“誰開的?”
“城中百姓。”杜公公道:“他們……不怪他們,是因為……是因為他們怕死,不想被丟下城墻。”
趙之昂哈哈大笑。
“蘇世元呢?”趙之昂問道。
杜公公回道:“應該在南城門,他進城來應該是要救城墻上的人。”
趙之昂微微頷首,和皇后一起進了內宮。
城墻上,司三葆看著城外,神色莫測,姚朝喝道:“司公公,你想抗旨不尊是不是?”
“這話怎么。”司三葆問道。
姚朝指著太陽,道:“一刻鐘早已過去,你為何還不讓人動手。”
“姚大人。”司三葆道:“你看錯時間了,一刻鐘還早著呢。”
他話一落,旁邊好幾個朝臣附和道:“是,時間還早呢,早的很。”
“司三葆。”姚朝回道:“你果然……果然又反意。你可知道,圣上昨晚和我什么,他,只要你有反意,就立刻讓我殺了你。”
他著,刀抬起來,架在司三葆的脖子上。
“姚大人你看看。”司三葆不驚,指著被押著等死的百姓,“你看看他們,他們該死嗎。”
姚朝哈哈大笑,道:“司公公也會心疼人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令是圣上下的,他們不死也得死!”
“那你呢。”司三葆問道:“你該死嗎。”
姚朝一愣,司三葆輕輕一笑,道:“他們死了,你也活不成啊。后宋的兵已經進來了,你現在殺了他們,后宋的人會饒你嗎,就算你求饒,也是活不成的。”
“這和我無關。”姚朝了半句,正要開口,忽然就聽到城下蘇婉如喊道:“上面的人看到了嗎,我們的人已經進城了,速速將他們放了,只要態度端正的,我們一律不殺!”
姚朝一怔。
“攻城!”轟,對面的人列隊,粗大的木樁被車推著,砰的一聲撞門……無數人搭著云梯,往城墻爬,朱珣沖在最前面,一邊跑一邊喊道:“玉潔,你再堅持一下,等我。”
戈玉潔笑了起來,道:“好。”話落,她再次暈了過去。
“殺!”城內,后宋的兵從西門進來,姚朝一看來不及了,抬刀,砰的一聲斬在繩子上,不知是誰,從城墻掉下去,還沒等落地,就被人手接住。
朱珣喊道:“玉潔!”
就見戈玉潔從上面飛快的凋落下來,朱珣從云梯上一下子飛撲過去,抓住了戈玉潔的手,兩個人咚的一聲掉在地上,朱珣墊在下面,戈玉潔在他身上。
“玉潔。”朱珣喊了一聲,想要撐著坐起來,隨即眼前一黑也暈倒在地上。
不遠處,胡瓊月奄奄一息的看著,笑著,笑聲淹沒在喊聲中。
“轟!”
城門打開,萬千后宋的軍,從南門沖了進去,蘇婉如激動的走了幾步,沈湛已經跨在馬背,回頭看她,朝她伸出手來。
蘇婉如搭著她的手翻身上馬。
夫妻二人往城中而去。
太陽西落,晚霞倒映在天空中,蘇婉如抬頭去看,就看到司三葆正站在城墻上向她拱手,她一笑,給他回了禮。
“蘇婉如……”胡瓊月喊著,“你給我站住,站住……”
咯咯的聲音,從她喉嚨里傳了出來,混亂中,根沒有人去注意她,更沒有人聽到她的聲音。
她抓著身下不知是什么東西,緊緊抓著,瞪大了眼睛看著上面,隨即,頭一歪沒了氣息。
街面上,打斗在繼續,尸體堆在路邊,沈湛帶著蘇婉如一路往皇城而去……不等到近前,就看到天空中騰起熊熊的火光,她道:“是火,趙之昂是不是打算自盡?”
“十有**。”沈湛道。
蘇婉如抓著他的手臂,道:“快點,不能讓他自盡,我要替我父母親,還有千萬個后宋的將士報仇。”
他們進城,城門出守門的黃門倒在血泊中,沈湛一路輕車熟路,直奔御書房。
火勢很大,焦糊氣嗆的人眼睛睜不開,他們到了近前,就看到蘇季正提著劍,面無表情的看著大火,而就在火前,站著的人正是趙之昂。
他穿著一身明黃的龍袍,在火光中刺眼奪目,他的身側立著的是皇后……
“想為你蘇正行報仇?”趙之昂譏誚的道:“可惜,朕不會給你們親手殺了我的機會。”他死也自己死,要死在御書房中。
趙之昂往后退了一步,道:“無論朕今天怎么死的,都改變不了,蘇正行輸了,他輸在了朕的手里。”
“你閉嘴。”蘇婉如下馬,喝道:“我們站在這里,就是要向你證明,我父親沒有輸,他永遠都不會輸。”
趙之昂看著蘇婉如,“那倒是,朕唯一不如蘇正行的,大約是沒有一個稱心的兒子和女兒。蘇正行啊,還是有福氣的,教子有方!”
