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姥姥的吧!”我瞬間喪失了理智,掄起鏟子對著老道士的腦袋狠狠拍了下去,卻不想這老道士突然出手,疾如閃電,單手就抓住了鏟把子,我心道一聲不好,卯足了勁兒往回拽,無奈他的力氣出奇的大,任憑我怎么用力,都不能令鏟子移動分毫。
尷尬就尷尬在,我根就不敢撒手,因為如果這武器落到這老道士手里,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
“你也跟他們一樣,你也不相信我?!”那老道士突然抬起了頭,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我,接觸他眼神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如果再這樣下去,他絕對會弄死我,因為我在他眼底深處看到了絕望之外另一種極致的情緒。
仇恨。
求生的**讓我的大腦迅速冷靜了下來,我一撒手,接著反手抽出了掛在腰間的獵刀,對著老道士的脖頸砍了下去。
這一次的出手與上次不同,上一次我喪失了理智,而這一次,我清楚地知道我究竟在干些什么。
雖然他救過我的命,但我還是要一刀砍斷他的脖子。
這無關道德,無關善惡,無關人性。
因為他已經死了,而我,還要活著。
利刃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呼嘯,刀身如鏡子般明亮,倒映出我扭曲的臉,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老道士竟然沒有躲閃,甚至沒有伸手去擋,任憑我這一刀砍在他的脖子上。
沒有四處飛濺的鮮血,只有一聲悶響,我這一刀,竟然像是砍在了一塊硬邦邦的木頭上。
老道士看我的眼神中多了一種情緒,那是一種憐憫,甚至可以是幸災樂禍,緊接著,幾分鐘前在張身上發生的事情,同樣在他身上發生了。
他變成了一棵樹。
我再也沒有了任何勇氣,拔腿就跑,老道士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你跑啊,逃啊,快逃啊,你能逃到哪兒去呢?你逃不出去的,你逃不掉的……”我丟掉了獵刀,用雙手捂住了耳朵,淚流滿面,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瘋掉的。
誰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哪怕只是有一個人陪著我在這里一起走,聽我傾吐心里的苦水,那該多好。
不過,這無疑是一種奢望。
我拼命地跑著,一直跑到失去了最后一絲力氣,撲倒在地上。我再也不愿意爬起來,哪怕就這樣死了,也不愿意在這片林子里再邁上一步。
一陣聲音從我的前方傳來,來近,最終在我面前停下,咫尺之遙。
終究還是來了,我長嘆了一口氣,抬起頭用朦朧的淚眼往前面一看,忽然就愣住了,這竟然是一雙人腳,雖然被污泥包裹,但我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心中一時間大為疑惑,難道這鬼地方還有別人?
我一咕嚕從地上坐了起來,抬頭一看,不禁吃了一驚,因為站在我眼前的這個人根就不是現代的人,而是一位高大魁梧,身披鎧甲,滿臉絡腮胡子的古代武將。搞什么鬼,這個林子難道真的能夠連接不同的時間嗎?
“吾好不容易才送汝離開這里的,汝為何又回來了?”那人開口道,他的是古語,還是戰國時期趙國的方言,還好老趙以前教過我一些,我竟然能勉強聽得懂。
這個世界真是奇妙,我心,難道老趙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所以教了我趙國的方言?但是這想想就有點扯淡,要是老趙真的有這種未卜先知的能力,就不會讓我們兩個到絕戶村里去了。
是的,我被一個哥們兒忽悠著去盜墓的時候,在一片樹林里遇到了一個兩千多年前的古人,更加詭異的是這個古人的話我竟然能聽懂,不是因為我忽然有了什么特異功能,而是因為忽悠我盜墓的那個哥們兒教過我,這巧合,簡直了。
而且他的話也透著一股子不對勁兒,這語氣很明顯是以前跟我很熟啊,我認識他嗎?沒可能啊,他是不是在這里待久了,精神有些不正常了,看誰都像熟人?而且他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好不容易才送我離開,難道這家伙知道離開這里的辦法?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我正在準備組織語言回應他,就見他向我伸出了手,我愣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被他拉了起來。
“也罷,都是命啊,想改也改不了,既然如此,汝就在此陪吾吧。”他又出了這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那個,將軍,我想你應該搞錯了,我并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咱們倆錯著兩千多年呢,這么跟你吧,這片林子非常邪門兒,你以為你剛進來這里沒幾天,其實林子外面已經過了好幾千年了,你不理解是吧,其實我也不理解,”我看著他一臉懵逼的樣子,接著道,“那個不理解也沒關系,現在的當務之急呢,就是咱們倆合作,趕緊離開這里,然后我們再從長……”
“汝胡言亂語的毛病還是沒改,”那將軍忽然打斷了我,“汝剛才離開,汝可知這究竟是什么地方,吾在這里轉了兩千多年,有哪一天不想出去,所有汝想過與沒有想過的方法吾都嘗試過,可是,又何嘗出得去?”
