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還是那座天牢,是曾經葬送了無數忠臣義士性命的地方。晦暗,無光,死氣沉沉,縱天氣再干燥都無法淡去彌漫的霉氣與陰冷潮濕的濕氣。曾經塞滿了囚犯的牢籠里如今空空蕩蕩,看不到一個人影,因為就在不久之前,九原之戰大獲勝,文帝大赦天下,恕免了那些就因子虛烏有的罪名被關押至今的臣子們,而今,這里唯一剩下的便只有那始作俑者的武氏父子二人而已。
太陽已經西移,天牢的門口密密麻麻站著御林軍,為首那人卻跪在原地,因時間過長,他的額間早已密布了汗珠,狹長的鳳眼中卻看不到任何怒意;他知道皇上將自己晾在這是什么原因,在他抗旨不遵私自出京的那一刻早就做好了萬死的準備,天下興亡,個人利益根不值一提,既然當初重入朝堂便是抱著如此決心,那么,現在這些的懲罰又算得了什么呢。
雙腿已經麻木,厚重的鎧甲悶著健碩的身軀,流下的汗水浸濕了所跪的方寸之地,身邊的御林軍們看到莫寒那隱忍而堅持的模樣,皆心有不忍的別開了臉去,莫寒卻不以為意,任由汗水沒過眉角,紋絲不動的跪在那里。
皇上,他會來的,所以,不管多久自己都要撐下去!抗旨不遵是自己的錯,私自離京也是自己的錯,就算目的是為了打倒武氏父子,也不能抹去犯錯的事實!
“少主……”
身旁有人喚了一句,莫寒卻沒有回應,他知道大家此時此刻心中的想法,很多人認為這次武氏父子倒臺自己有很大的功勞,也正是因為大家都有這樣的想法,自己才更不能讓這種念頭蔓延傳播開去,那些追隨自己抗爭在同一陣線的兄弟們,他們穩固了大晉江山的基石,可他們的行為卻因自己的個人原因一并背上了抗旨的罪名,若自己不能獲得皇上的原諒,那么他們的努力,他們的犧牲與付出也便沒有了意義!
“皇——”
通傳聲突然一頓,宗然看著面前那人微揚的手指,生生咽下了口邊的話語,李宗治默不作聲的看著遠處跪著的那道身影,眉頭微微跳動了一下。
已經兩個多時辰了,他便是一直這樣跪在這里的嗎?所以,他是想用這種方式來得到自己的原諒嗎?
鼻間發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嗤笑,李宗治微瞇雙眼頓了片刻,突然腳步一動神情急促的朝著莫寒而去:“糟糕,今日奏折太多,朕午后休息竟睡過了頭去,莫將軍這是做什么?怎么會跪在這里?快起來,快起來!”
幾步上前拉轉寒的雙臂,李宗治一臉懊惱的曳道:“莫將軍這是要朕過意不去嗎?都怪那些奴才擋了前來報訊的御林軍,朕要是知道莫卿如此等在這里,又怎會姍姍來遲讓你受罪。”
“皇上言重了,臣萬不敢當。”莫寒強忍著雙膝的麻木與疼痛站起身,又拱手一揖低下了頭去:“臣抗旨不遵私自出京,調集莫家軍廣招江湖勢力對抗武氏父子,縱取得勝利卻師出無名,而今便是負荊請罪求皇上原諒來的。臣身后所帶士兵都只是聽命行事,并不知是臣個人之意,還望皇上不要怪罪他們,所有罪責——”
“莫將軍何出此言?”李宗治攔下莫寒的話,面帶驚詫的睜大了眼睛:“將軍帶人對抗武氏父子,戰功卻不居功自傲,反而跪在這里請求朕的原諒,但凡有心之人又有誰能將怪罪二字加在將軍身上,莫非朕還不如那些明眼的百姓,不知道將軍拳拳報國之心?”
“所以……皇上是——”
“朕非但不會怪罪你,還會好好的感謝那些追隨將軍為我大晉出生入死的士兵們,待白炎回來之后,所有人都會酌情加封,以慰民心。”
“臣,謝皇上!”當安心來襲,那疲倦感也排山倒海般到來了,一路的風塵仆仆令莫寒的眉間浮出了一絲困頓,李宗治見狀拍了拍他的肩背,微微一笑,道:“想來你一路直奔東都,云霧山莊定是過門而不入,朕這就放你幾天假回去休息休息,等白炎回來了,再一同入宮受賞!”
“臣謝皇上隆恩,臣這便回去瞧瞧山莊里的一干老們,待侯爺進京,臣再入宮謝恩。”
“去吧。”李宗治面帶悅色的放開了手,莫寒躬身一揖,返身出了門去。待他的身影淡出眼簾,李宗治臉上神色突然莫測起來,回頭瞥了一眼天牢的方向,冷冷問道:“武氏父子都在里面嗎?”
“回皇上,都在!”門口的守衛戰戰兢兢的回了一句,不明白皇上為何突然之間便變了臉色,回完之后連頭也不敢抬,只伏著身子瑟瑟趴在了原地。李宗治站在門口沉凝了片刻,對著宗然道:“都等在這。”
“皇上?!”宗然有些吃驚,怕皇上一人進去有危險,于是陡著膽子了一句:“奴才還是跟著皇上一起進去吧。”
李宗治聞言回過頭來:“怎么,你怕朕有危險?”
