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還在腳邊燃燒著,點(diǎn)燃了地上的落葉,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來大,眼看著就要燒到了我的身上,但是我并沒有閃躲,因?yàn)槲乙呀?jīng)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我的周身被一股異樣的冰寒籠罩著,如墜冰窟。
等等……冰冷?我現(xiàn)在可是在火焰旁邊啊,難道是我的感官出了什么毛病?我一咬牙,將手伸進(jìn)了燃燒著的火焰中,火焰瞬間圍了上來,但是我并沒有感受到痛苦,我的手也沒有因?yàn)槿紵冃,這火焰就好像是不存在的。
想到這里,我重新冷靜了下來,我想我已經(jīng)知道這片林子究竟有什么名堂了。
這確實(shí)是一個迷宮,不過這個迷宮并不是現(xiàn)實(shí)中的,而是存在于我意識中的。
那妹子給我們講的故事中,那個叫做夜鴉的年輕人,其實(shí)迷宮不一定要由物質(zhì)構(gòu)成,它困住的東西也不一定只是物質(zhì),真正的迷宮大師,可以用一些特殊的方法,一步步引導(dǎo)者一個人進(jìn)入自己意識的迷宮中去。
一個哲人過,如果按照特定的方式排列組合,迷宮也會有自己的意識。
其實(shí)他的這句話是謊話,或者,我們都沒有理解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迷宮是不可能擁有意識的,迷宮的意識就是人的意識,所以,這片樹林就是我自己,或者,是我的意識。
現(xiàn)在仔細(xì)想來,為什么那個瘋子會如此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為什么他知道這么多的東西,因?yàn)樗麃砭褪俏乙庾R的產(chǎn)物,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我所知道的一切。
無論是廉頗,老道士,張,還有他所引用的《百年孤寂》里的話,甚至還有他關(guān)于質(zhì)和投影的解釋,都是以前就存在于我意識當(dāng)中的,如果我沒有聽過妹子講的那個故事,沒有看過史書里關(guān)于廉頗的描述,沒有見過那個老道士,沒有看過《百年孤寂》,那么這一切就根不可能發(fā)生。
不同的人,到這片相同的林子里,會遇到完不同的東西,這取決于他們大腦中儲存的信息量。
那個瘋子無疑非常想讓我死,這個林子里看似有很多東西都可以干掉我,無論是洞穿了廉頗的藤蔓,還是他手中的短刀,或是那離奇的紫色火焰,任何一個都可以置我于死地,但是他卻沒有,因?yàn)樗筒荒,這林子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我是真的,能殺死我的,只有我自己。
他清楚我心底最深最深的恐懼,所以他制造了這些幻像,為的就是一步一步把我逼向崩潰的邊緣,讓我放棄求生的意志,讓我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所以,我沒有必要害怕他,因?yàn)樗蜎]有辦法威脅到我。
“并不是你想的這樣,”那瘋子果然知道我在想一些什么,“我承認(rèn)你想得很有意思,但是你知道人類為什么能夠想象嗎?”
“你們所有能理解的東西都是已有的經(jīng)驗(yàn)組合,刪減,變形出來的,”沒等我回答,他繼續(xù)道,“打個比方,你知道狗是什么樣的,你也知道紅色和綠色,你見過一條紅色的狗,我告訴你有一條狗是綠色的,你自然能夠想象出來,可是,如果我告訴你有一條狗是你所見過的顏色之外的一種顏色,你還能夠想出來嗎?無人描述,無人見過,又怎么能想象出來?所謂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夏蟲不能語冰,便是如此。”
“你認(rèn)為我只能表達(dá)出你所認(rèn)知的東西,但你不知道其實(shí)是因?yàn)槟阒荒芸吹轿冶磉_(dá)出的你所認(rèn)知的那一些,而其他的部分,就像是三維之外的七維空間,被折疊了起來,”他的雙眼就像是兩個深不見底的漩渦,我移開目光,不敢與他對視,“我該如何去告訴一個盲人繽紛的色彩,如何去讓一個剛出世的嬰兒去理解一首詩的壯美?”
他的都是假的,不要相信,不要相信,我一直在心里重復(fù)這句話。
“我可以以你理解的方式做一個簡單的證明,我可以做一件你能夠理解,但是絕對辦不到的事,”瘋子依舊不疾不徐,“我可以證明一加一等于二,你要看嗎?”