“你什么?!兩千多年……你,你是人是鬼?”我差點兒把自己的舌頭都咬下來,這個跟我想的不一樣啊,而且這家伙他在這里轉了兩千多年,那他究竟是個什么東西,那老道士一口一個“他還活著”,的是不是他?
他目光深沉地看著我,沒有回答,但是我馬上發現,他在謊。
“兩千多年,無論是怎樣的盔甲,都應該已經銹成灰了吧,可是你身上的這套盔甲就跟新的一樣,”我沒有把話完,怕他被拆穿后惱羞成怒,殺我滅口。不知道為什么,張不在的時候,我的智商瞬間爆棚,到張,他……不了,多都是淚。
“你不明白。”那家伙搖了搖頭,“每過一天,我都會在樹上刻下一條劃痕,每過一年,在樹上刻下更深的痕跡,每過一百年,在樹上刻下一個字,如今這樹上整整二十六個字,還有數不清的刻痕。”
我四處轉了轉,果然如此,而且這家伙沒有理由騙我,如果一個人為了騙人穿著盔甲跑到深山老林里,還在樹上刻下這么多東西,那他可真是病得不輕,這種人出現的幾率比活了兩千多年的人都要低。
但是很快我又發現了另一個問題,這些刻痕都是新的,于是我出了我的疑問。
“吾沒有辦法解釋,只能告訴汝此地的所有事物都不可用常理度量,”那家伙再次搖了搖頭,“你不明白。”
“你會不會,這個地方時間是靜止的,也就是,只要我們在這個林子里,我們就不會老,也不會死,”我推測道,“兩千多年間,你沒有碰到別人嗎?”
“有,我們身邊不正是嗎?”
我驚恐地望了望四周,難道這附近還有什么我看不到的人?但是我馬上就明白他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他們都變成樹了,對嗎?”我問道,“可是你為什么沒有變成樹?”
“因為我的執念,”他靠著一棵樹坐了下來,“汝是吾一百年來碰到的第一個人,聊聊好嗎?”
怎么又有人找我聊天啊,以后我要明碼標價,聊一個時一個明器,我仿佛看到了一條發家致富的金光大道,呸,又扯遠了。
“飲酒乎?”我咬出了這文縐縐的三個字,從包里掏出了老趙釀的烈酒,丟給了那個將軍,他用牙齒咬開,灌下了一大口,大聲叫道,“好烈的酒!”
我得意一笑,那是自然,古人釀的黃酒度數跟啤酒差不多,而老趙釀的酒少也有五十多度,他灌了這么一大口,沒有直接暈過去,就已經算是酒量大了。
“你剛才你之所以沒有變成樹,是因為你有執念,對吧?”我不敢想象究竟是怎樣的執念,可以讓他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活了兩千多年,我眼前的這個人,比那個老道士還要瘋狂得多,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一個神志不清的瘋子并不可怕,但是一個瘋子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就非常可怕了。
“我的執念,就是我的國家,那被嬴政滅掉的國家,我的大趙。”他輕聲著,就像是囈語。
“你是……”我頓時來了興趣。
“我的名字,叫做廉頗。”
“廉頗?!你就是那個跟白起李牧王翦并稱戰國四大名將的廉頗?”我叫了起來,這也太扯了吧,“趙國淪陷后,你不是去楚國了嗎,怎么會在這里?”
