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了一天的寒風(fēng)到下午漸漸停歇，積著云層的天空顯得格外低沉，戰(zhàn)場上的鮮血被雪花覆蓋，慢慢看不到開初的模樣。啄食死尸的禿鷲與烏鴉盤旋在天空，瞅準(zhǔn)空隙便直墜而下，噬咬那一具具就已經(jīng)辨不清模樣的尸體，將士們呼喝著去趕，卻怎奈到了邊時鳥兒撲飛，離開之后又故態(tài)如常。

    因為還有更為重要的事情去做，所以來不及掩埋那些將熱血拋灑在了這片土地的兄弟們，來往的士兵強(qiáng)忍著內(nèi)心的傷痛，努力讓自己對那哀橫遍野的殘酷場景視而不見，然又有幾人能真正咽下那份悲哀。

    戰(zhàn)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

    為我謂烏：且為客豪！

    野死諒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聲激激，蒲葦冥冥；

    梟騎戰(zhàn)斗死，駑馬徘徊鳴。

    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

    禾黍不獲君何食？愿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誠可思：

    朝行出攻，暮不夜歸！

    那些早上還一同出征生龍活虎并肩而立的兄弟們，到晚卻再也不見歸來的身影，他們將生命留在了這片土地，卻最終換不回一寸埋骨之地！

    “他們這是要撤退了么？總算也挫了一回孟白炎的銳氣，傳令下去，所有人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心防御，任何晉兵靠近的動作都不可掉以輕心，只要守住了這里，咱們就算是取得了勝利！呵，我就是要孟白炎嘗一嘗有心無力的滋味，我要他感受一下那種眼睜睜看著自己士兵們死去的痛苦，我要他低頭！要他向他自以為能夠掌控的命運(yùn)低頭！”

    盤旋的尸鴉自頭頂壓下，吠承啖抓過一旁弓兵手中長箭反手射出，頓時撲棱棱落下一串，他冷笑一聲踩過尸鴉的身體，頭也不回的離去，清風(fēng)依然拿著羽扇，卻沒有任何的動作，只鎖著眉頭細(xì)細(xì)的盯著遠(yuǎn)方，似乎想要一探究竟此刻的晉兵都在做些什么，可距離太遠(yuǎn)，目所不能及，他低頭想了一會兒，又抬頭望了一會兒，漸漸的在茫茫雪幕之中迷離了思緒……

    這孟白炎，到底在想什么呢？

    “這里跟這里都要用鐵釘固定，投石機(jī)的輪子讓人清理干凈，姜汁除了大家喝的之外都用皮囊裝好，每個人貼身掖一個。”拍去手中雪泥之后，白炎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汗珠，正準(zhǔn)備接過白澤遞來的姜汁，卻手臂一僵頓住了。

    遠(yuǎn)遠(yuǎn)的風(fēng)雪那頭出現(xiàn)了一道身影，縱視線不清，卻還是顯出了那人修長的輪廓，白炎暗道一聲不好，甩開雙臂朝著那頭快步走去。

    弦伊十分心虛的低著頭，不敢去看白炎那面帶責(zé)備的表情，無瑕見他首先去瞪弦伊，遂一伸手將他的下頜握茲使他看向了自己，清冷的聲音透出了一種挑釁：“你便是當(dāng)我傻了，憑弦伊丫頭也能唬弄過我去？”

    白炎這才訕訕的笑了一笑，伸手拂了他發(fā)間的雪花，輕聲回道：“就是看你太累了，這前面人仰馬翻的鬧騰，怕吵了你休息。”

    弓與弦伊站在一旁看他臉色不變的對著無瑕撒謊，不禁都為他捏了把汗，果然無瑕聽罷眉角一挑有了異色，手肘不動聲色的撞了一把他的胸口后，抬步走去了投石機(jī)前：“倒果真如此，這投石機(jī)都沒石塊可用了，卻為何還修修整整，牢實固定，莫非是要用這個去替代沖車么？”

    白炎被他那一撞疼得倒吸了一口氣，知道他惱自己讓弓將他帶走，也不敢與他較勁兒，只揉著胸口走到他身邊之后，老老實實的回答道：“用來做支撐。”

