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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吃藥了。”

    弦伊端著藥碗從外而入，到了桌旁將碗放下，于盛著烏梅的琉璃盞中挑了幾練子放入茶杯，然后用沸水沖好，放在了無瑕面前。霖睿在旁看得直捂頰，嘶嘶倒吸著氣，道：“看著都酸得牙疼，何不干脆弄了梅子糕之類的來甜口，可是無瑕平日里使性子耍脾氣折磨了你，你才借故報(bào)復(fù)于他？”

    無瑕就對著那藥碗與杯子蹙了眉頭，聽了霖睿的話，竟也性子一起，將碗杯一推，道：“想來如此，我這咳嗽已經(jīng)好了，她卻還要我喝這梅子茶，便是平日里受了委屈，只能在我生病的時(shí)候借機(jī)報(bào)復(fù)來了。”

    “烏梅性溫，味酸澀，能生津、止渴、斂肺，可治療肺虛久咳，這可是奚昊公子平日里囑咐我的，公子身子虛寒，咱們在這里呆了這么久，便沒怎么好過，眼瞅著便要走了，舟車勞頓之前再不好好調(diào)養(yǎng)，路上不便，就更加難以周了。”弦伊完又將那藥碗與茶杯推回，毫不妥協(xié)的望著無瑕，無瑕有些挫敗的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將藥碗一端，雙眼一閉，仰頭喝下。

    那藥就苦澀難耐，梅子茶雖酸甜，但此刻卻根嘗不出甜味，只有一抹酸澀在舌根繞纏，無瑕喝完之后雙眉緊蹙，忍了一會兒，突然起身，道：“我去透透氣。”

    “加了衣裳。”弦伊叫住了他，將狐皮大氅給他披好，然后罩上了風(fēng)雪帽，細(xì)細(xì)整理好，道：“等我一下，我陪你一起去。”

    “我去我去。”霖睿回身抓了自己的披風(fēng)一裹，奔到門邊將無瑕的胳膊一摟，沖著弦伊笑道：“我陪著無瑕去透氣，弦伊姐姐白天累了一整天，還是早點(diǎn)去歇著好，晚上不是還得起來瞧幾回么，一會子我會讓人打了熱水來給無瑕洗漱。”

    弦伊看他古靈精怪的涅，疑他有事，卻又被他那一臉無辜的神色打敗，想他雖平日里頑皮，卻對無瑕極好，自然不會做什么傷害無瑕的事情，遂哼了一聲，道：“別又打了什么壞主意，公子這幾日身子才好些，可別貪玩忘了時(shí)辰，夜里風(fēng)大……”

    “知道了知道了。”還未等她完，霖睿已經(jīng)拉了無瑕出了門去，弦伊在后追了幾步，看他走得急，不禁搖頭笑他孩子氣，回身收拾了東西，將房門輕閉，回了自己的房間去。

    無瑕被霖睿拉著急走，剛出了院門，便看見了守夜的影刺，弓當(dāng)值，見兩人出來，忙迎了上去，道：“天色都這么晚了，公子這是要去哪？”

    無瑕不動(dòng)聲色的看了霖睿一眼，然后抬頭回道：“剛喝了藥，胸口堵得慌，跟霖睽走走，不出藍(lán)水閣，不必跟了。”

    “是，夜里風(fēng)大，公子走一會兒便回。”弓完閃身讓了道，無瑕微微一笑，與霖銖藍(lán)水閣中梅花最為茂盛的含香園而去。

    那園子中梅花盛放，遠(yuǎn)遠(yuǎn)的便聞到了撲鼻的香味，風(fēng)很大，炫白的雪花被卷得漫天飛舞，積雪厚實(shí)，腳步輕踏之下發(fā)出了簌簌輕響聲。他二人入了園子，走了一會兒，無瑕突然腳步一頓，道：“吧，何事？”

    他停得突然，霖睿還睜著兩只烏溜的眼睛東張西望，被他那一問鬧得一怔，然后心虛的縮了縮脖子，吐了吐舌，道：“你怎知我有事？”

    “就你那點(diǎn)伎倆，連弦伊都騙不過，又怎能瞞過我，有什么非得避開大家來與我。”無瑕完正身看向霖睿，伸手整了整他的披風(fēng)，拂去他額前發(fā)間的雪花。

    “其實(shí)……不是我有事，而是……”霖睿的雙眼四處游脧，在看到一道身影出現(xiàn)之后眼神驟然一亮，然后得意洋洋的一笑，道：“看吧，我沒有食言吧。”那話卻不是對無瑕所，而是對他身后那道人影所。

    無瑕的身形一頓，先是看了看霖睿，然后雙眸一垂，竟顯得有些不安起來。

    “我去長廊旁玩兒一會兒，你們有話也別久了，否則無瑕身子受不住，染了寒，弦伊姐姐非剝了我的皮不可。”那話依然是對著那人所，霖睿完嘻嘻一笑跑向了一旁，無瑕則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到那人從后靠近，到了身旁，他才輕嘆一聲，沒有回頭，只幽幽道：“徵棠哥哥。”

    許諾低著頭，與無瑕并肩而立，一同站在了盛開的梅花之中，許久，才唇角一揚(yáng)，輕笑道：“是明日便走么？”

    “是，無瑕……要走了……”

    “還記得時(shí)候，我們也是在這般花朵盛開的地方相遇的，那時(shí)的你好好，練習(xí)金絲受了傷，卻不敢在娘親面前哭，而是一個(gè)人跑到桃園中，蹲在樹下抹眼淚。”

