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1-11-4

    那天的天空下著紛揚的大雪，來素潔一片的大地失去了炫白的色彩，多年之后，當(dāng)有人提及，有人起，無論是的或者聽的，都依然不明白那碩大的欒東馬場為何一夕之間便成了廢墟，沒有人知道那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也沒人知道馬場中的人都去了何處，因為不該知道的，不該被留下的，一個都沒有跑出去！

    那是一場不留余地的殺戮，只因為亂陣中那個眉目如畫的人兒召喚了那一列黑衣黑馬，臉上卻五彩斑駁的戰(zhàn)士，那是他手中存在最為神秘的一股勢力，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也沒有人知道他們藏身在何處，他們的行動只聽命于那一枝絢爛的桃花，聽命于他們稱為公子的那個人！

    耳畔充斥著哀嚎，飛揚的鮮血將眼前所見染成了一片赤紅，那一身銀狐輕裘，剔透如昔的少年郎面無表情的站在層層疊疊的尸堆旁，靜靜的看著一切，便仿佛他只是用那雙眼看著不屬于自己的一切，淡漠而無情。

    鋒利的刀尖順著脖頸抹過，倒下的人來多，那發(fā)動攻擊者卻絲毫沒有吐之意，因為這一支被稱為龍衛(wèi)的隊伍所過之處，絕無活口！

    梁周仁拼命的向后退讓，身子在碰撞間跌倒再爬起，染著泥濘與鮮血的衣衫被割裂，在風(fēng)中如飛絮飄揚，明威當(dāng)胸一腳將他踹倒，然后掄起衣襟，凌空甩過，丟在了無瑕面前。

    無瑕的雙眸終于一動，那因發(fā)熱而緋紅的臉頰若盛放的花朵般暈染，秋水般清澈的瞳孔倒映著眼前的一切，他慢慢的垂下眼眸，看向了渾身抖索得爬不起來的梁周仁，突然笑了。

    “梁大人，如今，是誰在做困獸之斗！”

    那是多么美麗的一張臉，明明帶著笑意，卻為何讓人心冷透徹！梁周仁仰起頭，望著無瑕，血污滿面的臉上充滿了絕望，他痛哭著爬到無瑕面前，想要伸手去扯他的袍子邊緣，卻在哆嗦了幾下之后未敢逾，只咧著嘴角大聲哭道：“求公子饒了我，我家中尚有妻兒，他們不能沒有我的，我回去后必定攜家眷遠走他鄉(xiāng)，再不涉足此事，求公子饒了我，饒了我。”

    額頭撞在地面，就在這尸橫遍野之處，當(dāng)著那依然在頑抗的手下面前，梁周仁跪地求饒，淚水刷過污血，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斑駁的痕跡，平端的讓人厭惡。

    “男兒膝下有黃金！梁大人！你的手下尚且未曾求饒，你身為主帥卻這般貪生怕死，他們當(dāng)真是所托非人，悲哀至極。你家中尚有妻兒老，那你又可曾想過，那些死在你手中，我的同伴們，他們有多少人是別人的丈夫，是父母的孩兒，是孩子的父親，他們死了，他們留下來的親人們又當(dāng)如何，這筆血債又該如何償還！”

    梁周仁身子一軟，若被抽去了筋骨般癱軟在地，再也無力爬起。

    “完了完了……”口中喃喃自語著，梁周仁認命的閉上了眼睛，隨著一道雪亮的刀光，他的頭顱咕嚕嚕的滾在了一旁。

    大局已定！

    梁周仁的手下并周復(fù)手下共計八百余人無一幸免，都倒在了欒東馬場的場地上。

    風(fēng)雪很大，那被熱血融化的堅冰沒過多久再次凝結(jié)，空氣中令人作嘔的腥味被冷風(fēng)刮起，四處回蕩。

    頭盔摘下半挾腋下，龍衛(wèi)頭領(lǐng)楊云驄慢慢走到了無瑕面前，單膝著地，輕聲的道了一句：“屬下叩見公子！”

    “一別數(shù)年，楊大哥別來無恙。”無瑕伸手將之搭起，看著那比自己高了足足一個頭的男子，微微一笑，道：“多年未見，楊大哥卻還是這般拘謹。”

    “尊卑不可違，沒有公子的命令，屬下半步都不曾踏出過大雁塔。”

    “這么多年，辛苦你了。”

    楊云驄這才抬眼看了一眼無瑕，神色中帶著一絲疼惜，道：“公子又瘦了，你的身子弱，凡事都不要太拼，否則冷妃娘娘泉下有知，定會心痛。”

    聽他提及娘親，無瑕眸中一酸，別開頭，帶著落寞的神色，道：“當(dāng)年娘親若是跟著楊大叔離開了，無瑕如今或許還能盡一份人子的孝道，是她太執(zhí)著，辜負了楊大叔一片情意，也連累楊大哥失去了爹爹。”

    “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公子的心情屬下能夠體會，然那是冷妃娘娘的選擇，而我相信爹爹當(dāng)年的追隨亦然無怨無悔，所以也請公子釋懷，不會每每想起便如此難過。”

    無瑕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回身之時，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明威。

    這個總是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男子，在他為自己力一搏，不惜生命之時，他亦當(dāng)是無怨無悔的吧！

