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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戮覆蓋了一切,四濺的鮮血模糊了雙眼,長劍的龍吟在山谷回響。
“王爺上馬——”一匹烈馬沖入包圍,玄夜探手向下抓住那人,蕭君莫一個飛身落在他身后,然后馬蹄騰空,踏在面前之人的身上疾馳而去。
鄭赟謙勾起地上一柄長弓,一個飛身,箭在空中離弦,并不射向人身,而是徑直貫穿了馬腿,那馬慘鳴一聲被撂倒在地,馬上兩人身子撲下,一瞬而起,身后的侍衛(wèi)攔在身前,護住了蕭君莫。
場面異常混亂,斷弦谷口并不寬敞,且此刻已經伏尸滿地,令行動受阻,濃烈的血腥味在空中散開,令人作嘔。
一桿銀槍挑過人群,直追向那被眾人護住急速后退的人。
濺染的鮮血順著修長的眉頭流下,滴過雙眼之際,那人手中一緊,槍挑一線,若潛龍出水,銳不可擋!
順手抓住一人擋在身前,蕭君莫一個側身躲閃而過,那槍頭穿透人身,侯爺松手一掌劈在槍柄,整桿槍身透骨而過,手抓槍桿,侯爺再刺蕭君莫,槍頭扎入蕭君莫腹部,侯爺暴喝一聲狠狠一抵,蕭君莫身形一晃向后退去,雙手緊緊握住槍桿,不讓那槍頭再進半分,兩人一抵一退,皆用盡力,以死相搏。一道寒光從中劈過,侯爺身子驟然間一撲,那長槍被玄夜從中劈斷,蕭君莫抬起頭,狠狠瞪向侯爺,然后雙手抓住槍頭,竟生生將那槍頭拔了出來。
“護住王爺沖出去——”玄夜口中大叫著直沖侯爺而去,蕭君莫雙眸充血,恨不能將面前那人碎尸萬段。伸手扯下衣擺將傷口狠狠一縛,蕭君莫不再停留,返身躍上一馬便往外奔,侯爺被玄夜纏住,無法追趕,卻見身旁一馬掠過,緊追而去,那大紅的衣裳在夜風中飛揚,只一瞬兩人便已沒了蹤影。
“上馬——”手中長劍直挑玄夜,莫寒俯身一探,侯爺握住他的手飛身而上,莫寒口中一聲大喝:“慕容容博斷后——”然后策馬緊隨那消失的二人而去。
耳畔風聲簌簌,蕭君莫咬牙支撐,身后的馬蹄聲已經來近,他將身子緊伏馬背,只是不停。
眼見蕭君莫沖出斷弦谷,鄭赟謙拍馬而起,徑直一撲,兩人碰撞著跌下馬去。身子翻滾間鄭赟謙挺身而起,撲住蕭君莫剛剛爬起的身子,一拳重重擊在了他的頰邊。
蕭君莫仰面而倒,當那拳再落下之時,他狠狠一擋,然后扣住鄭赟謙的手道:“赟謙,你果真要趕盡殺絕?我是你親舅舅——”
鄭赟謙俊逸的臉龐濺滿了鮮血,聽這那話微微一頓,然后一字一句道:“當初璟昱從云城前往烏臺的時候,你又可曾想過給他一條生路!今日你派人伏擊我的時候,你所謂的親情又在哪里——”口中怒吼著,又是一拳揮去,蕭君莫口中吐出一口血水,突然笑了。
“哈哈哈哈——鄭赟謙,你殺了我,殺了我,就算你殺了我,你也得不到這大鄭的皇位,因為無瑕最終選擇的人依然是鄭澈軒,不是你——你會與他兵戎相見,拼個你死我活嗎?啊——?”
“住口——住口——”
暴怒之中的鄭赟謙如若一頭狂野的豹子,那拳一拳一拳不停落下,一道寒光劃破夜空,龍吟之聲響在耳側,鄭赟謙一個翻身避過寒光,眼見血鷹擋在了自己面前。
“血鷹!”鄭赟謙突然有些疲憊,口中喚著那人,帶著一種無可奈何:“你竟還要呆在此人身邊,明明是條死路,為何要一條道走到頭?”
