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從黑到白,又從白到了黑,昏迷中的桑赤戈雅始終沒有醒來過∈外寒風獵獵,帳內(nèi)亦如三尺寒冰之地,冷得徹骨。奚昊守在桑赤戈雅身邊,以銀針過穴細細觀察著他的反應,因?qū)げ坏絺八陌灯鳎瑹o法判定上面究竟喂了什么毒物,而傷口又在處理之后與傷藥發(fā)生反應,早已查不出痕跡,所以情況一度陷入了困局。
燭光跳動一下之后突然暗淡,纏綿走到燭臺前挑了挑燭芯,又拿火剪剪去了燃盡的灰燼,然后回過頭看向了滿臉疲憊的奚昊。
打從進了這里開始,奚昊就一直沒有離開過,除了嘗試用藥物讓桑赤戈雅蘇醒之外,他還以銀針過穴,一寸一寸的探查著他出現(xiàn)這種昏迷的原因,可是一天過去了,桑赤戈雅的情況卻絲毫沒有好轉(zhuǎn)。
巡防的士兵再一次從營帳外走過,纏綿看了看天色,見已經(jīng)很晚了,遂走到奚昊身邊,輕輕的撫了撫他的額頭,然后用手掌蒙上了他的眼睛。
“休息一下,你的眼睛都紅了。”
奚昊的身子很涼,冰冷的臉頰在纏綿的碰觸之下有了一絲暖意,他聽話的閉上雙眼,默默的向后靠上了纏綿的胸口,一會兒之后,突幽幽的道:“有時候我真寧愿自己什么都不懂,這樣,就不會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感到難過了。”
“傻瓜,這怎么能怪你呢,你已經(jīng)盡力了。”纏綿嘆息一聲放開他的臉頰,轉(zhuǎn)而走到他的面前,蹲身而下,將他的雙手緊緊的握在了掌中:“便是怕你總是遇到這樣的情形,我才想要帶著你遠離這里。奚昊,人不可能什么都能挽留住,有時候無能為力的東西,就該好好的放下。”
“可是明威他看起來好難過,我怎么能告訴他,這個人或許已經(jīng)回天乏術無法挽留了?你看見他今天的樣子了嗎?我相信他寧愿躺在這里的人是他自己,也不愿看著這人在他的眼前逝去!”
“但有些東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沒有勉強的辦法……”
風雪灌耳,黑暗中默默站著的明威在聽了帳內(nèi)二人的對話之后將頭一仰,卻依然未能抑制住滿目的淚水。
很多時候我們以為未來的路還很漫長,不管錯過了什么,都還有機會重新來過,可原來很多東西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生命永遠不會因為眷戀便駐足停留!
如果當時,他叫著自己名字的時候自己有回頭看他,那么在他倒下的那一剎那是不是就不會再含著淚花……
雅……
雅……
無聲的吶喊從四面八方壓迫而來,明威伸出雙手想要捂去那重重疊疊回蕩在腦海的聲音,才發(fā)現(xiàn)那聲音原來并不在他的腦海里,而是在他的心里!
“公子這是在找什么?整個帳篷都要被你點著了!”無瑕的營帳內(nèi)此刻燈火通明,弦伊跟在身后左顧右盼,卻不知道無瑕究竟找的是什么。
無瑕沒有話,只站在原地細細回想著桑赤戈雅遇襲時的情形,因當時立馬陷入了黑暗,所以就算他記憶力驚人,也依然需要仔細的回想才能確定當時的變化。他記得自己將桑赤戈雅拉進來時所處的位置,排除后來打斗留下的痕跡,追根溯源,最終判定了桑赤戈雅胸口受傷時暗器所形成的軌跡。
“雅當時是在這里,那暗器從這個方位射入,穿透之后,會打中……”視線一路追尋,當看到帳篷上形成的奇特痕跡時,無瑕的眉頭漸漸蹙起了。
沒有透過帳面的痕跡,雖然血液顯示那暗器是落在了這里,可是為何會形成這樣零散的血跡?就好像……
好像是……
沒錯,雅的胸口當時很冷,不光是因為他受了傷,而是因為他的傷口處有冰渣!