    密道的石門被打開，當(dāng)周復(fù)看見密道之外站著的那人，看見他身后那黑衣鬼面的男子時，他的雙腿一軟，摔倒在地。

    龍衛(wèi)！

    這么多年來，公子身邊的龍衛(wèi)只出現(xiàn)過兩次，一次，是十一年前幽州顧家的滅門慘案，而另一次，則是在六年前，鳳桐軍營一夜之間近千人銷聲匿跡，傳聞便是龍衛(wèi)所為，如今他們卻出現(xiàn)在這欒東馬場……

    神情已經(jīng)有些恍惚，周復(fù)拼盡力爬起，跌跌撞撞的出了密道，到了那人面前，雙膝一屈，重重跪下了。

    “念你跟隨我多年，我會給你一個痛快，周復(fù)，你可還有話。”

    周復(fù)頹然的輕嘆了一聲，搖了搖頭，身子伏地，沖著無瑕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然后直起身子閉上了雙眼。

    刀光帶著血色飛揚而過，干凈利落，周復(fù)的身子仆在地面，沒有一絲抽搐便已經(jīng)悄無聲息，無瑕靜靜的看著他，然后返身而去。

    欒東馬場在冰冷的空氣中熊熊燃燒，整個馬場沒有留下一絲一毫，除了……

    “將頭顱送到欒東郡衙，無瑕便要離去了，楊大哥保重！”

    龍衛(wèi)之所以強大得令人害怕，除了他們的神秘與不可知，還在于其嚴格的紀律性，任何時候只聽命于那一人，他的話便是一切真理，無理由，無條件的執(zhí)行，不可違背，不能質(zhì)疑！

    “可要屬下派人護送！”

    無瑕微微一笑，道：“任何場合都不能暴露了你們的身份，楊大哥，你當(dāng)懂得如何才能做到。回去，如往常一般過自己的日子，沒有我，你們便只是一群普通的百姓。”

    每一張面具都未曾摘下，除了前去送信的弓，沒有人知道那面具之下是張怎樣的臉，當(dāng)那紛沓的馬蹄離去之后，無瑕回頭看向了葛當(dāng)家的。

    “公子！”葛當(dāng)家的“啪嗒——”一聲跪在了無瑕面前，引得他身后的伙計噼里啪啦跪了一地。

    “屬下連累公子身陷險境，實在罪該萬死。”

    “葛當(dāng)家的的什么話，無瑕當(dāng)慶幸如這般時局之中依然有如葛當(dāng)家的這般不屈不折忠心于我之人，我姬無瑕能有今天是大家一點一滴打拼下來的，又何來連累一，若真連累，也當(dāng)是我連累了大家！”

    “公子……”

    “我們會一路北上去丹陽，葛當(dāng)家的如今無處安身，我寫了一封信，你帶著大家去臨安川蜀繡莊，找周明海，暫時安頓在那里，將來如何，咱們以后再從長計議。”

    “是！公子一路保重。”葛當(dāng)家的伸手接過了無瑕遞來的信箋，踹在了懷中，帶著眾人飛身上馬，看了看那幾人，然后一勒韁繩，打馬而去。

    明威低著頭，當(dāng)那人馬一撥一撥離去之后，他知道無瑕要來到自己面前了，果然不出所料，待葛當(dāng)家等人的身影消失，無瑕腳步一轉(zhuǎn)，徑直向了他而來。

    害怕聽到那人讓自己離去的話語，卻又礙于當(dāng)時答應(yīng)了他，若他安然，自己便會離去，明威的心頭忐忑難安，眼見無瑕慢慢靠近，他的身子一動，竟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

    “讓我瞧瞧你的手。”無瑕的聲音很輕，卻令那人無法抗拒。

    順從的伸出了右手，無瑕卻眉頭一蹙，道：“你的左手。”

    “不礙事。”明威下意識的握住了自己的左臂，方才無瑕在對陣中因咳嗽松懈了防御，露出了破綻，其中的一劍便是被明威以自己的手臂去擋下的。

    “弦伊，拿了藥來，弓過來幫忙。”

    傷口被暴露在外，無瑕親自動手做著一切，因想著離別在即，明威也不再抗拒，任由他給自己包扎好，才帶著一絲苦澀笑道：“我期盼你什么都別，可我又知道在自己那般對待你之后，你定不會再原諒我，無瑕，只是讓我默默的跟在身后，我甚至不會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不讓你看到，感覺到，這樣子難道也不可以！”

    無瑕雙眸輕垂，從弦伊手中接過干凈衣衫放到了明威手中，輕聲道：“明威，很多事情不能強求，總有一天，你會忘了這樣一個我，你的生命中會出現(xiàn)一個相濡以沫的女子，安居樂業(yè)，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正因為你深有體會，所以不用我多，你也知道這種生活得來何其不易，無瑕早已深陷深淵，你卻不用跟著我一同往下跳，咱們就此分手，從此天涯海角，只要你好，無瑕便心安。”

    馬蹄在原地踱著腳步，明威望著那極速而去的三人三馬，淚水漸漸盈在了眼眶，他抬起頭，望著天空，想讓那即將落下的淚水倒流回去，卻被那落入眼中的冰涼刺痛了雙眼，潸然淚下。

    無瑕，人生如此短暫，若連自己最心愛的東西也失去了，那么，那種生活又還有什么意義！你不想看到我，我便不讓你看到，只要默默的跟隨便好了！

    “喝——”當(dāng)那三人三馬離去許久之后，明威大喝一聲，狠狠踢在馬腹，向著前方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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