“血鷹還是那句話,殿下待我不薄,血鷹不愿對殿下動手,殿下讓我們走!”血鷹俯身扶起蕭君莫,他的身后竟又聚集了黑影憧憧。
“你的人馬竟還有!”
血鷹護住蕭君莫沒入黑影之中,道:“殿下曾過,實力不可一次露于人前,王爺這次帶來的人遠不止這些,血鷹來時已經層層分布,每一段路都有人接應,所以勸殿下還是讓我們走,免得誤傷了殿下。”
蕭君莫被血鷹扶著上了馬背,低頭淺笑了幾聲,突然眸中一寒,抬頭道:“給我殺了他!”
身后黑影聽到命令,一瞬發(fā)動了進攻!
侯爺與莫寒踏入那一片廝殺地中,見蕭君莫竟又聚集了如此多人,不禁心頭一驚。
從馬鞍抓出一柄弓弩,一排拉開,嗖嗖聲中,數道黑影倒地而亡,莫寒返身將弓弩對向了蕭君莫,蕭君莫見狀拉轉馬身,狠狠一踢馬腹,極速向前奔去。
“救殿下!”侯爺飛身下馬,從旁搶過一馬繼續(xù)追擊,莫寒打馬闖入黑影的包圍圈中,挑起一柄長津鄭赟謙拋去,鄭赟謙接住長劍,寒光一閃,身子從幾人身邊掠過,那幾人身形一晃,接連倒下。
一道黑影驟然擋在面前,揚起雙拳對著那馬身狠狠一擊,馬兒一聲長嘶,轟然而倒,侯爺躍身下地,血鷹收回雙臂,手握彎刀站在了他的面前。
正待話,卻發(fā)覺蕭君莫竟又打馬回轉,血鷹也是一驚,回頭間見馬蹄紛沓,蕭君莫竟被人堵截而回。
“王爺好興致,如此月色,跑什么呀?”一道清影躍入眼簾,纏綿身后跟著司馬逸等人,直奔了此地而來。
手中金彈子射出,擋在面前的黑影應聲而倒,纏綿躍下馬背,與侯爺站在了一塊兒。
“我就嘛,你弄個人皮面具定有好玩的,卻不告訴我,還好我找了司馬,要不,還真不知這熱鬧上哪湊去。”
侯爺抬頭見他渾身衣衫亦然鮮血斑斑,定是已經過一番廝殺,不禁搖頭苦笑道:“竟還不知道你也有這愛好。”
“安逸王爺的盛宴呢,纏綿怎可錯過!”
月兒漸漸偏離,斷弦谷中的兩方人馬紛涌沖出,迅速匯聚,對峙的雙方漸漸沒了聲響,呼嘯而過的風在谷口盤旋,形成了刺耳的空鳴之聲。
馬兒開始焦躁不安,所有人都沒有動,那肅殺之氣卻已漸漸凝聚,此刻的斷弦谷如若死寂的潭水,只要一粒石子,便會波及整個水面。
身形在無聲無息的調整,只待那蓄力爆發(fā)的一擊。
三月的夜依然沁涼如水,那額間,卻已經細汗密布,順著眉角,緩緩流下。
“嗒……”
長劍上的血跡依然卦落下,幾乎是一瞬間,所有人都動了!
沒有震天的吼叫,每個人都憋著一口氣,給予對方致命的一擊。
蕭君莫知道自己此刻已經是眾矢之的,當那進攻發(fā)動的一剎那,他的身子向后一翻,準備拋開所有自顧而去,可是,沒有人給他那個機會。
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莫寒手中弓弩直射那人胸口,蕭君莫身子微微一側,那利箭貼肉而過,揚起一道血痕,在空中四濺,同時后背被鄭赟謙的長劍劃過,掠過一片血紅,侯爺當胸一拳,蕭君莫驟然后退,雙膝卻中了纏綿兩粒金彈子,一陣劇痛,身子重重撲倒在地。
“殺了他!”侯爺口中大喝,挑起一劍直刺而去,蕭君莫仰頭看著那直刺而來的利劍,一個挺身躍起再退,腳下砂石撲棱作響,蕭君莫回頭一看,身子竟已到了一道崖邊。
“王爺——”那陷入廝殺中的人回過頭來,對著蕭君莫大叫道。
“救王爺——”
侍衛(wèi)們不顧一切的反撲了,可是,那種掙扎已如強弩之末,不值一提◆君莫看著面前那疾奔逼近的人,牙關一緊,雙眼驟然一閉,竟朝著那深崖一躍而去。
侯爺直追而去的身子被纏綿扣住了,纏綿喝道:“不要命了?”
