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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福客棧開在成樂西街最繁華之處,當初佟掌柜帶著侯爺信箋來此,只指望著能多給些銀兩,好讓他帶著石頭做個生意,安身度日,卻不料那周副將在看了信之后,轉天就帶他們到了這鋪子,整個的給買了下來,如今生意興隆,財源滾滾,讓他做夢都能笑出聲來。
“佟掌柜的,客棧中可有個奚昊公子來投宿的?”祥瑞甩去滿頭的雪花,剛入了門便急急的沖著佟掌柜的叫道。佟掌柜的還未反應過來,就聽石頭在旁道:“祥瑞,你的可是那兩位俊俏的公子么?”
“對對對,一個特別高,一個個子十分巧。”
“在樓上天字號房間呢,許是在休息,哎——??”見祥瑞抬腿便往上跑,石頭忙不迭的跟上去,口中叫道:“客人在休息呢,祥瑞,你做什么!”
祥瑞心急如焚,根不搭理石頭的叫喊,到了天字號房便開始砸門。
“奚昊公子可在?的是保和堂的伙計祥瑞,求公子去救救我們家姐,公子,公子開開門。”
奚昊因整日趕路,已經十分倦怠,此刻正窩在纏綿懷中睡得香,那砸門聲驟起,嚇得他雙眼一睜,霍然而起,見纏綿也是睡眼惺忪,忙起身道:“我去瞧。”
纏綿卻伸手將他一拉,裹在了被子中,道:“天太涼,我去。”
奚昊聽那敲門聲急,門外之人言語中夾雜著保和堂三字,心頭一個激靈,想到或許是那產婦有事,待纏綿披衣下地之后,他也急急的穿了衣衫,跟在了身后。
門一打開,見果真是那藥鋪的伙計,又見他臉上神色焦急,奚昊心頭一凜,道:“可是產婦有事?”
“是是是,穴位按了,卻不知怎么便卡住了,大人孩子都折騰了許久,怕是撐不住了,公子若精通此道,求馬上跟我去一趟,否則孩子要保不住了。”
“等等。”見奚昊聽罷忙忙的便往外跑,纏綿返身拿了大氅緊隨其后,邊走邊給他披上,道:“心涼了。”
三人出了門,直接騎馬便跑,騎了一段,見來偏僻,纏綿不禁眉頭一皺,揚聲問道:“還有多久?”
“轉角便到!”
轉過一道彎,果然便見到了一座十分大的園子,那園子的大門早已打開,兩道身影正站在門外翹首企盼。
“來了來了。”蝶兒撐著傘,手指那冒著風雪疾馳而來的三人大叫道。
當那人的身影躍入眼簾,白歌月心中大石瞬間落地。
“昊兒!”
那叫聲將奚昊打得一愣,繼而看見站在風雪之中的竟是自己的娘親,不禁欣喜的回道:“娘親!”
白歌月伸手扣住了奚昊的手將他一扶下馬,不及多,急急的便往內走,而奚昊在看見她的那一剎那,便明白了那此刻受著陣痛折磨之人是誰了。
“何時開始的?”
“來報信的時候剛到了巳時。”
“現在當到了申時,已經這么幾個時辰了,莫非是異位?”
“安太醫從始自終皆在,若是異位他當知道。”
奚昊不再話,進了屋,他先看了看佰茶的臉色,然后扣住脈息細細探查。
“安太醫何在?將公主平日里喝的藥方給我。”奚昊手中不停,口中問道。
安然一直都在門外,見夫人迎進門的竟是如此年輕的一個公子,不禁暗自叫苦♀么年輕的一個少年郎,縱醫術再好,也不可能有回天之術!然此刻見他進門之后做事有條不紊,絲毫不亂,那顯著稚嫩之色的臉上竟十分嚴肅,不禁心頭微微一凜,走到身旁將藥方細細道出。
奚昊聽罷眉頭鎖得更緊。
事出必有因,若什么都正常,瓜熟蒂落乃自然定律,這孩子卻為何在母體中下不來?
“佰茶,你可聽好了,我一會兒以銀針過穴,陣痛定會加劇,你要用力,否則孩子定會保不住,你可能夠做到?”奚昊在佰茶耳邊喚著她,鄭重的囑咐道。佰茶聽到話聲,雙眼微微一睜,然后虛弱的點了點頭。
“奚昊哥哥……”
“我在這里,娘親也在這里,我們都在陪著你,你腹中孩兒是生是死在你一念之間,無論怎樣,你都不能卸了力,聽到了沒有!”