“沒想到汝知道吾,”他搖了搖頭,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汝真的非常像吾年少時的一位摯友,不過兩千年過去了,他不可能還活著。”
是啊,不僅你的那位朋友不在了,你的仇人,那個號稱要萬世的始皇帝陛下也不在了,無數才子佳人,帝王將相,都化為了一抹煙云,時間真是一把殺豬刀啊,我一邊在獵槍里填著火藥,一邊在內心感嘆道。
“汝,被戰火席卷,被鐵蹄踐踏過的土地,還會不會生長出新的希望?”他用眼睛眺望著遠方,那是趙國的方向,那是他的故鄉。
我沉默了,因為我沒有辦法回答。
我要如何去告訴他,王朝盛衰更替,如同樹木百代的枯榮,多少金戈鐵馬,忠骨黃沙,到頭來不過是一場過眼煙云,千秋洗煉過的人間悲喜,到頭來,也不過只濾下了青史上的寥寥幾筆,或許他清楚這一點,但是他不愿承認,因為這樣,他就沒有家了。
沒有家,就沒有歸屬,沒有牽掛。
“我要走了,我不能倒下,也不能后退,因為后退就意味著……死亡,”他站起身來,抽出了腰間的長劍,“兄弟們,沖鋒!”
他揮舞著劍大步向前走去,仿佛前面是千軍萬馬,身后亦是千軍萬馬。
望著那個堅定的背影,我心中熟悉的感覺來強烈,忍不住脫口喊了出來,“老趙!”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喊,那是一種非常朦朧隱晦的感覺。
我看到他的身影明顯顫了一下,輕輕扭過頭,對我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這個笑容,我將用一生的時間去解讀。
幾根藤蔓從森林的深處射出來,打斷了這個剛剛綻開的微笑,它們洞穿了他的身體,將他牢牢釘在了地上,他掙扎著想站起來,鮮紅的血液叢傷口中噴濺而出,化為血霧彌散在空氣中。
“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發出了一聲大吼,我知道這是給我聽的,可是我沒有動作,我的身體和精神都已經差到了極點,這已經第三次有很重要的人死在我面前了,那種痛徹心扉,那種蒼白無力的感覺,讓我的精神幾乎崩潰。
我拼命捂著嘴,哭到渾身都在抽搐。
“當故國的夢伴隨著肋骨在敵人的鐵蹄下破碎,
當旌旗連同尸體在泥土中慢慢腐爛,
萬千生命的凋零不過是史書上一串毫無生氣的數字,
埋葬他們的不是故國的熱土,
而是肆虐的風沙,
迎接他們的不是鮮花與懷抱,
而是螻蟻的啃食,
凄慘的月光照耀著朽爛的枯骨,
盤旋的烏鴉蠶食著破敗的尸骸,
枯瘦的肩膀扛不起生銹的長劍,
干涸的眼眶泛不起往日的榮光,
鮮血如落花吻了誰的舊傷,
長夜如落幕中了誰的場,
誰在落日的余暉中向遠方眺望,
那是誰永遠也回不去的故鄉,
誰在落雪中低語呢喃,
誰在長夜里將悲歌吟唱,
誰將往事遺忘,
又有誰會將他們的故事低吟淺唱,
路在何方
家在何方
國在何方
忠誠在何方,
榮耀在何方,
守護的人兒又在何方,
王在何方,
旗幟在何方,
仇恨又在何方……”
一個聲音在林子的深處響起,不停地吟唱著,這聲音虛無縹緲,似乎來自四面八方,那是死神為我演奏的一首安魂曲。
終究,還是逃不掉啊!
“誰?!給我出來!”我歇斯底里的咆哮著,端起了手中的槍,狂奔了過去。
就像是一只受傷的困獸,開始了最后的垂死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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