“不見此人尸體,讓我如何安心離去——”
見蕭君莫跳入深崖,玄夜和血鷹不再拼殺,強行突圍,疾奔而去,樞侍衛(wèi)頃刻之間盡數被誅,整片山谷頓時寂靜下來。
“侯爺,時候不早了,咱們該撤離了!”莫寒回身一揚手,召集部屬聚集,鄭赟謙回身看著侯爺,一時竟有些恍惚。
離開!他竟就這么走了么?他走了,無瑕怎么辦?
口中呼哨,兩匹烈馬疾馳而來,侯爺伸出雙手,撫了撫赤霄的背,然后將它牽到纏綿面前:“這是無瑕的馬兒,替我還給他!”
“你不向他告別?”
侯爺拭去臉上血痕,苦笑道:“只怕,沒機會了。”
水玲瓏突然揚手噤聲,身子伏下,貼于地面,然后霍然起身,道:“有人來了,人數很多,咱們得走了。”
侯爺回頭看了看鄭赟謙,鄭赟謙一點頭,道:“我馬上讓人從山崖搜尋,我不會讓無瑕身陷險境。”
侯爺身子一退,躍上馬背,道:“白炎就此告別,各位保重!”眼神從那一圈人的臉上游脧而過,侯爺微微一笑。
眾人紛紛上馬,順著斷弦谷向內疾馳,踏云烏騅在原地轉了一個圈,然后在那人的大喝之中飛奔而去。留下來的人站在那一片血紅之中,看著那剛剛還在一同廝殺浴血的數人漸漸遠去。
“來人——順著山崖給王搜——”
纏綿與司馬帶人離去了,鄭赟謙也帶人循著途徑搜向崖底,只有一個人留了下來,因為,他的心中已經下了一個決定。
無風帶著一支隊伍如風般旋入,云嵐閉著雙眼,靜靜站在斷弦谷口等待著。
“他們人在何處?”無風一躍下馬,奔向云嵐問道。
云嵐睜開雙眼,看著無風身后那一列戎裝佩甲的玄黃之軍,口中輕吐了一口氣。
“走了!”
“我這就追——”
“站住——”云嵐突然出口喝止,無風不解的回過頭來,道:“你該不會是跟他們相處久了,有了感情,竟不顧皇命,要放他們離去吧?”
“回去,此事我一力承擔。”
“你瘋了——”無風口中大喝著沖向了云嵐:“違抗皇命是要被殺頭的,你是虎賁頭領——”
“你也知道我是虎賁頭領,我的話在虎賁之中便是軍令,無風,你可是要違抗軍令——”
“云嵐——”
飛身上馬,云嵐打馬到了那列隊伍前,冷冷一覷,道:“虎賁軍聽令,跟我回宮!”
“是!”整齊的回應聲,云嵐沒有回頭,一聲大喝帶著虎賁向著與侯爺離去的相反方向疾馳而去,無風看著那離去的騎隊,狠狠一嘆,卻終無可奈何,只好跟隨。
“侯爺,南宮白澤在前方關口等候,防軍已經肅清,咱們必須一路不停的直奔歸途!”莫寒打馬與侯爺持平,揚聲叫道。
侯爺沒有話,只是微微一點頭,風聲從耳畔呼嘯而過,馬蹄載著一顆為那人而跳動的心臟離去。
當卯時的晨鐘回蕩在空曠的皇宮,無瑕眉頭一皺,醒了過來。
雙眼癡癡的望著空中,思緒依然有些遲鈍。
白炎!
身子驟然間坐起,無瑕沒的看了看四周。
自己在哪?這不是長亭苑,這是哪?
“公子醒了!”六子欣喜的奔了過來,鄭澈軒聽到叫聲,也隨即奔了過來。
“無瑕,你醒了!”