“所以,那人其實用的是冰,透骨之后冰面碎裂,冰渣帶著血跡濺在帳面上,當四周生火溫度回升之后,冰渣化為水,所以無跡可尋。”無瑕站在帳面前細細觀察了一下血跡,然后伸手對弦伊道:“拿刀來。”帳面被割下一塊,他心翼翼的將之握在手中,朝著帳外疾步而去。
白炎已經(jīng)帶人巡防回營,看無瑕匆匆忙忙,他一躍下馬將韁繩拋到南宮熱河手中,然后快步向前追去。無瑕熟悉他的腳步,知道他就在身后,也不吐,只邊走邊道:“我在營帳處發(fā)現(xiàn)了暗器留下的痕跡,帶去給奚昊看看能不能有所幫助。”
“雅人還沒醒嗎?”白炎聽他語氣焦灼,知道桑赤戈雅情形不容樂觀,忙幾步上前與他并肩而行,想到他早先對自己過的話,心中有所觸動,是以安慰他道:“別急,奚昊是天下第一神醫(yī),纏綿也精于毒性,有他們在,雅定不會有事的。”
無瑕還走得急切,在聽了他那話后卻突然一頓,先是輕輕吐了口氣,然后才一抬頭望著他道:“你放心,我不會糾結(jié)在雅的生死里,因為我知道很多東西強求不得,我之所以做這些,也只是想要盡一份自己的力而已,白炎,人各有自己的生命軌跡,以前無瑕看不透,總想著將所有舍不得的東西都緊緊拽在手里,可到了最后,該走的終究不會留,所以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想得很明白了,你不用擔心我,我很好。”
“那就好,我陪你一起過去。”
“走吧。”
因防備刺客再次來襲,桑赤戈雅被安置在了防守最為嚴密西城墻,駐地四面皆燒著篝火,熊熊的火焰映亮了方圓四處,令所有蹤跡皆無所遁形〔防的士兵剛剛過去,帳內(nèi)顯得十分平靜,奚昊與纏綿坐在座前挑選著為數(shù)不多的藥材,明威則一聲不吭的坐在桑赤戈雅身邊,默默的看著他那背光之下若隱若現(xiàn)的臉。無瑕進了帳后沒有話,只徑直走到奚昊面前展開了掌心。
“這是?”
“來人以寒冰為器,從雅身體透骨而出后碎裂成渣濺在了帳面上,這是你要的東西,能不能判斷出他們用的什么毒物在于此了。”
“太好了,有物可循我便不會無從下手了!”奚昊興奮的叫了一聲,伸手接過了無瑕遞來的布塊,先是湊到燈下細看血液的顏色,然后“咦”的一聲,將鼻尖心翼翼的湊了過去。
“纏綿你來聞聞看。”聞過之后奚昊將手中布塊朝纏綿那頭一遞,眉目間有了喜悅之色,果然纏綿聞過后雙眼一抬,臉色同樣有了笑意。
“難怪兩位大夫沒有發(fā)現(xiàn)不對之處,那人素來就喜歡做些稀奇古怪讓人防不勝防的東西,他必定算到了我們會用尋常的傷藥來應對,所以讓來人將鼠蓿藥汁鑄成冰器,當其從身體里面穿過之時碎裂分散,入血后又與傷藥反應,令傷者呈現(xiàn)中毒的面容,卻查不出中毒的儉,等傷者心臟不堪重負衰竭而亡后,旁人卻只能探出他是重傷不治,而并非被人毒害。看來,想要取他性命的人并不消別人知道他是被毒殺的,而是想將他的死做成一場意外。”纏綿完看了一眼桑赤戈雅,臉上有了探尋之色:“無瑕,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為何有人這般大費周章的想要取他的性命?來人非但是要他死,且還極有可能是想將此事攤在旁人頭上。”
無瑕聰慧,從纏綿的話中早已聽出了其中的隱喻,他知道是吠承啖派人來取雅的性命,而若是雅死在了晉營里,那么赫博多朝中上下所有的矛頭都會指向大晉,吠承啖這一招實在高明,既撇清了關系,又鏟除了異己,一石二鳥,坐收漁利。
“他的身份事后我跟白炎會向你們言明,現(xiàn)在還是先救人要緊。”無瑕完回頭去尋奚昊,才見奚昊在帳門處一個勁兒的朝弦伊招手喚道:“弦伊,無瑕那幽冥花的藥丸還有嗎?”
弦伊跟著無瑕偷跑時順了奚昊不少藥,這會子聽他叫喚,忙從腰上拿下了隨身錦囊道:“有的有的,公子最近咳嗽,這藥也沒敢再吃,藥箱里還有,我隨身帶著的也有。”
“趕緊拿兩粒出來和水化了喂給……給——”到了這時奚昊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連桑赤戈雅的名字都未曾問起,弦伊見他尷尬,忙邊走邊道:“給雅。”
“便是他了,給他化了喂下去,再將你從我那拿跑的半月膏拿來抹在他的傷口上,還有,一個時辰之后把津玉丸也給他服下一粒。”許是發(fā)現(xiàn)了弦伊順東西的事當真了得,奚昊完之后“呸呸”啐了兩口,有些怏怏的道:“還真不怕我成了沒藥的大夫,什么東西都給拿著跑了。”
弦伊這頭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因知道桑赤戈雅的傷有了把握,是以在松了一大氣后,手中做著奚昊吩咐的事情,口中依然回應道:“有什么關系,反正你每天閑著也是閑著,我若不都帶了跑了,你又哪來那么多事情可做呢。”一番話令眾人都笑了起來,白炎見明威依然低頭不語,遂走上前去對著他道:“別擔心,奚昊既然有了把握,雅的傷就一定會沒事。”
明威沒有話,卻在弦伊拿過杯子時伸手接過,然后俯身向下,輕輕的抱住桑赤戈雅的身子,將杯子湊到他的唇邊,極為心的給他喂下。無瑕站在眾人之后,默不作聲的看著那一幕,頃刻,他走到白炎身邊,伸出手,與之十指交錯,緊緊地,緊緊地握在了一處。r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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