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13-9-1
動手二字看似容易,可此刻對他蘇隴來,卻沉重得像一座山。
從十二歲跟在柳洛冷身邊起,至今已是第十個年頭,在旁人看來他蘇隴或許只是柳洛冷身邊的一個跟班,一個侍從,可于他自己來,卻遠遠不止這些。
自便父母雙亡的他在遇到柳洛冷之前,不過是邗河街頭一個乞兒而已,每日受盡了旁人的冷眼與地痞無賴的欺辱,那種不堪回首的日子是他心頭的一道噩夢,每每午夜夢回想起之時仍余悸不已。
是這個人將他帶回了家,給了他溫暖的衣服,香噴噴的饅頭,以他那當時也還青嫩的聲音笑著對他,饅頭管夠,慢慢吃,吃完了睡一覺,醒了便什么都好了。
的確如此!
醒來之后他再沒有回到那臭氣熏天的破廟,也沒有在寒風中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因為那個人將他留在了身邊,教他習武,認字,帶著他馳騁沙場,所向披靡。
那是他生命中最為難忘的時刻,縱然之后那人被貶被排擠,卸甲歸隱風光不復,他也依然不愿離開,而是一直一直都跟在他的身邊,直到……
遇到了自己心愛的那個女子。
秋風蕭瑟,搖晃了滿樹的枯黃,蘇隴站在巷口,癡癡的望著那一地落葉,慢慢的,慢慢的握緊了雙拳。
姩瓷差不多要生了吧,自己不在她的身邊,也不知她會不會害怕,皇上,只要自己完成了任務就可以見到她了,可是,他要只自己去做的,卻是這樣一件天地難容,背信棄義的事情……
鳥盡弓藏!
帝皇的心思竟如此可怕,將軍為了他背負了千古罵名,到頭來換回的卻是這樣一種結局!
自己該怎么辦?
動手,自己便再無臉面活在這個世上,不動手,姩瓷與孩子就會從這世上消失……
為什么!
為什么要這樣?
為什么!
從不輕易落下的淚水順著眼角盈眶而下,蘇隴抬起雙手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眉眼,然后狠狠一拳砸在了巷子的壁上。
背叛了將軍視為不忠,拋棄了妻兒視為不義,在這種生死兩肩,進退不能的絕境之下,自己又該如何才能做出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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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過堂,吹滅了亮了一夜的燭火,纏綿的身子一晃,從夢中驚醒,當聽見床頭傳來無瑕急促的呼喚聲時,他起身便是一奔,到了近前一看,才見無瑕并未醒來,而是閉著雙眼叫著白炎的名字。
“無瑕醒醒,無瑕。”他出聲喚了幾句,見無瑕絲毫沒有醒來的儉,不禁心頭一沉,伸手便去撫他的額頭,繼而一驚,回身叫道:“弦伊,叫奚昊過來,無瑕寒癥犯了。”
弦伊正蹲在門外的火爐旁看著湯藥的火候,聽了纏綿的話后將手中扇子對著于程顥一丟返身便跑,明威剛上了城樓,見她跑得急切,忙閃身避在一旁,口中急道:“怎么了?跑這么快去哪。”
“公子寒癥犯了,我去找奚昊公子。”
明威聞言疾步走到了房內,見纏綿正俯身幫無瑕擦拭汗水,忙轉身尋了盆倒了熱水,走到了床旁。
“他還好嗎?”他伸手將帕子打濕后擰干,遞給了纏綿,纏綿深鎖眉頭望了他一眼,接過帕子后苦澀的一笑,道:“怎會好,這漠北的天氣變就變,他自身子便弱,如今被那幽冥的藥效鬧得愈發不堪一擊,更別這兩日心情沉到了谷底,若是白炎在或許還有點作用,而今,卻連他都不在身邊了,無瑕這病雖然與身體有關,可更多的,卻是精神上的……”
“起來……他這兩日究竟是怎么了?”明威遲疑了一下,終還是將心中的疑問問出了口,他知道無瑕這兩日精神恍惚,狀態十分不好,可是,他卻不明白究竟是為了什么。
纏綿的雙手頓了一下,沒有回答,屋內就此陷入了沉默,有了一種難明的尷尬。
“我去換水。”天很冷,水入盆中沒一會兒便變得冰涼,明威為了掩飾那種尷尬而轉了身,無瑕卻在這時睜開了雙眼,醒了過來。
“纏綿……”沙啞的聲音將那二人皆嚇了一跳,明威的腳步頓住,盆還在手中便急急的又轉了回去。
“這聲音是怎么了?可是嗓子腫了,話不方便?”纏綿伸手輕扣無瑕的雙頰,想讓他張開嘴看看他的咽喉,卻被他輕輕一掙,甩開了。
“沒事,有些疼。”
不能張口,因為整個咽喉似乎都被堵住了一般難受,那痛感并不尖銳,但十分磨人,便連吞咽都有了困難。
“弦伊怎么還沒回,奚昊方才了去做些助你御寒的藥丸,所以沒在這里,等他來了之后讓他好好給你瞧瞧,開上幾劑藥,喝了就會好的。”
“嗯。”無瑕用力的坐起身子,倚著纏綿的手臂靠入了軟枕之中,抬眼看了看明威后,想要與他打招呼,然張口之下才發覺自己已經無法再出聲。
“別話,我去換盆水來給你敷一敷。”明威完返身出了門去,無瑕則愣愣的望著房門的方向,漸漸失了神。
整個身子都輕飄飄的,似乎很冷,又仿佛很熱,這感覺自己太熟悉了,每到季節交替這種癥狀都會來襲,而與往日相較,這次似乎來得更為兇猛了些。
“纏綿公子——”門外突然傳來了一聲呼喚,纏綿聞言回頭一看,見是九原軍中的一個士兵,于是回身走到了門邊,輕聲問道:“何事?”
