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1-11-6

    接下來的路變得十分難行，并非光指天氣，而是道路那頭即將要面對的一切。

    丹陽的形勢竟已經(jīng)如此復(fù)雜，霍昔陽尋了幾次機會想要勸阻無瑕，卻都被他的沉默不語給打發(fā)了回去。猜度不透無瑕此時此刻的心思，在明知道丹陽是個巨大的陷阱時，他卻為何還是義無返顧的向著那里而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離丹陽還有一日路程，在投宿時，霍昔陽等人背開了無瑕，將弦伊帶到了一旁。

    “你這兩日可有聽到公子起什么？”霍昔陽滿臉焦急，無瑕此刻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妥，按理來，丹陽是冷秋之的地界，其勢力盤踞一方，公子前去就冒著風(fēng)險，更何況是現(xiàn)在這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情形，他既不回轉(zhuǎn)，也不派人去附近召集人手，只是比往日更為沉默的令人前進，當(dāng)真讓人不安。

    弦伊搖了搖頭，雙手放在桌面無意識的摩挲著指尖。公子這兩日靜得可怕，吃飯吃藥卻再也不用自己催促，想來，是不想因任何事情與人交談，也怕了自己擾他吧。

    “你們整日里跟著他的，他這情形是否不妥�！�

    “自然不妥！”弦伊霍然而起，毋庸置疑的道：“我覺得公子似乎是想要搏一把，又似乎……”

    見她言語吞吐，那幾人不禁有些著急，催促了半晌，弦伊卻依然有些不能肯定，但臉色卻變得十分難看，躊躇了半晌，才又道：“又似乎……有些心灰意冷，更像是想要讓事情得到一個了結(jié)，無論是咱們勝，還是冷秋之勝，他要的，只是一個結(jié)果！”

    “你的意思是——”霍昔陽臉色大變，回身便要往外奔，卻被弓一把拉住了。

    “霍大哥別急�！�

    “不急？他這是存心要去送死了嗎？明知道冷秋之狼子野心，他現(xiàn)在卻自己送上門去，不行，這念頭萬不能起！既然丹陽是龍?zhí)痘⒀�，咱們便回去，大晉上下還有那么多忠于公子之人，只要將力量團結(jié)起來，便一定能夠與之對抗！”

    “霍大哥難道還不明白——公子是自己撐不下去了！十九年了，他撐得太辛苦，如今眼睜睜看著跟隨他的人一個一個死去，那一條條的性命，一聲聲拜別的話語，都是在剜他的血肉，他才十九歲，從六歲開始便如此掙扎，他已經(jīng)不堪重負(fù)，便要垮掉了！”

    “所以我們不能讓他垮掉！只要我們大家都還在，他便不是孤單一個人的，不是嗎——”耳聽弦伊的話語，屋內(nèi)眾人心如刀絞，霍昔陽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聲音，神情激動大喝道，而當(dāng)他的話語出口之時，屋內(nèi)所有人都愣住了。

    無瑕靜靜的站在門口，那被推開的房門依然發(fā)出著輕響，他只輕抿雙唇微微一笑，道：“我沒事，還有你們這么多人站在我身邊，支持我，保護我，我怎會有事。丹陽勢在必行，冷秋之非見不可，他跟我之間的恩怨糾葛太多太多，而他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卻是我無法容忍的，那么多人因我而死，我若轉(zhuǎn)身走掉，將來又有何面目去面對他們！昔陽哥哥，你放心，無瑕從不打無把握之仗，也不會逞匹夫之勇，我會讓冷秋之看看，當(dāng)年那個在他手中苦苦掙扎的黃口兒，如今是個什么涅！也要讓他清楚明白的體會到，什么叫玩火**！”

    “報——”

    天色微亮，一人打馬急速奔入白山軍營中，拖著悠長的叫聲，一躍下馬，直奔了主帥營帳而去。

    孟昶龍剛剛梳洗完畢，正整理著身上鎧甲，耳聽那通報聲又急又快，心中不禁一凜，回身挑簾出了營帳，剛剛站定，便見斥候營的士兵單膝著地，拱手一揖道：“報侯爺，白山城外百里之外出現(xiàn)玄黃黑甲之軍，正朝了白山而來�！�

    玄黃黑甲？！

    孟昶龍上前一步扣住那人的手腕將他拉起，急切的問道：“可有看清何人領(lǐng)兵？”

    那斥候點點頭，道：“旗子上打了一個白字！”

    “侯爺！”南宮陌在身旁細(xì)細(xì)一思忖，道：“早聽少將軍莫寒的舊部重歸他的麾下，歸屬御林軍，他手下曾有一猛將姓白名少卿者，當(dāng)年曾隨他一同經(jīng)歷過豐都之戰(zhàn)，如今這隊伍玄黃黑甲，定是京都來的沒錯，白姓者，莫非便是此人？！”

    孟昶龍聞言臉上一喜，揚聲道：“若果真是他，定便是后援的糧草運到了，只要這押解糧草的不是相國府的人，這白山便一定能夠撐過去。”話完，他大笑著一示意道：“走，跟侯一同去城門，迎接大軍！”