“朕就差了點。”趙之昂看著皇后,道:“你和朕都不如他們啊。”
皇后一笑,道:“好不好的,都是一死,有什么差別呢。”
“二哥,哥!”蘇婉如拉著蘇季,“弓箭呢,給我,不能讓他**,我要讓他死無尸。”
蘇季轉頭看著她,從身后的屬下手中拿過箭,握著,道:“婉婉……”
“別了。”蘇婉如道:“我永遠都忘不了,母親死前的樣子……我們的家人都死了,都死的那么慘,憑什么讓他安逸的去死。”
“趙之昂。”蘇婉如拉著弓對著趙之昂,道:“你等著,等你那些兒孫去陰曹地府找你團聚去。”
趙之昂一笑,點了點頭,道:“丫頭夠狠的,行,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他們活著也是生不如死,還不如死了來的痛快。”
“等一下。”左邊,一襲華麗明黃宮裝,頭戴著鳳釵的陳淑妃悠悠走了過來,“勞駕,給我讓條路。”
她走到人前來,看著趙之昂,一步一步上了臺階。
后面是燒著的御書房,屋頂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不斷又斷裂的木頭帶著火星子掉下來。
“你來干什么。”皇后厭惡的看著陳淑妃。
陳淑妃上前去,牽著趙之昂的另一只手,笑著道:“娘娘,你我斗了一輩子,如今要走了,也要做個伴才是,這樣,到地下也不至于太無聊孤寂。”
“誰又稀罕呢。”皇后冷聲道。
陳淑妃一笑,道:“你不稀罕,圣上稀罕呢。”話落一頓,和趙之昂道:“圣上,臣妾陪您一起去可好。”
趙之昂微微頷首,道:“好!”
三個人轉身,往火中而去,蘇婉如拉緊了弓,對著趙之昂,眼淚簌簌的落著……
忽然,就聽到嘎的一聲響,隨即屋頂轟隆一下散了架,橫梁和木柱沒了羈絆,四面八方的倒砸了下來。
“啊!”只聽到一聲悶哼,趙之昂、皇后以及陳淑妃被壓在了橫梁下,隨即被火舌卷了進去。
昔日輝煌的御書房,一瞬間變成了廢墟。
蘇婉如依舊緊拉著弓對著前方,沈湛上前去,拿了弓箭,低聲道:“沒事了,都過去了。”
“沈湛!”蘇婉如抱著沈湛,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這一哭,是她六年前的,當年她不曾哭過,這眼淚跟著她六年,就和她心頭沸騰的恨意一樣。
不死不休!
“他死了。”蘇季拍了拍她的后背,柔聲道:“他死了啊,婉婉,你為父親、母親、大哥以及所有人,報仇了!”
蘇婉如哭的不出話來。
八月初十,燕京城破,大周開國皇帝趙之昂死在御書房外,收尸時,他半只腳踏在門內,半只腳留在門外。
就像是皇位霸權,他終歸只得過一半,而剩下的一半,終此一生也不會再有機會。
同年八月十四,后宋定國都燕京,蘇季在燕京登基稱帝,定國號“開順”史稱開順帝,在位四十八年,和長子蘇幕義的“崇明”六十年,被后世稱為“開明盛世”。
這是后話,八月十五舉國團圓,應景繡坊中廚娘忙的團團轉,一盤盤菜端上桌,蘇婉如在滿院子喊著,“姑姑,你看到八月了嗎?菜都起了,他這個壽星卻不見了。”
“剛才不還在這里的嗎,”霍掌事奇怪的道:“你問問周嫻,她今天要看著八月的。”
蘇婉如應了一聲,又去后院里找,半路上碰到了出門的沈湛,她快步迎了過去,道:“我去找八月,你去前面坐會兒,傷還沒好呢,什么都不準做,回頭傷口裂了怎么辦。”
“兔崽子去哪里了。”沈湛凝眉,“我沒事,和你一起去找吧。”
蘇婉如擰不過他,夫妻兩人一起去了后院,喊了七八聲,才聽到夾道里似乎有人在話,兩人對視一眼過去,隔著夾道的門,就聽到八月奶聲奶氣的道:“……我很厲害吧,要是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哦。”
“好啊。”戈靜嘉道:“八月,你好聰明啊,這些都是你自己學的嗎。”
八月嗯了一聲,道:“那是當然,這些都是玩意,我一學就會了。”
“那你會讀詩經嗎,讀給我聽好不好?”戈靜嘉道。
八月頓了一下,“行啊,不過今天我過生辰沒有空,過幾天吧,過幾天等我有空了,我就讀給你聽。”
“好啊,好啊。”戈靜嘉拍著手,“我們是不是要出去了,今天你過生辰呢。”
八月嗯了一聲,蹬蹬將門開了,就看到父母站在門口,他一愣頓時尷尬的扯了扯嘴角,又回頭對戈靜嘉道:“你先去吧,我有話和父母親。”
戈靜嘉上來行了禮,跑著去了前院,八月就看著他爹沉著的臉,她娘似笑非笑的樣子,咳嗽了一聲,道:“娘啊,你今晚有空嗎,教我讀詩經吧。”
“我當你自學了呢。”蘇婉如道:“原來是打算臨時抱佛腳啊。”
八月臉一紅,“沒辦法,姑娘喜歡嘛!”