佰茶再次點了點頭,奚昊見狀不再遲疑,回身看了看眾人,道:“留兩個穩妥的婆子,安太醫留下,其余人皆退出屋去。”
從懷中掏出銀針囊一順打開,奚昊示意娘親安撫佰茶,然后與安然同時針灸至陰穴,見安然有些畏縮,奚昊眉頭一皺,道:“只管做,入針深度與我一致。”
“是。”安然擦了擦額間汗珠,見奚昊如此鎮定,不禁暗暗在心中鄙夷了自己一把≡己鉆研醫術這么多年,竟還不及一個兒來得鎮定,再看他入針的手法竟十分純熟,愈發揣摩不透他的身份。
“啊——”佰茶突然感到腹部強力收縮,不禁伸手狠狠揪住了被褥。
“好孩子,用力!”白歌月在旁抓住了她的手,那兩個婆子見狀忙俯身去瞧,宮縮加強,孩子的頭若方才一般顯現,卻在頃刻之后便滯留不動了。
“怎么還是這樣。”那兩個穩婆已經大汗淋漓,奚昊見狀走到佰茶身旁去觸及腹部,那孩子的手腳隔著肚皮能清晰的感受到,發覺孩子已經入盆,卻不知何故如此生不下來,奚昊屏氣凝神,細細判斷著位置,然后突然抽出一根銀針,對準指尖點到的位置一扎,佰茶感到腹中孩子微微一動,然后一陣陣痛襲來,那孩子的頭終于生出,穩婆見狀忙手托孩子的頭輕輕一個旋轉,孩子的身子便整個的出來了。
“出來了出來了,恭喜夫人,是個公子。”經受了這么長時間的折磨,便連穩婆都忍不住喜極而泣,剪斷臍帶后將那孩子腳一提,啪啪兩巴掌拍在屁股上,當那嘹亮的第一聲哭聲傳來后,佰茶整個人松懈了下來,昏昏沉沉的便要睡去,白歌月卻一把將她搖醒,道:“還不能睡,胞衣未出,還得再等等。”
事的事情穩婆自會處理,白歌月將擦得干干凈凈的孩子抱在懷中,見他在一哭過后便安靜的閉著雙眼,不再哭鬧,肥嘟嘟的嘴卻不時的嚅動一下,讓人忍俊不禁的想要發笑,心頭順暢了,便不禁展了眉頭,笑道:“你個壞子,可沒少折磨你娘親,真該狠狠的打屁股。”奚昊與安然則出了門去,門外眾人在聽到孩子的啼哭時都已經歡呼雀躍,奚昊此刻才輕輕吐了口氣,感到有些倦怠甩了甩頭。方才那一幕令他后怕,雖然在屋內他十分鎮定,然到了門外,看見纏綿的那一剎,他的身子竟開始微微顫抖起來,然后雙手一伸,抱住了纏綿的身子,將頭深深埋在了他的懷中。
“奚昊?!”
“嗯。”奚昊低低應了一聲,卻不話,纏綿只道他疲憊,卻不料胸口漸漸潤濕,才發覺他居然躲在自己懷中哭泣。
“怎么了?”纏綿有些擔心的握住他的雙肩,將他拉離,然后緊緊的盯著他。
“生孩子好可怕——還好你不用經歷這些——”
那話一出,纏綿當場石化,奚昊卻淚眼婆娑,不停的拿他的胸口蹭眼淚。
“你這腦袋瓜里面都想了些什么?”見眾人皆望了過來,纏綿哭笑不得,尷尬得左右不是,而那安然在看見奚昊此時涅時驚得差點掉了下巴。
他方才施針之時極有氣勢,話行事皆讓自己嘆服,然現在……
竟還是個孩子性子!這人究竟是誰?醫術如此高者,名聲自當響亮。
“昊兒!”佰茶現在已經無礙,孩子也平安,白歌月終于緩過神來,此刻出了門,忙不迭的便到了奚昊面前,先是看了看他,然后雙手伸出,將他緊緊一抱:“我的昊兒,娘親讓你流落在外,受苦了。”
那話一出,奚昊的眼淚愈發止不住,想到當初白炎受傷昏迷,自己孤立無助,一人在相府中受盡武飛云的欺辱,從不知世間險惡為何,到憑一己之力于刀光槳之中逃命,如此種種當真不能回想,若非當時纏綿找到自己,出手救了自己,自己現在或許已經不在人世。思及此,便不由自主的抬頭去看纏綿,眉目之間漾著情深,無法掩飾。
“這么大的人還老是哭鼻子,也不怕被人笑話。”纏綿見他眼中透著柔情,不由得心底一暖,竟也忘了避諱,伸手便去拭他眼角淚水,白歌月這時才細細去看纏綿。
方才出來時是自己眼花么,似乎看到奚昊竟是被此人擁在懷中一般,此刻又見他二人行為親昵,白歌月心底便是一咯噔。
“這位是?”揚著尾音,白歌月不去望奚昊,只直直盯向了纏綿。
“在下纏綿,是——”
“娘親,佰茶妹妹現在無礙了,昊兒開個方子為她調理,她現在是月子中,咱們還是不要擾她清凈為好。”奚昊急促的打斷了纏綿的話,然后去旁邊的房間尋了紙筆開好方子,交到了安然手中:“有勞安太醫了。”
安然見他轉身要走,不禁急追了幾步,道:“公子留步,可否容在下一問。”
奚昊聞言住了步子,回頭望著他,道:“請。”
“那個,公主的情形,究竟是怎么回事?”