“我去你姥姥的吧!”我再也遏制不住心頭的惡寒,大罵了一聲轉(zhuǎn)身就跑,那人也不阻攔,只是靜靜站在那里,輕聲道,“逃啊,逃啊,你還不明白嗎,你還不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地方嗎?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
我一邊瘋狂地邁動雙腿,一邊罵著連我自己都聽不懂的臟話,此刻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快逃離這里,如果我繼續(xù)在這個地方的話,我一定會被自己殺死的,現(xiàn)在的我,精神已經(jīng)開始有點(diǎn)不正常了。
“砰”的一聲巨響,我撞在了樹上,頭上戴著的礦燈應(yīng)聲而碎,黑暗洪水般席卷而來,瞬間將我吞沒,我伸手去掏背包里的強(qiáng)光手電,卻發(fā)現(xiàn)背后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東西,我那一包裝備在我奔跑的時候已經(jīng)被樹枝掛掉了,現(xiàn)在我除了手里的那桿長槍,再也沒有了任何東西,連子彈都沒有。
我痛苦地蹲了下來,將頭埋在雙腿之間,瑟瑟發(fā)抖,此刻的我,就像是一條被關(guān)在高壓鍋中的魚,被一片黑暗所包裹,脆弱而無助。
一團(tuán)微紅的光芒在不遠(yuǎn)處亮起,搖曳不定,那是一支紅燭,在一個人的手中,紅色的燭火,就像是殘存的希望。
我鼓起了勇氣,向那個人走了過去,他轉(zhuǎn)過了頭,我再一次看到了那張臉,那是我的臉。此刻這張臉正因?yàn)橥纯嗯で,他的另一只手一直罩在蠟燭上,火焰已經(jīng)燒焦了他的皮肉,他還是沒有移開手掌,因?yàn)樗ε掠幸魂囷L(fēng)會突然把這蠟燭給吹滅。
對光明的渴望超了一切,我的心中已經(jīng)沒有了恐懼,只剩下了極端的渴望,所以我向他提出了一個荒誕無比的要求,“可以把你的蠟燭給我嗎?”
“你是誰?”他低下頭,在手背上蹭掉了額頭上細(xì)密的汗珠。
“我就是……李啊!蔽覜]想到他會這么,愣了一下,下意識回答道。
“你真的是你自己嗎?”又是一個瘋子,我在這里遇到的所有人都是瘋的。
“我把我的蠟燭給你,你千萬不要讓它熄滅了……”沒想到他竟然把蠟燭遞給了我,我接了過來,就見他忽然倒在地上,痛苦地扭動著,無數(shù)根須刺破了他的皮肉伸了出來,又一次,這已經(jīng)是第三個人,在我面前變成了一棵樹。
這一切發(fā)生得太過突然,我沒有任何準(zhǔn)備,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的發(fā)生,我看了看手中的蠟燭,這是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是我的希望。
一陣陰風(fēng)吹過,熄滅了我最后的希望。
“你終究還是讓他給熄滅了啊……”那棵樹抖動著,用近乎瘋狂的聲音著,“沒有希望了,你逃不掉了,你逃不掉了……”
我大叫了一聲,在黑暗中摸索著狂奔,地上雜亂的藤蔓一次次把我絆倒,荊棘和樹枝扎得我鮮血淋漓,但是我不在乎,我的頭腦中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告訴我,逃呀,逃啊,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你逃不掉的……”尖銳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如同地獄中惡鬼的哭嚎,周圍的黑暗如同一只巨掌將我緊緊攥住,無數(shù)怪物就潛藏在這樣的黑暗中,他們源自我心底最深的恐懼,渴飲著我的脆弱,我不能停下,因?yàn)橐坏┩O,就會被這些怪物撕成碎片,我仿佛聽到了它們牙齒咬碎我骨頭的“咔嚓”聲。
林中的樹木慢慢稀少,朦朧的月光從夜空中照了下來,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我來到了一個新的地方,或者,是一片新的樹林,這林中的土地與樹木,都變成了深黑色,充滿著死亡的陳腐氣息,沒有任何生機(jī)。
我正前方有一棵參天巨樹,已經(jīng)枯死很久了,黑色的樹干如同一只扭曲的巨手伸向天空,似乎在祈求,在掙扎,那是世間最完美的雕塑,以難以企及的力量展現(xiàn)了所有的痛苦,黑暗,焦灼而且破碎。
真正吸引我的,是與我視線平齊的地方,一大塊樹皮被刮了下來,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樹干,上面似乎還刻有文字,我以為這是誰留給我的信號,于是跑了過去。
我再一次失望了,樹干上面刻著的是一段話,一筆一劃間可以看出刻下這些的那個人內(nèi)心的焦灼與絕望。
恐懼,是潛藏在黑暗中的猛獸。
仇恨,如瘋狂的藤蔓般滋長。
光明是黑暗的影子,
墮落是完美的救贖,
你感到恐懼嗎,
恐懼渴飲著你,
你感到壓抑嗎,
壓抑撕扯著你,
你感到憤怒嗎,
憤怒控制著你,
你感到孤獨(dú)嗎,
孤獨(dú)占據(jù)著你。
所以你要不停地笑啊,
笑得歇斯底里,
笑得肋骨都斷掉,
笑得一腔熱血噴濺在土地上。
尸體不在棺材里,
尸體在空中跳舞,
荒誕的世界……
這段話,是碾碎我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徹底瘋了,仰起頭,歇斯底里地大笑起來。
“李?!”一條刺目的亮光射了過來,接著我就聽到了這個無比熟悉的聲音。
“張,你還活著?!”我撲了過去,一把將他抱住,鼻涕眼淚抹了他一身。
“沒事了,都過去了……”張輕輕拍著我的肩膀,接著對我露出了一個苦澀的微笑,“大半夜的,你鬼嚎什么?”
我哽咽著,泣不成聲。
但愿這是這一切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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