無瑕沒有答話,他低下頭,看著手中緊握的玉簪,突然想到了昨晚的那一幕。
白炎!
掀被而下,無瑕落地便往外奔,剛剛醒來的身子十分乏力,腳步趔趄著差點撲倒。
“無瑕——”鄭澈軒急追而上,扣住了那人兒的手臂。
“白炎在哪!”無瑕被拉得一回頭,臉色蒼白如紙,那身子竟在不由自主的發(fā)抖。
“他昨夜引著蕭君莫出城去了。”
無瑕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話,伸手抓住鄭澈軒扣住自己的手臂輕輕一撥,抬步便往外走。
“你去哪?”
腳步一頓,無瑕抬眸看著殿外。
去哪?去哪!
自己甚至連他去了哪都不知道,不知道……
腳步一點,身子翩然而去,鄭澈軒走了幾步,看著那人兒離去的身影,沒有追趕。
孟白炎就算沒死,也應不會再逗留了,便,隨他去吧!
那道素潔的身影若白煙飄過,飄渺虛幻,晨起的宮女太監(jiān)怔怔的看著頭上飄過之人,瞠目結舌。在宮門之外,無瑕看見了那熟悉的清影和他手中橋的棗紅汗血馬。
纏綿看著那輕身而下的人兒,口中一嘆,將手中韁繩遞向了無瑕。
“他,讓我把馬兒還給你。”
身子一晃,無瑕努力平復著胸中的涌動,輕聲道:“他在哪?”
“從斷弦谷去了吳興,回大晉去了,無瑕……無瑕——”
飛身上馬,無瑕策馬狂奔著,單薄的衣裳根無法抵擋清晨的涼意,那心,卻比身子更冷。
孟白炎!你怎可如此對我,怎可如此對我!
“公子,公子——”赤霄從問鼎軒前呼嘯而過,司馬逸追了幾步,然后返身拉馬,直追而去。
腦中一片空白,無瑕已經無法再去思考,他只知道,自己想再見那人一面,就算是遠遠的,也想再看他一眼。
赤霄極速掠過那片殺戮之地,看著雙眼所見的伏尸滿地,無瑕的心被揪得生疼。
白炎,你等等無瑕,讓無瑕再看你一眼!
“侯爺,咱們不能再等下去了,大鄭的追兵不知何時便到,咱們已經人疲馬乏,實在無力再做抵擋,南宮與白澤在前方也不能支撐太久,侯爺,咱們……回吧!”
侯爺回身去望身后,然后點頭一笑,道:“好,咱們走!”
無瑕,原諒白炎已經無法再等下去了,如果只是白炎一人,便是刀尖在背,白炎也會等下去,就算只能看你一眼,白炎也無怨無悔,可是,白炎身后尚有這么多人,白炎不能對他們的生命不負責,所以,白炎要走了!
無瑕,你保重!
無瑕,我孟白炎此生,唯你一人,不改不悔!
無瑕……
無瑕……
“喝——”
“喝——”
紛沓的馬蹄揚起塵土,絕跡而去!
無瑕大口喘著氣,沁涼的空氣令他無法抑制的咳起來。
他走了!
吳興的城門大開著,傷兵累累,他們已經通過了這城門,回大晉去了。
雙眼沒的望著四周,無瑕不知在想著什么,赤霄已經不再疾奔,卻依然緩緩的踏出了城門去。
風勾起了頰邊的長發(fā),春花隨著風兒飄揚飛舞,無瑕下了馬,愣愣的站在道旁,然后蹲下身子,慢慢蜷縮,雙臂環(huán)繞,膝蓋頂著胸口,似乎想讓那絲疼痛停止下來。
風中一抹紅色輕蕩而來,無瑕抬起頭,站起身,緩緩轉過了那道彎,那砂石林立之中,靜靜立著一顆已經枯萎的大樹,在生機盎然的綠色中,卻那般刺目,因為,那樹的每一根枝椏上都系著一條紅巾,隨著微風輕輕飄揚,讓那枯萎的褐黃成了一片火紅的后。
白炎!
眸中淚水終于滑落,無瑕走到樹下,伸手撫著那一條條濺染著鮮血的紅巾,含著淚笑了。
白炎,無瑕看見了,你呢?
卷三奪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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