奚昊這才回望了那房間一眼,然后苦笑道:“其實無事,只是孩子在腹中手上纏了臍帶,方才我扣壓時發覺孩子臂上有索狀突起,胎兒在腹中最為常見者便是臍帶繞頸,偏這子是繞在了手上,我用銀針刺激了他的穴位,新生孩兒或許痛覺不敏感,然穴位刺激自身,反應十分直接,還好一動之后便擺開了束縛,否則這子真不知要折騰他娘親到何時。”
奚昊一番話將安然得目瞪口呆,孩子尚在腹中,他便能靠摸索取其穴位,當真是神乎其技。
“公子究竟是何人……竟有這般醫術……”
聽安然又問,奚昊微微一笑,道:“奚昊自幼習醫,三歲能辨百草,婦人生產則是因一次有人上島求助,奚昊卻因生產污穢,所以不曾習得,致使那婦人差點沒命,還好爺爺將其救下,才沒讓奚昊成為罪人,自此之后我便跟隨爺爺學習,細細揣摩,也明白了行醫者不能因自己的一時喜惡而罔顧醫德,今日方才能保得她們母子平安。”
“敢問公子的爺爺是?”
“神醫鬼谷子。”
瑯嬛閣中所有物品一應俱,丫頭婆子們也皆留了下來,白歌月在細細叮囑之后,帶著奚昊纏綿和詩語祥瑞離去。
安然站在門口,看著那馬車沒入雪幕,不禁輕聲一嘆。
神醫鬼谷子竟有嫡傳,還是他自己的孫子,如此年輕便一手醫術無人能及,當真是前途無量吶。
馬車內的氣氛有些奇怪,白歌月許久未見奚昊,白炎又一直不在身邊,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一個兒子,當真讓她歡喜得不行,可偏偏在看到纏綿之后又覺得心里堵得慌,因懷疑他二人的關系,所以這一路只是抓著奚昊的手,卻不一句話。
奚昊十分不安,雖見到娘親心里高興,可是,又不知該怎么對她自己與纏綿的關系,是以在旁坐立不寧。纏綿見他不安,也不話,只是微微一笑,靜默不語。
“昊兒,可是累了?為何手心是汗。”白歌月已經發覺了奚昊的緊張,卻不挑明,只輕聲問道。
“孩兒,孩兒,是……”奚昊緊張得語不成句,看了看白歌月,又看了看纏綿,然后拼命的咽了口口水,雙眉蹙得緊緊,臉頰也開始泛紅,涅頗為可憐。纏綿在旁看見他那涅,心底生起了疼惜,心痛他的不安與惶然,更不忍心他再受折磨,遂輕輕一清嗓子,道:“夫人,晚輩有話要。”
奚昊雙眼一瞪,沖著纏綿著急的一搖頭,正此時,馬車輕晃了一下,汀了。
“夫人,侯府到了。”祥瑞在外揚聲道。
“到家了,咱們先下車吧。”因纏綿的態度,白歌月心底愈發不安,又見奚昊著急的涅,更加害怕印證了自己心中猜想,是以打斷了纏綿的話,拉著奚昊率先下了車去。
進了大門,祥瑞駕車離去,奚昊被白歌月拉著急走,纏綿在身后卻再次出聲道:“夫人,晚輩有話要,請夫人停步一聽。”
白歌月霍然回身,見他態度不卑不亢,神情十分鄭重,遂側目對詩語道:“你先去備房間,再吩咐晚膳,昊兒喜食清淡,讓膳房多做點好吃的。”
詩語極其伶俐,早就看出這其中有所不妥,此刻一聽,忙道:“奴婢帶公子先去房間。”
奚昊不想走,卻又實在害怕面對這般情形,一聽詩語的話,竟若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也顧不上纏綿,拔腿便跑。
知道他心中惶然,纏綿只是微微一笑,待他身影隨著詩語消失,才雙手一拱,對著白歌月恭敬的一揖,道:“晚輩消夫人能讓纏綿照顧奚昊,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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