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自別后發生了這么多的事情,我們只聽說你們打了勝仗,不曾想過程如此激烈,又聽說公子與你離開了東都,卻又發生了這樣的變故,雖然你現在說得平靜,可我能想象當時的痛苦與辛酸。孟小侯爺,這大晉,欠你一份公正哪!”
易季風心頭唏噓,忍不住長長嘆了一口氣。白炎坐在石桌旁,看著天空的月光沉默不語。
他不知道這大晉是不是欠自己一份公正,他已不想去追究這個問題,他要的只是快點找到無瑕,帶著他遠離這一切紛爭。誠然,他的心中有著憋屈,因為他自認現在所承受的不該是他應得的,但是他真的很疲倦,從踏入朝堂的那天開始,他就被推在權謀爭斗的風口浪尖,他用盡氣力為皇上打拼,可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后,皇上卻要置他于死地,可笑他一片忠心換不回皇上的絲毫信任,甚至連自己心愛之人的安危都保證不了,他已經不想再斗了,只想帶著無瑕,帶著一同浪跡天涯的兄弟安安靜靜的過好剩下的余生。
“那你現在有什么打算?”
“我……”白炎想了想,笑了:“我打算去瀝泉山莊,去找無瑕。”
“小侯爺莫非還不知道?”易季風有些詫異的回過了身,白炎聽他話中有話,心頭不禁一凜:“知道什么?”
“瀝泉山莊也不清楚公子的行蹤,公子失蹤后不久莊里就發出了尋找公子的青玉令,不光是他們,我們東渝水路,風月山,康碭山,川西,丹陽,云河,但凡公子勢力所到范圍,所有人都在找公子,可是,沒有一個人找到他的下落。”
“咣當!”一聲,放在桌面的茶杯傾覆而下,白炎伸手去扶,卻五指打顫,抖得止不住。他感到胸口很悶很重,似乎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扼制了他的呼吸,他拉開領口,卻依舊難以舒緩那份窒息。
“是易某錯了,方才那話才說了一半!”易季風見白炎臉色煞白,知道自己那話讓他誤會了,頓時懊惱不迭連聲說道:“一個月前于莊主突然發來另一份青玉令,說公子有諭,命所有反晉勢力做好準備,待鄭的軍隊進軍大晉之時揭竿而起全面反晉,小侯爺,戰爭的爆發已經不可避免了!”
什么?不,這不可能!
這怎么可能!
白炎霍然站起,滿目驚措。
這是無瑕的意思嗎?無瑕,你在做什么?
那日小鎮上究竟發生了什么,讓你不顧一切的離我而去,這么多個日日夜夜,你為何從來不曾尋我?你寧愿頭也不回的走掉,寧愿隱匿行蹤,也不給我分毫的消息!你不是厭惡戰爭,厭惡雙手沾染鮮血,為什么又要回到那深陷的漩渦里去?
不,我不信,絕不相信!
“無瑕……”
“小侯爺去哪?”
白炎的背影猛然一頓,回頭間有了茫然。
“我……”
我要去找無瑕,可是,又該去哪找他?