    無瑕回頭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勞作的楚喬等人，見他正與人將改造后的云梯轉(zhuǎn)軸加固，伸縮長梯更是一層一層環(huán)環(huán)相扣，其后還有不少人正在編細(xì)絲長繩，于是眸中一動，霍然回頭對著白炎問道：“你這是要瞞著我做什么去？”

    白炎知他聰慧，就算自己不，不消一時片刻他也自會參透，于是先用手穩(wěn)住了他的雙肩，然后才盡量平靜緩和的回答道：“還有很多中毒的士兵一息尚存，苦苦支撐著性命，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這樣受苦，南平子雖跑了，卻一定留有解藥在那城內(nèi)，無論是為了中毒的兄弟們也好，還是為了那么多死去的兄弟也罷，我都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

    “所以，你是想盡辦法的攻進(jìn)城去了？”

    “吠承啖鐵了心的要守租巨鹿城，他賭的就是朝中圣旨下達(dá)的那一刻，你我都知道咱們的時間其實已經(jīng)不多了，為了讓他將來不敢再肆意妄為踏入大晉的土地，這一仗我是非打不可！所以無瑕，不要阻止我，讓我安安心心的去，好不好。”

    無瑕沒有回答，而是抬起頭，用一種難以言的表情看著他，許久許久，松了緊抿的唇，輕輕將頭一點，道：“云梯與城墻的距離如何解決。”

    白炎見他松口，心中憂慮頓時減了大半，先是握了他的雙手在掌心，然后帶著他朝著云梯旁的簡易帳篷而去。

    白少卿正坐在帳內(nèi)細(xì)細(xì)的擦拭著面前的弓箭，在他的面前還放著一簇羽箭，中有一支特別明顯，箭尖透著黝色，明顯比其他的重了很多，他邊擦邊去看那支箭，聽身后簾響，忙一把站起，回頭一看，卻見進(jìn)來的是白炎與無瑕。

    “侯爺，公子！”他連忙讓座，這才想到自己都是席地而坐，又何來讓座一。無瑕看他臉色尷尬，不禁一笑，道：“無妨，你忙你的。”話間見到地上氈毯上的長弓，又見那羽箭之間尤為顯著的那支，口中“咦”了一聲之后，彎下腰將箭拿了起來。

    “公子心！”白少卿話音未落，那箭尖突然發(fā)出一聲銳響，緊接著菱面竟然如尖勾一般向后張開，死死扣向了箭身的一面，無瑕眼疾手快，電光火石之間將箭身的一處一按，頓時那箭尖又縮了回去。

    “呼——”白炎與少卿皆松了口氣，無瑕卻輕笑出聲，將箭對著少卿一遞，道：“我曾見過一樣打造的箭，是在纏綿的相思谷里，他管這種箭叫游子箭，游子歸家便如利箭離弦，寸草春暉矢志不移，當(dāng)時我還在笑他明明如此霸道的東西卻端得這般柔情，他便，這世間最最無私的就是血肉親情，縱使剝離也骨肉筋連，脈絡(luò)相扣。”完又看了地上的長弓，曳一嘆，道：“他終究還是沒能做完，這弓少了漆面，多了幾分遺憾。”

    白炎見他話間神色黯然，知道弦伊已將纏綿奚昊離去的消息告訴了他，于是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后背，輕聲撫慰：“走了也好，這戰(zhàn)爭就不屬于他們，相信纏綿一定會照顧好奚昊，待來日咱們安定了，便去尋他們好不好。”

    無瑕苦澀的點了點頭，想天地之大，他二人如此離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心中凄苦，卻不愿表露，遂側(cè)頭去看少卿，又看了看地上的長弓，道：“想來白炎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讓你去做，不管是什么，你盡力便可，這弓箭既是纏綿所贈，我便代為賜名如何。”

    “好啊，求之不得！”少卿心中欣喜，返身想要去尋筆墨，這才想到這般情形之下哪里還有那些，無瑕見狀微微一笑，低頭沉凝片刻，緩緩道：“引弓弦音驚鷹鵲，箭似游子歸家急。堅盾金甲薄如紙，寒芒所到透甲紅。便叫它驚鵲弓，游子箭吧！”r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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