“你才多大!成天腦子里裝的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沈湛怒吼,那月嚇的一跳,滋溜一下子跑的老遠,“爹,今天我生辰,有話好好哦。”
話落,人就跑沒影了。
蘇婉如撫額,拉著沈湛去了前院,等到的時候,八月已經由蕭山抱著,嘻嘻哈哈的在什么。
“圣上駕到!”門外,杜舟特有的嗓音唱著,所有整了衣冠下跪,就見蘇季一身龍袍,龍行虎步而來,看著眾人一笑,道:“都快起來吧,這才一天,就變的這么拘束了。”
“是。”眾人起身,八月忙跑了過去,一下子撲在蘇季身上,“舅舅,抱抱!”
蘇季將他抱起來,笑著親了他一下,八月道:“舅舅,您今天好威風啊,這衣服特別好看。”
“八月喜歡嗎。”蘇季看著他,“將來也給八月做一套這樣的好不好?”
沈湛眉頭微擰,蕭山神色一怔,院子里外都安靜下來了。
蘇婉如噗嗤一笑,看著八月。
“不要。”八月搖著頭,道:“我還是喜歡別的顏色,這黃色……嗯……還是適合舅舅。”
蘇季無奈的搖了搖頭,道:“那等八月哪天喜歡的時候和舅舅,舅舅讓人給你縫制。”
“算了吧。”八月道:“舅舅多送我一點生辰禮物就好了。”
蘇季失笑。
蕭山松了口氣,沈湛的面色也緩和了一些。
“過來,舅舅累了。”蘇婉如伸手,八月跑過來抱著她,她笑著低聲道:“舅舅的話,你明白意思嗎。”
八月點頭,余光看了一眼正在和蕭山話的蘇季,低聲道:“當然明白啊。可我不想做皇帝,皇帝很辛苦的。”
“八月真聰明。”蘇婉如親了兒子一下,“你的身份,比皇帝可要舒服多了。”
八月揚眉嘻嘻笑著,道:“那當然,你看我的生辰禮物就知道了。”堆了滿滿一間房。
“嗯。”蘇婉如笑著點了點頭。
周嫻扶著霍掌事坐下來,低聲道:“剛才嚇了我一跳,我以為……”
“你想多了。”霍掌事道:“圣上是真心實意的,他怕是真想將皇位給八月。”
周嫻點了點頭,“八月真聰明,這么的孩子,什么都懂。”
“和她娘一樣啊,有的享受的時候,絕不苦著自己嘛。”霍掌事掩面而笑,周嫻點著頭,“我都不知道給她洗了多少回衣服了,懶死了。”
霍掌事失笑,正要話,劉媽媽從一邊過來回稟,道:“姑姑,有人給了您一封信。”
“嗯?”霍掌事接過信,信封上沒有寫名字,她拆開來看,眼睛落在信紙上,便怔住……
“怎么了?”周嫻奇怪的道。
霍掌事笑了笑,道:“沒什么!”
“開席了。”那邊有人喊著,大家笑笑的去落座,蘇婉如看見梅予過來,問道:“朱正言呢,好些沒有?”
梅予點頭,“好多了,不過下了不床,要再休息兩天。沒事,戈姐正照顧呢。”
“那就不管他了,他們好久沒有一起話了。”蘇婉如笑著坐在蘇季身邊,兄弟對視,她一笑低聲道:“二哥,做皇帝的感覺怎么樣。”
蘇季湊在她耳邊,低聲道:“比想的要差些。”
“二哥辛苦了。”蘇婉如道:“后宮也太冷清了,得早點充實了才行啊。”
蘇季敲她的頭,“胡言亂語。”
“什么?”沈湛落座,蘇婉如就和他笑著道:“有人做皇帝的感覺,比想象中差一點。”
沈湛就瞇眼看著蘇季,道:“那也不能害我兒子。”
“我什么時候害八月了。”蘇季道:“我這是愛護他。”
沈湛很不客氣的哼了一聲。
“姑姑。”應景里的婆子跑過來,發現自己滑嘴了,又改了口道:“公主,有人給公子送禮物來了。”
今天收了很多禮物,蘇婉如習以為常,“那送去房里擺著吧。”
“這個禮物上署名有些……”婆子沒敢,蘇婉如和沈湛對視一眼,吩咐道:“那拿進來吧。”
婆子將東西拿進來,是一個天青色的包袱,上面夾著一封信,落款是“仲元”
“是仲元送來的。”蘇婉如將八月喊過來遞給他,“仲元叔叔給你的禮物。”
八月一蹦而起,將包袱拆開,里面一書還有一個匣子,八月拿著匣子去玩,蘇婉如則看到了那書……
書名《上元》印的工整,字跡秀美,封面上還畫著一個身材豐腴,容貌艷麗的楊貴妃。
她翻開第一頁,只見純白的紙上,寫著兩行字……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仲元,上!
“吃飯。”沈湛將書抽走,塞了一個饅頭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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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章!其中細節,咱們番外再寫了!
我要休息兩天,周六再更新番外,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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