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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在想些什么?”
夜涼如水,那人只身站在窗前,纖瘦的腰身被裘服緊裹,如墨般的長發束成一束垂直落下,于風中輕蕩,抬頭望著幽黑的夜空,靜默不語。
“這藍水閣風極其大,公子身子剛好了些,還是不要站在風口里為好。”弦伊著便要關窗,卻被無瑕伸手一按,輕聲道:“涼一點,腦中便更加清醒,我在想事情,不要擾我。”
弦伊在旁縮了雙手,回頭看了無瑕一眼,然后返身去將披風拿過,覆在了他的身上。
“咱們何時能離了這丹陽去,這歸云莊上下雖然不敢冒犯公子,可冷秋之其人實在可惡,他此刻必定在招兵買馬,且還在公子手中爭奪力量,弦伊不明白,公子為何還一直留在這里?”
她語氣憤然,面帶不滿,無瑕卻似置若罔聞,雙眼迷離的望著窗外,思緒竟不知飄向了何處。
“無瑕……”床中傳來了霖睿嘟嘟囔囔的低語,伸手一摸身旁無人,他揉了揉眼睛坐起了身來:“無瑕,你怎么還沒睡。”
被他一喚,無瑕回過了神來,看了弦伊一眼,然后伸手將窗一關,道:“睡了。”
弦伊伺候他梳洗更衣之后,不放心的看了霖睿一眼,道:“霖睿公子晚上似乎會搶被子,我再去拿床被子過來,反正這床極其寬敞。”
“不要!”霖睿一口否定,伸手將無瑕一拉,擠到他身旁將雙眼一閉,撇了撇嘴道:“我就要跟無瑕睡一塊兒,不要跟他分開。”
弦伊見狀撲哧一笑,眼神一覷,道:“好,你便占著,總有一天,會有人收拾了你。”
“哦?”聽了那話,霖睿倒是來了精神,雙眼一睜半撐了身子,不服氣的道:“我倒想知道誰能收拾得了我,等你們出了丹陽,我便要無瑕跟我回雨霖鈴去,誰要找他,便來沂南武門。”
聽他耍了孩子氣,無瑕抬眼去瞥弦伊,弦伊看無瑕神色,忙吐了吐舌頭,回身便走。
“你便走了,留這么個爛攤子讓我來收拾么。”無瑕的話語在身后響起,弦伊聞言抬步便跑,果然門還未關,便聽霖睿開始了鴉般的聒噪聲:“無瑕,弦伊姐姐的是誰?姓什么叫什么?做什么營生的?男的女的?有多大了?長什么涅……”
無瑕頭疼的揉了揉額角,想要忽略霖睿一連迭聲的提問,卻被他抓住胳膊動彈不得,只好吐了口氣,揚起清澈的雙眸望著空中,突然便露出了一絲笑意。
霖铞頭望著他,被他那突如其來笑容震得一呆,許久,才心有不甘的嘟起了嘴,縮回了眼神,只將頭靠在他的身側,喃喃道:“果然,你的心里也已經有了一人了么。”話語頓了一頓,霖鉦神中帶著一絲飄渺,有了沮喪之意:“我不想長大,無瑕,長大了,煩惱便也多了。”
無瑕側下頭,撫了撫霖睿那一頭略帶卷曲的長發,笑道:“萬物定律如此,人活于世,于這大千世界便如浮塵一般卑微,人力怎可逆天。”
霖睿被他撫得瞇上了雙眼,透出了睡意,口中呢喃道:“可是,你卻不一直做著逆天而行的事么,無瑕,你不要有事……我在這世上就沒有什么朋友,你算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
聲音發倦怠,一會兒之后,身旁傳來了輕柔的呼吸,無瑕低頭看著那眉頭緊蹙的孩子,輕輕搖了搖頭,抽出自己的胳膊,卻在將霖睿的手放入被中的那一剎頓住了。
他的手中……
緊握的掌心被無瑕輕輕掰開,那手中握著一塊通體透明的玉佩,鳳羽展翅栩栩如生。
他……定又在想娘親了吧。
聽他過,這玉佩乃是他娘親留下,他爹爹在他娘親懷著他時拈花惹草,令他娘親終日郁郁,最后難產而死,他自懂事開始便因此事厭惡爹爹,叛逆不馴,讓他爹爹頭疼萬分卻又無可奈何,這或許,便是因果循環的報應吧。
因果循環……
自己也一手種下了無數苦果,卻不知,最終會是怎樣一個結局,最壞,也左右不過一個死字,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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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無妨。我孟白炎此生,只賴上了一個人,以后只天天陪著他,伴著他,歌唱得難聽,便與他合奏琴樂,結同心盡了今生,琴瑟和諧,鸞鳳和鳴,再無他求。”
“我不管你的身份如何,地位如何,你若便是我心中那人,就算你是勾欄院中笑臉求生的倌,我孟白炎今生都非你不可。”
“白炎在向這位公子求親,公子若不嫌棄,白炎愿與公子結發共枕席,白首不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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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往昔的回憶一筆一劃刻在心底,任多久都難以忘記!