    “原地休息一炷香時間，昨夜寅時未到便開始行進，大家這會子也累了，去，傳令下去，所有人原地休息。”白少卿抬頭看了看天空，然后對著吳鶴晟道。吳鶴晟點點頭，回身喚了令官傳令，自己則躍下馬背走向了跟隨身后的馬車，白少卿緊隨其后，看著馬車上躺著的，依然有些渾噩的方文正，道：“那傷口面積如此大，倒也是他的命硬，竟也捱過來了�！�

    正著，隨軍的霍大夫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白少卿一見忙道：“怎么不騎馬，你的腿腳不便，風(fēng)雪難行，還是騎馬為好�！�

    霍大夫聞言一笑，道：“不礙事，我就在這后面，正好將軍傳令休息，我便來看看文正�！�

    方文正耳聽話聲，雙眼一睜坐起了身子。

    霍大夫走到他的身邊，伸手拉下他的衣衫，拆開繃帶看了看傷口，然后拿出藥箱更換藥物，口中道：“還是當(dāng)兵的底子好，你這傷要是攤在一般人身上，早就背不住了。”

    方文正低頭一笑，道：“這般亂世，當(dāng)兵尚且能上陣御敵，便是死了，也死得其所，總好過窩在家鄉(xiāng)受人欺凌的好�！�

    “倒是這理，想當(dāng)初我也是戰(zhàn)場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要不也不會瘸了這條腿�！�

    方文正就奇怪他為何廢了一條腿還要跟著行軍，此刻聽他自己提起，忍不住問道：“按理霍大夫應(yīng)當(dāng)回鄉(xiāng)養(yǎng)老了，卻為何……”

    “這個呀�！被舸蠓蛭⑽㈩D了頓，然后繼續(xù)包扎傷口，道：“戰(zhàn)場上爬出來的人，便總有幾個耐不住那平淡歲月的，便如我，來也是在家鄉(xiāng)當(dāng)了一名坐堂大夫，每天安生度日，卻因有一日，認(rèn)識了一人，被他所作所為感染，竟也燃起了想要再為國效力一把的雄心，雖然現(xiàn)在我不能上陣殺敵了，卻也能救治傷員，如你方才所言，總好過在家鄉(xiāng)碌碌無為一輩子，待到來日油盡燈枯之時，還不知自己這一世走這一遭究竟是為了什么。”

    方文正沉默了半晌，才慢慢的吐出了一句話來：“可是有很多事情，卻讓我們身不由己。”

    見他突然落寞，身旁那三人皆有些不解，卻只道他想到了與之一同出來的同伴如今皆已經(jīng)死于非命，傷感所致，也不再追問，待歇息之后，那車輪再起，方文正躺在馬車上，仰望著雪花漫天的天空，楞楞的瞧了許久，終將身上厚毯一拉，蓋住了自己的眼睛。

    這世間善惡又如何才能分辯，人大惡者卻有恩于我，我此刻所作所為當(dāng)為世人所不齒，然行走黑暗之中，又如何才能讓自己不沾染半分污濁之氣！既無法逃離，便遮我雙眼，不去辨這善惡是非，亦然墮入地獄，又何懼雙手鮮血淋淋。

    “公子，我不想離開你！”弦伊手拉韁繩站在無瑕面前，滿臉登的望著他，不肯離去。

    “這一行人中，霖睿只識得你一人，若旁人去了，他未必肯信，而我現(xiàn)在要你去做的事情十分重要，弦伊，答應(yīng)我，無論如何，這信一定要親自交到他的手上，你能做到嗎？”無瑕將手中的信箋放入弦伊手中，鄭重其事的道。

    弦伊低頭看了看信，又看了看無瑕，點了點頭，繼而卻又將頭一搖，道：“可是沂南離這那么遠，丹陽卻已經(jīng)近在咫尺�！�

    “現(xiàn)在是冬季，霖睿過，他每年冬天都會在安慶過冬直到來年三月，所以，你只要去安慶找他便是�！�

    “可是，咱們跟霖睿公子多年未曾聯(lián)系，公子確定他一定會幫忙嗎？”弦伊心有顧慮，不得不問。

    無瑕只微微一笑，輕聲道了兩個字：“去吧。”

    縱萬般不愿，卻知此事定事關(guān)重大，弦伊依依不舍的看著無瑕，然后道：“公子每日記得吃藥，天涼出門一定加衣，弦伊不在身邊，公子要好好照顧自己，還有，定要安然的等我回來�！�

    “我們會在丹陽等你的消息�！睙o瑕完不再多言，弦伊返過身去，看了看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的于程顥，然后一個飛躍上了馬背，輕喝一聲，率先打馬而去，于程顥則手拉韁繩對無瑕拱手一揖，道：“公子放心，我們一定會將信送到�！�

    那兩人兩馬沖入雪幕，漸漸遠去，霍昔陽才在身邊問道：“那霖睿公子卻是何人？！”

    見他猜度，無瑕也不加解釋，只垂眸一笑，道：“你卻以為我那日為何能誑過了武飛云去，只因為，霖睿就是那個性子�！�

    無瑕完轉(zhuǎn)身離去，霍昔陽則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道：“原來霖睿公子是——”

    霖睿是誰？

    霖睿不過是頑童一名，天生叛逆，好玩好動，然，卻也是家業(yè)龐大，獨霸一方的武門少主，名武霖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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