“奴才……”宗然咽了口唾沫,竟不知如何接下去了:“奴才只是……”
“只是?”李宗治反問了一句,高深莫測的臉上顯出了一種陰測測的神色來:“是啊,朕在那人面前低了二十年的頭,都快要忘了昂頭挺胸的滋味了,呵,朕還記得當年他在御花園里經過,朕低頭斂目的讓在一邊的情景,那是一段臣尊君卑的日子,朕刻骨銘心永世難忘!朕是怕他啊,朕怕他等不及朕長大便謀朝篡位,絲毫機會都不給朕留下,也正是朕的懦弱與退讓才會讓他得意忘形,坐失良機,他現在恐怕……后悔莫及了吧……”唇邊浮現出一絲冷笑,李宗治仿佛已經預見到了武凡中臉上會出現的表情,他不知道當自己站在那人面前時那人會有怎樣的反應,但他很期待那一刻的來臨,如今,是驗證一切的時候了!
“皇……”宗然的話語嘎然止住,眼見皇上的身影閃入天牢的大門,他輕嘆一聲頓了頓足,不再出聲。
罷了,二十年了,皇上心中的憤懣與憋屈終究要有突破的缺口,只希望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后他還能找回那顆不屈服于命運,不受人掌控誓要富國強民的初心!
“皇上!”
“皇上!”
守在天牢內的士兵齊刷刷的跪在了地上,李宗治沒有話,只抬頭望向了幽暗中的那一頭。
他們……就關在那里,關在那頭的牢籠里,沒想到他們父子二人也會有這樣一天,啊不,這一天自己已經想了很久了,想象著有那么一天他們會跪在自己腳下,為求活命而苦苦掙扎,這一天終于到了,終于到了!
“不必跟了!”抬手止兵們的腳步,李宗治帶著一種莫名愉悅的心情大步向前走去,那是一種復雜的,難以言喻的感覺,便仿佛他在渴望著見到那兩個人,每耽擱一分鐘對他都是一種煎熬一般。
撲鼻的霉臭撲面而來味讓人作嘔,卻無法阻住他的腳步,他走過過道兩旁無數間空牢房,終于來到了最后的那一處,那面面相對的兩間牢房里分別坐著兩人,因光線太暗看不清面容,因他的到來,兩人都慢慢地抬起了頭來。
“相國大人,別來無恙啊。”
武凡中似乎依然未從入城時所受的驚嚇中回過神來,聽到李宗治的話,他“啊”了一聲,竟便再也沒有了反應,另一頭的武飛云這時卻突然將頭一仰,靠入角落里笑了。
“呵,成王敗寇,我父子二人輸了無話可,你若是來想看我們笑話的便盡管笑好了,我武飛云并不怕死,所以,別想讓我在你面前卑躬屈膝,跪地求饒!”
“是嗎,朕倒也沒想過要饒過你們,所以,沒錯,朕就是來看你們笑話的,看看曾經耀武揚威的相國大人如今是怎樣一個光景,而你武大少爺,又是如何一種模樣!”
“要殺便殺,何必多言。”
“沒想到,你倒是比你爹有出息,死到臨頭,還這般狂妄!”
“哈哈哈哈哈哈——”武飛云口中突然爆出了一串長笑,他向前一撲手抓鐵欄沖著李宗治狂嘯道:“李宗治,別以為我父子二人敗了我就會怕你,我輸的是莫寒不是你!想當初你受制于我相國府的時候也不過就是一條狗!我武飛云從來都瞧不起你!從前是,現在是,以后也是!”
“以后?你以為你還會有以后嗎!武飛云,你現在的模樣與一條喪家之犬又有何兩樣'去相府少主的身份之后,你比狗都還不如!”自齒間一字一頓的逼出了最后幾個字后,李宗治顯然不想再與武飛云逞口舌之能,轉身瞥了一眼武凡中后正準備離去,武凡中卻突然間清醒了過來,一個箭步竄到欄前抓住李宗治的衣擺伏在了地上。
“不,你不能走,你不能走,我有話要對你,我有話要對你!”他叫得十分急切,拽住李宗治衣擺的手也出奇的力大,方才還十分渾濁的眼中透出了一種爍亮的神色,神情也變得十分駭人:“皇上,皇上——罪臣知錯了,知錯了,臣有話要跟你,這件事,這件事對皇上的影響必定非比尋常,臣只求皇上一件事,臣要用這個秘密來交換我兒飛云的性命——皇上,皇上不聽一定會后悔,一定會后悔!”到最后他幾乎是用盡身氣力在嚎叫,李宗治狠狠扯了扯衣擺,卻怎料他下了決心死不放開,那一拉一扯之下他竟順勢站起,一把撲了過來。
“那個人……”他將嘴湊到李宗治耳邊,隔著鐵欄以一種極低卻十分篤定的聲音急促的道:“威武侯府里的那個人,他是假的——他不是真正的侯爺——他不是——他不是!”r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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