若自己死了,躺在冰冷的地底,留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世上,只怕是化為白骨,都依然掩不住這內心的疼痛。
“白炎,無瑕想你!”
無瑕想你,每時每刻,都在想你……
“阿嚏——”那人于冷風之中回過了身來,看著那忙活了半天也未曾將火生起來的兩人,不屑的道:“你帶著你們有什么用,連火都生不起。”
南宮熱河灰頭土臉的回過了頭,沖著他道:“嚷什么,有事自己來。”
白炎聞言還想反擊,突然想起當初在侯爺府,自己生火熬藥差點將那院子燒起來,最終依然只見濃煙不見火焰,思忖著既然自己也不擅長,還是不要充這大頭為好,是以冷哼一聲,走到大石旁坐下,雙手往袖口一插,道:“算了,這山洞里還算暖和,不生也罷,湊合著過一夜。”
見他顯然氣短心虛,南宮熱河與白澤相視一笑,也不再勉強,抹了那一頭一臉的煙灰,撣了撣衣衫,走到了他的身邊坐下。
“這柴火濕了水,極其難燃,再,要不是又要避官兵,又要避公子的手下,咱們也不至于落到這般可憐的境地。”
聽南宮熱河提起無瑕,那人竟靠著石壁嘿嘿笑了起來,南宮與白澤二人見他那貌,當真恨不能將他痛揍一頓,他卻絲毫不以為然,探手懷中,掏出了那條鮮艷如昔的紅巾。
無論如何,都要去見無瑕一面,他為了堅持與自己的這份情感而失了人心,在他最艱難的時刻,自己怎能棄他不顧!
雖從始至終都未得他一句肯定,然此刻他卻在用這般堅定的行動給予了自己回應,他縱孤立無援,卻也未想過要讓自己知道,因為他知道若這消息傳入自己耳中,自己必定不顧一切去尋他,他是怕因此而連累自己……
“傻瓜,你可知,這樣會更讓我心疼……”
見那人卦低語,眼泛萬縷情絲,身旁二人皆搖頭興嘆,也不再擾他,只將披風緊裹,背背相抵,不久便陷入了倦倦睡意之中。
天色微亮,主帥營帳的燈火徹夜通明。遠遠的,一道馬蹄聲踏碎了清晨的寧靜,于這種萬物俱籟的寂靜之中格外驚心。
斥候兵到了帳前,還未稟報,那帳內眾人皆已經迎了出來。
“報侯爺,赫博多一萬大軍已經到了城外三十里處,此刻正扎營休息,由對方花赤爾將軍帶兵領隊,他們身后并無后援。”
孟昶龍沉凝了一下,回身看向了南宮陌,南宮陌默不作聲的想了想,然后對后路軍將領周學龍道:“派出你手中最好的斥候往長野方向五百里探查,定要仔細,探完之后速速回稟。”
“是!”周學龍領命而去,南宮陌這才雙眉緊鎖對眾人道:“文正過,池鎮一役長野軍勾結了赫博多,如今正面只來了一萬人馬卻無后援,咱們需得防赫博多大軍渡過怒江,大軍來犯。”
“先生以為他們是想用這一萬人馬拉住我們的視線,然后趁我們不備,從旁攻之?”孟昶龍聽完那話,轉身對副將王禹道:“去點上一隊人馬,通知城內百姓轉移,所有將士皆甲胄不解,劍不離身,隨時做好應戰準備。”
“是!”
空中大雪飛揚,放眼一片蒼茫,軍令傳下,只瞬間便人頭攢動,戰爭即將到來,那緊張的氣息一揚而出,每個人臉上皆神色凝重。打仗拼的是兵力,裝備,耐力,此刻這白山城中軍需糧草皆難以自給,城內還有那么多百姓需要轉移,未知對方究竟來了多少人馬,也不知這仗究竟要打到何時,更不知后援是否……不,是不知是否還有后援,這般情形之下,人心惶惶在所難免!
腳步匆忙的士兵在挨家挨戶通知消息,白山城內的百姓頓時亂成了一片,孟昶龍帶著南宮陌踏上了城墻頭,看著城外曠野遠處的駐扎軍營,又回望了一眼身后惶然的百姓,心中不免漾起了一絲悲涼。
半年多了,自己帶人堅守此處何其艱苦,然朝中的供給卻懈怠得令人發指,自己的這幾萬人馬便如被拋棄在這荒涼之地,這么多將士拋頭顱灑熱血,卻連基的生存都無法保證,如此待遇,怎能讓人不心生悲憤。
將軍難免陣前亡,可是,又怎能亡在自己人手里!
“夫人哪,無論此次結果如何,你都要為我珍重!為夫,對不住你!”
冰涼的雪花被風卷落,覆在了那人已經白發叢生的頭頂,一層又一層,直到須發盡白,再難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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