    “金絲柔韌，那么的孩子自然無法駕馭，無瑕記得是徵棠哥哥帶了藥膏來給我抹傷口，還給我吃糖葫蘆，陪我玩兒，給我鼓勵(lì)，給我信心。”低垂的眼簾微微一揚(yáng)，卻依然不敢回頭去看那人，只因那人從始至終都未曾承認(rèn)過他便是許徵棠，他的面容，他的一切都不是那個(gè)徵棠哥哥！

    “那么久遠(yuǎn)的事，你竟還記得，冷公子記憶非常，過目不忘，果真如此。”許諾終于回頭去看了無瑕，看著他那有些不安的神色，眼中目光不由自主的一柔，笑了：“你還是這樣，無論身邊的人發(fā)生什么事，都首先想到的是，那事是否是因自己而起，又或者，與自己有無關(guān)聯(lián)，若有，你的心里便會背負(fù)上一份沉重，拋不掉，甩不開，就這樣，一層又一層，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徵棠哥哥……”

    “許徵棠其人，十多年前便已經(jīng)死了。”許諾完仰頭看著天空，眼神中有了一絲悵然，思緒有些飄渺，只因身旁這人如此安靜，讓他恍惚之間若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個(gè)人兒跟在身后跌跌撞撞卻緊抓不放的童年。

    那時(shí)的一切是寧靜而美好的，只是因?yàn)槟莻�(gè)孩子太寂寞，所以自己才會去靠近他，他那淚眼婆娑下露出的笑容，便若三月里綻開的桃花一般，美極了。那時(shí)的自己從未想過將來會踏上如此一條道路，然便是如此，自己，也依然無怨無悔。

    那眉間朱砂一如往昔，而那落在朱砂之上的唇卻透著不一般的炙熱，令那兩人皆潸然淚下。

    “徵棠哥哥，跟我走！”

    “回不去了，無瑕，你的徵棠哥哥已經(jīng)死了，許諾手中血債萬千，早就已經(jīng)回不了頭了。無瑕，在我心里，你永遠(yuǎn)都是我最親的親人，徵棠是哥哥，永遠(yuǎn)都是！”

    心好痛，似乎有什么從身體被剝離了，無瑕伸出雙手，狠狠揪住了許諾的雙臂，然后低下頭，無力的抵在了他的胸口。

    無瑕依然是那個(gè)無瑕，徵棠也依然是那個(gè)徵棠，可是，為何就是回不去了……

    “白山出事了，無瑕，孟白炎已經(jīng)不在東都了，若我的線報(bào)無差，他此刻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去了九原。”那話若晴天霹靂，將無瑕的腦吼得轟然作響，他睜開雙眼抬起頭，直直望向了許諾。

    許諾伸手拭去他眼角淚珠，微微一笑，道：“無瑕，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要我們自己去爭取的，人生苦短，你又何必如此執(zhí)著，我雖不認(rèn)識那孟侯爺，然那信中字里行間無一不露著真情，他無懼人言，你敢于承認(rèn)，這般真情摯愛，又為何不能在一起呢。”

    “可是我們的身份……”

    “那么，你會因他的身份而放棄此情嗎？”

    無瑕沒有話，很輕，卻很堅(jiān)定的搖了搖頭。

    “那他呢？”

    “他，為無瑕，縱傾盡天下，也在所不惜！”

    許諾突然長吐了一口氣，然后輕輕一退，返過了身去：“冷秋之與相國府勾結(jié)，牽涉的范圍十分之廣，一時(shí)半會兒肅清不了，所以，我會留下來，盡我所能鏟除他的勢力。大晉現(xiàn)在風(fēng)起云涌，九原戰(zhàn)亂一起，各地反晉勢力便會亦呼應(yīng)，于你，是一個(gè)非常好的時(shí)機(jī)，但是無瑕，人這一生，很多選擇是沒有回頭路可走的♀般洪流之中該何去何從，以你的聰慧，自然不會被他人左右，記得，順應(yīng)自己的心，去尋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日長風(fēng)林會預(yù)伏三千人馬取你首級，五大當(dāng)家早已離去，他們之中有多少人是站在你這邊的我們都不知道，但我想你定心中有數(shù)，也一定有了自己的安排，我只是想要提醒一下你，萬事心！”

    “我知道冷秋之不會讓我在丹陽地界出事，然，卻也絕不會放我活著離開。”

    “這歸云莊中同樣存在居心叵測之輩，你離去的時(shí)期選得很好，因?yàn)槊魅者@歸云莊中會有一半人馬外出，冷秋之征集了糧餉軍需，明日會抵達(dá)雅水上游，而不巧，盯上這東西的不止一路人馬，所以，他會自顧不暇，預(yù)伏圈的西面有我的人，到時(shí)你只管帶人從西突圍，離去之后不要吐，相信我，他明日派不出人手前去追擊。”

    無瑕回身望著那人的背影，輕輕將頭一點(diǎn)，道：“無瑕知道了，徵棠哥哥，保重！”

    許諾的身形微微一頓，沒有回頭，于原地站了半晌，然后腳步一抬，慢慢沒入雪幕，無瑕則靜靜的望著他，望著他，直到再也望不見為止。

    那掌心，有他放入的東西。

    手伸出，緩緩展開的掌心之中，靜靜的躺著一只巧精細(xì)的紙鶴，那已經(jīng)看不到彼此的兩人唇邊皆露出了一絲笑意。

    這是無瑕給徵棠的紙鶴，也是徵棠給無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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