他說過這一輩子只要跟白炎平平淡淡的在一起就可以了,那些仇恨與殺戮他都已經拋下了,他答應白炎的事情,怎么可能會忘記。
“公子他人并不在瀝泉山莊,且沒有人知道他具體的下落,那手諭,是從鄭的冷二爺處送過來的。”
白炎腳步一晃,竟有些支撐不住,他反手扣住石桌的邊緣,眼中漸漸有了淚。
無瑕,那一日你一個人到底承受了多么可怕的痛苦,才能讓你心甘情愿的重新踏入那萬劫不復之地!白炎對不起你,如果當時我沒離開,而是與你一同面對的話,那么現在即便是痛苦也該是一半一半的!鄭,還有鄭的那個人是你心底不可觸碰的傷疤,你現在,是回去了嗎……
易季風沒有說話,卻為白炎此刻的神情所撼,有了不忍與心疼。
這還是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孟小侯爺嗎?那在所有人面前毫不隱晦的道出與公子之情,寧愿與天下人為敵也要公子在世人面前高高揚起頭來的少年已被歲月磨礪去了棱角,可是他的那份初心依舊還在,就算再苦再難,他都不曾放棄掉。
“這晉,還有什么值得你去珍惜的嗎?”易季風終于問出了心中的那句話,白炎眸中一動,淚水嘩然落下。
沒有嗎……
那么多出生入死的兄弟,那些用鮮血和生命才得以守護的城池,那些死去的和留下來的人,那些經歷過歡樂和痛苦共同走過的時光,它們一點一滴,一寸一寸的融在生命里,割舍不掉。
往日幕幕如白駒過隙閃在眼前,生死交錯,蕩氣回腸!
“小侯爺,晉的史冊里已經不再有你這個人,晉文帝但凡有半點容你的意思,都不會做到如此絕情斷義,你莫非還抱有幻想,希望有朝一日能重回大晉朝堂嗎?”
不!
由始至終白炎都沒有這種想法,或許白炎已經難容于皇上之眼,可是養育了二十多年的爹娘尚還健在,他們甘愿放棄一切被禁錮在踏不出去的囚籠里,為的就是讓白炎活得自由自在,他們付出的太多,多到白炎用一輩子都還不回去!
“小侯爺,跟著我們一起干吧!反了這置萬民于水生火熱而不顧的天下,重新建立一個公子心目中的國家!公子的理想之國,難道不就是小侯爺的理想之國嗎?”
那話如驚雷炸耳,振聾發聵,白炎怔怔的睜大雙眼,腦中一片動蕩。
無瑕心目中的……理想之國!
眼前突然浮現出一幅畫面,那高高在上的玉石長階頂端立著一襲玄黃,他沉靜如水,睥睨天下。
無瑕,這才是你該有的樣子,是嗎?原來從始至終最左右為難的那個人不是你,是無論站在哪一端都會跌入深淵的我啊……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兜兜轉轉了這么久,卻還是沒有跳出去!
白炎仰頭大吸了一口氣,抹去眼角的淚水,對著易季風道:“多謝易大哥抬愛,白炎如今身無長物,唯有這一顆真心還是自己的。從開始到現在,白炎對無瑕之心未曾變過,不管他是冷公子還是姬無瑕,是大戍的皇子還是將來登頂天下的王,他都是我孟白炎用生命去愛著的人。我不能答應你任何事情,可我向你保證,我不會,也不允許別人做出傷害無瑕的事情。我會去找到他,無論他做怎樣的決定,我都會默默地站在他身后,全心全意的陪著他,護著他!”
“好,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易季風的眼眶也濕潤了,他知道有些事情無法強求,或許時機到了一切就又不同了,所以他拍了拍白炎的肩,點頭繼續說道:“這宅子是我們自己的,你傷未好,先住下來,等回頭我們的事兒完了,就給你準備一切,你是去瀝泉山莊也好,去大鄭也罷,都隨你。”
“多謝易大哥。”白炎誠心感謝,卻未曾問及易季風要做的是什么事情,易季風也不在意,邀了他往花廳走,才走了幾步,就聽有人急喇喇的跑來,邊跑邊說道:“出事了,出事了。”
“什么事!”易季風沉聲喝問,來人抹了一把汗珠,氣喘吁吁的回答:“那,那糧草征集官兒被人給刺了,三當家的特地讓我來給大當家的報個訊。”
“汪丞禺被人行刺?刺客可有抓到?”
“倒是沒抓,可府邸被官兵給圍了,三當家的說刺傷那狗官的是這沂南最大戶的人家。”
白炎腳步一頓,還未聽得那人說話,心便登時沉入了谷底。
“是武門家的少主子武霖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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