“是留守的駐軍與大鄭的士兵不知何故突然打起來了,召喚大哥讓我來叫你,明威大哥呢?”那人完往屋內一探,纏綿回頭去看了無瑕一眼,然后將門框一拉,關上了房門,道:“明威去了那頭,你去叫他,我先去看看。”
“是!”那人應著朝著他所指的方向跑去,于程顥將火爐上的藥罐端下之后也隨著纏綿一奔,往了城樓下而去。
場面十分混亂,還隔著一段距離便能感受到那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氣氛,那不再是九原軍中士兵們之間的打鬧,而是數萬之眾的群毆打斗,雙方已經在推搡嘶吼,局勢的爆發只需一個的引信而已。
究竟發生了什么?
這兩日雙方人馬雖然互相并不待見對方,可若到挑起事端兵刃相見還當真是不至于,畢竟對方的將軍是云嵐,以他與白炎的交情自然不會故意滋事,可又究竟是為了什么,才讓雙方人馬打起來的呢?
“別動手——誰都別動手——”
人群太多,纏綿的聲音很快便淹沒在了一片喧嘩之中,他十分惱火的推開面前涌動著的人潮,快速的向著沖突地帶奔去,與此同時,從人群的那一頭也沖入了幾人,隨著兩方人馬的聚攏,纏綿看見了云嵐充滿了憤怒的臉。
“給我住手!”
云嵐個子不算很高,面容也十分俊秀,平時被白炎欺負時總是一副很哀怨的樣子,讓人感受不到任何脅迫力,然當那一聲怒吼爆出之時,莫旁人,便連纏綿都禁不住愣在了原地。
虎賁之首,并非浪得虛名。
那撞在一處的士兵們都喏諾的住了手,有人受了傷,還有人倒在了地上,身上的鎧甲被撕扯得七零八落,濺染了朵朵血花,云嵐寒著臉走到正中間,看著那一地狼藉,怒極反笑。
“好,很好,都長事了,軍中滋事,當以軍法論處,我看你們一個一個都活得不耐了,既如此,不如便由將軍來成了你們,來人!將這些帶頭鬧事的都給我綁了,推出去斬!”
“將軍!”
“我看誰敢求情——”那一聲虎吼震懾了所有人,還抱拳想要求情的士兵們都被鎮在原處,不敢再發出絲毫聲音,數以萬眾的人群在那一瞬竟安靜得落針可聞。
“都綁了帶出去。”旁人不敢話,纏綿卻一挑眉頭道出了聲。
這里是大晉的土地,鄭兵不過是來協助退敵的,旁人不敢話,是因為沒那個資格,可纏綿不同,他可以代表孟昶龍在這軍中的地位,而大鄭的將領們不敢道出的求情于他來,毫無壓力。
“都懸在城門外去,晚上子時再放他們下來,明日一早,讓他們來見云將軍。”
受罰的不光是大鄭的士兵,還包括了大晉的士兵,在這一點上,纏綿做得比云嵐更加干凈利落,云嵐再狠,也只能對他自己的兵,而纏綿那一句話,卻將兩軍擺在了同一個位置上,既不偏袒自己人,也不放過對方。
“帶下去。”云嵐見自己的手下還有遲疑,遂雙目一瞪,重復了一遍纏綿的話,待那些鬧事的士兵被帶走之后,他才輕舒了一口氣,到了纏綿面前雙手一拱,深深一躬身,道:“云嵐管教無方,望纏綿公子見諒。”
“將軍了哪里話,就不是一國士兵,朝夕相處難免會有摩擦,既然避免不了,便不去回避其問題,今日姑且放下此事,讓他們吃吃苦頭也好,明早問明緣由再做決斷。”
“便聽纏綿公子的。”云嵐完之后返身一退,回轉之后卻將雙眼望向了那重重疊疊的人潮人涌。
這事不對,這些士兵們絕沒有這么大的膽子在這種情況之下挑起事端來,究竟是誰在操縱著這一切,又是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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