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13-1-11
馬蹄一步一步踏過青石長街,街道上空空蕩蕩,雪花鋪滿了地面,未時剛過便如此蕭條,那情形令剛進入鎮之人暗思之余也不禁起了防備之意。
“這鎮子好生奇怪,咱們要注意一點了。”明威打馬在前,回頭去看那兩人一馬,奚昊從纏綿懷中探出了頭來,四下一望,然后身子向后一靠,緊貼著纏綿的胸口,輕聲道:“為何如此陰沉沉的,讓人心底不安。”
纏綿將披風拉起,把奚昊擋了個嚴實,然后與明威對望了一眼,道:“咱們去客棧投宿,風雪天黑得早,已經過了未時,這一路上也不知還有無鎮,還是明日一早再走。”
“好。”明威應著往前一奔,見只一家客棧半掩著門,遂跳下馬背,揚聲向著門內叫道:“店家,我們是來投宿的,可還有房間……”
那客棧內物品整整齊齊,看不出任何異常之處,除了……
“好奇怪的鎮,這鎮子里的人都去了何處?”
除了沒有一個人影之外!
“我們去樓上看看,你在這等著。”纏綿拍去肩頭雪花,將奚昊拉至桌旁坐下,然后與明威向著樓上而去。
每一間房間都干干凈凈,沒有血跡或者尸體,卻就是找不到一個人影。
“怎樣?”見他二人下樓,奚昊揚聲問道。纏綿搖了搖頭,示意了一下,去了后堂,明威則出了門,到旁邊的鋪子查看。
膳房內肉食蔬菜皆有,因天氣寒冷,都沒有質變,柴火在屋角堆放整齊,只抽取了最上面一層,此情此景當真讓人捉摸不透,便仿佛突然之間所有人都就地消失了一般。
纏綿細細看了四周,然后回身去搬了柴火塞入了灶內。無論這里曾發生過什么,依現在的情形來看,這池鎮都已經是一座空城。天色將晚,前方路途未知,貿貿然上路不若穩打穩扎來得妥當。待吃過晚飯之后,將奚昊安頓好,自己再與明威去一探究竟也不遲。
奚昊在外見纏綿許久未出來,又因四周太靜而亂了心,竟生生的冒出了冷汗來。
“纏綿,纏綿……”口中輕喚,奚昊心翼翼的穿過了大堂,發覺膳房內有青煙,忙抬步走了過去。鍋已經上灶,火很大,水正騰騰冒著熱氣,奚昊進屋不見纏綿,腳步一退剛要轉身,便撞入了一個懷中。
“怎么,一個人在外害怕了?”
耳聽纏綿嘻笑,奚昊不禁脖子一梗,竟死撐道:“誰我害怕,我醫病救人,什么傷口死尸沒見過,我會怕?”語氣倒是像那么點樣,然那顫音卻抑制不住,腳下突然拂過了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奚昊大叫一聲向上蹦起,待纏綿回過神來,不禁杵在原地,哭笑不得。
奚昊蹦得老高,此刻正毫無形象的半掛在了他的身上,雙手摟住他的脖頸不算,雙腿竟還纏上了他的腰。
“我在附近看過了,這里……”聲音突然中斷,明威已經半入的身子向后一退,竟就此退出了膳房去。
纏綿沒有話,只伸手摟住了奚昊的身子,將他半舉在了自己面前。奚昊覺得自己糗大了,上一刻還大言不慚的自己,竟如此便將那份怕意暴露無遺。
“天色尚明,怎么,如此投懷送抱,可是要我……”
“你再!”聲音透著惱意,一張臉霎時通紅,奚昊恨恨的看著那人,然后雙手一松,從纏綿身上哧溜而下,抬腿便往外走。見他惱怒,纏綿微微一笑,伸手一撈,將他拉回懷中,俯身吻下。
“我來做吃的,你去前面等著,有我在,不怕。”一個蜻蜓點水,纏綿便放開了奚昊,見奚昊依然站在原地,臉頰愈發緋紅,忍不住壞笑道:“怎么,可是嫌吻的不夠。”話音剛落,奚昊便逃也似的奔出了門去。
明威站在門外,抬頭望天,他知道奚昊孩子性,也知道他與纏綿雖已經叩拜天地成了親,卻依然羞澀于情事,此刻怕他難堪,是以閃在一旁,給他讓道。奚昊匆匆而過,見到明威時停頓了一下想要話,卻因明威回以的微微一笑而想到了自己方才那讓人誤會的行為和動作,所以只是胡亂的一點頭便跑掉了。
明威看著他的背影,不禁愣了神。
那素潔的色彩,纖瘦的身影,像極了那人,那個讓自己牽掛,卻又只能深埋心底之人。
無瑕,好久不見,你可還好?我便要去白山軍營了。邊境戰亂連年,百姓生活凄苦,身為男兒,理應投身軍營,縱戰死沙場,也好過碌碌無為過此一生。
只是無瑕,若有一天,我果真歿了,只消能親口對你一聲……
我……
唇角漾起了苦澀,明威自嘲的搖了搖頭,然后深吸一口氣,仰起了頭來。
怎會有這可能,你我從此天涯海角,應無再見之日了。侯爺待你情深義重,等到你豁然開朗的那一日,你二人必定是這世間最讓人羨慕的一對!
“明威,明威?傻了?想到了什么。”
耳邊響起了纏綿的笑語,明威這才回過了神來。
“沒什么。”明威回以一笑,然后斂了心神,肅然道:“這鎮已經是一座空城,看不出任何慌亂撤離之貌,也找不到任何尸體,這種情形,便仿若有人用整座鎮設了一個局,引了某人進入圈套一般,想來這鎮子幾天前定還是人聲熙攘,只是,早已不再是鎮子上的百姓了。”
纏綿點了點頭,表示贊同明威的猜測,然后道:“天色將晚,咱們先安頓下來,也不知設局的是哪一路人馬,但能以如此大的規模來行動的,定不是泛泛之輩,這里已經是大晉與赫博多的交界,怒江那頭便是赫博多的伊云,現在這般情形,實在讓人不得不防。”
“好,咱們心一點,明日一早立刻走。&qut;
天黑得很快,風雪夾雜著冰雹敲打著屋檐,冷風穿堂,發出了嗚咽,如泣如訴,仿佛想要告訴踏入這鎮的三人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又仿佛是因冤死而不甘的哭泣的鬼魂在游蕩四處,那聲音讓奚昊脊背冒著冷汗,躲在被子中不敢動彈。
燭火被從窗欞鉆入的風兒刮得亂跳,在掙扎了一會兒之后倏然而滅。奚昊從被子中露出了雙眼,當發覺屋內一片漆黑之時,他終再也忍不住掀開被子抓起衣衫便往外奔去。
“纏綿,纏綿——”
透著哭聲的呼喚在夜色中回蕩,剛踏出了門外,奚昊便看見了黑暗中糾纏打斗著的幾道身影,然后兩道熟悉的聲音同時響起:“奚昊,跑——”
屋外何時起了打斗奚昊根不知道,來人武功不弱,顯見是練家子,奚昊知道纏綿和明威能夠應付,但若多了一個自己,情況就會大有不同,心無旁騖才能至于不敗,自己絕不能成為負累。
手中的衣衫掉落在了地面,奚昊返身便跑,靈活的身形于夜色中一閃而逝,他知道纏綿和明威定會為自己爭取躲藏的時間,是以不去回頭,只管尋找地方。身后的追擊時緩時急,奚昊奔到最里面的房間,伸手一推發覺門開了,遂奔入屋內,然后輕聲將門關上了。
屋內很暗,雪光穿透了紙窗,給了他一絲絲視線,他伸出雙手摸索著到了壁旁,發覺雙手觸及了一道門鎖,想來是柜子之類的,于是伸手一拉,縮著身子往柜子內一鉆,卻發現那柜內竟十分擁擠,而那種觸感突然間讓他毛發俱立,寒戰不已。
腳步聲到了門外,奚昊緊咬了雙唇,拼命的忍著眼淚,將柜門一扣,然后捂住嘴,縮成了一團。
不想哭,但是淚水卻忍不住,因為此時此刻與他一同蜷縮在柜子內的,是兩具冰冷的尸體。
仿佛過去了好久,久得他便要窒息了,房間里終于傳出了聲響,然后纏綿的聲音傳了來,他再也忍不住,撲開柜門,徑直奔向纏綿,撲入他的懷里,然后緊緊的將他抓住。
單薄的衣衫御不住風寒,那身子抖得若風中樹葉。
發覺奚昊的不對勁,纏綿將他的雙臂一握,低頭問道:“你怎么了?”
奚昊拼命的搖著頭,片刻之后,終于將手指一指那柜門,哭泣道:“有……死人……”
明威掌了燭火進了屋,這屋白天也看過,卻因與前面所有的房間一般無二,是以柜子并未搜過,現在進來一看,才發覺柜子未免有些過多。
纏綿看了他一眼,然后俯身將奚昊一抱,道:“去換衣裳,明威自會查看。”
話完,他抱著奚昊出了門,臨了之時,奚昊于他的肩頭抬起了頭來。那柜門因為他出來而大開著,此刻在燭火的照射下,兩具尸體清晰可見,身子狠狠一顫,奚昊將頭伏進了纏綿的頸間,再不抬頭。
池鎮幾百人家,數千具尸體,老幼皆有,便如這般被藏在各自家中,成為了陰謀權斗的犧牲品。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雞棲于塒,日之夕矣,羊怕來。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雞棲于桀,日之夕矣,羊怕括。君子于役,茍無饑渴?
男子披甲上陣,只是想要家中妻兒老過之安穩,如今他們卻這般死在自己的家中,這傷的,又豈是那亦思念的別離之情!稚子無辜,那些雙眼尚未閉上的孩子們,他們的魂魄又如何才能得到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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