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絕戶村,就是亂葬崗。
是亂葬崗,其實就是村子后面的一個山坡,山坡之上密密麻麻是墳塋,俗話得好,亂世人命不如狗,村子里哪一家死了人,拿草席一卷,在這崗子上刨個坑就給埋了,有錢的人家了不起了也就是置辦一口薄皮棺材,傳以前經常有狼、野狗什么的在附近轉悠,扒吃棺材里頭的死人肉,聽吃死人肉長大的野狗,各個膀大腰圓肚子肥,眼睛是詭異的紅色,不過我跟張倒是沒有遇見過。
這兩天剛下過幾場不的雨,這亂葬崗不比樹林,沒什么樹,地上的土濕濕的,泥濘無比,一不心一腳杵了進去,滿腳濕泥,而且這地方人埋得比較淺,被大雨一涮,滿地都是從泥里翻出來的白骨和破棺材板子,看起來非常瘆人,光是在這亂葬崗上走著,就覺得陰氣逼人,冷嗖嗖的頭皮一陣兒發麻。
墳頭上不時燃起的兩朵幽藍色的鬼火,在風中搖擺不定,我們倆的心也隨著這搖擺不定的火焰一顫一顫的。
“張……你,你怕不怕?”我感覺有點兒冷,裹緊了衣服,話的時候牙齒一個勁的打戰。
“有……有啥好怕的?”張這家伙話都不利索了,還在裝英雄好漢,真是死鴨子嘴硬,非常傲嬌地哼了一聲,“張爺我只是有點兒冷。”
我看了他一眼,從包里掏出了老趙的燒酒,咬開瓶蓋,輕輕抿了一口,一股**的氣息在我的味蕾上爆開,“啪”一聲如同在我嘴里放了一個爆竹,接著我的舌頭就麻了,下意識一仰脖,那口燒酒便順著喉管滑進了我的胃里,一股熱浪瞬間席卷了身,暖洋洋地十分熨帖,爽得我長長舒了一口氣。
張看我這一臉陶醉的樣子,一把從我手里搶走了燒酒,用袖子擦了擦瓶口,狠狠灌了一大口,我停了下來,抱著手臂一臉幸災樂禍,就見張先是一愣,猛地瞪大了眼睛,接著皺著眉頭硬撐了一會兒,一張俏臉憋得通紅,忽然就爆走了,一邊跑一邊用手往嘴里扇著風。
“死老趙,”張跑了半天,弄了一身泥,才終于消停了下來,罵道,“這家伙釀的什么破酒,勁兒這么大!”這家伙平日里非常注重他那張臉,不怎么喝酒,是喝酒臉上容易長粉刺,讓他喝這么大一口烈酒,不炸毛才怪。
以前總是被這家伙捉弄,現在我沒有提醒他,也算是變著相捉弄了他一回。
“怎么樣,”我一臉壞笑,“還冷不?”
張用手揩了揩滿頭的汗珠,“你呢?”
“走吧,”我用手勾住了他的肩膀,為了驅趕恐懼,我們倆一邊走,一邊大聲唱著歌,人就是這樣,一旦大聲嚷嚷著“來吧,來啊,我不怕你,有事來弄死我”,那是真害怕了,真正有膽子的人走夜路都不出聲,等著鬼來了,還要嚇鬼一跳。
我唱的是圣地亞戈美日菲三人組的成名作《被坷垃吹過的夏天》,張唱的是《浮夸》,我們倆的歌喉真個是不敢恭維,剛開始還能聽出些調調,到了后來就剩下干嚎了,別這里沒有鬼,就算是有,也早被我們嚇死了,我真擔心那些埋在地下的尸骨會不會從棺材里邊爬出來找我們兩個算賬。
這走著走著,張突然停了下來,用一種非常奇怪的語氣問我,“李,你粽子會不會騎摩托車啊?”
“應該不會吧,”我撓了撓頭,感覺非常奇怪,下意識就覺得這家伙應該不是隨口問的,“你突然問這個干什么?”
“別話,你聽。”張沖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我支棱起耳朵,屏氣凝神這么一聽,果然,山坡的另一邊,竟然傳出了摩托車引擎的轟鳴聲,我和張都確信自己沒有聽錯,再了,這地方不可能有什么東西會發出摩托車的聲音啊。
這是怎么回事,這地方怎么會有摩托車?我和張對看了一眼,面面相覷拿不準主意。
那轟鳴聲來大,來近,“轟”的一聲,就見一輛摩托車從山坡的那頭竄了出來,碾到了一塊石頭,拐了兩拐撞上了一塊墓碑,瞬間就熄了火兒,把一大團白花花的東西拋了出來,那竟然是一個裹著破布的大肉球。
那肉球在慣性的作用下向我們滾了過來,我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個人,只見那人一邊滾,一邊伸手從兜里掏出了兩張黃紙,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啪”一聲貼在了我們倆的臉上,嘴里邊還念念有詞,“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接著兩條短腿兒往地上一點,“噌”一聲退出了半米遠。
我們兩個猝不及防,被他貼了個正著,這一巴掌出手極重,差點兒把我摑翻在地,張最先反應過來,伸手把黃符一撕,一個箭步沖上去把那個胖子給抽翻在地,他這一下簡直就是下了死手,那胖子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了下來,捂著臉一陣哀嚎。
也算是這胖子倒霉,你你捅給張一刀他都不會動這么大火氣,這家伙對他那張臉非常重視,你這一巴掌簡直要把他的臉給打腫,他能不跟你玩兒命嗎?
“我那兩位爺,可嚇死我了,”那胖子愣了半天,終于開口,“原來你們不是鬼啊!”
“你竟然是個人?!”我感覺非常詫異,倒不是我孤陋寡聞,能比這胖子還胖的家伙,這天底下估計也找不找幾個了,胖子估摸著有六七百斤,要是沒有了腦袋和胳膊腿兒,簡直就是一團大肉球,這么胖的人還能走的動路,真是個奇跡。
“瞧你這話的,簡直有辱斯文,”那胖子來了氣,冷哼了一聲,滿嘴京片子,“兩位這大半夜……”他這話還沒完,眼珠子一轉,瞥見了我倆手里邊拿著的獵槍,臉都白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肚子上的肥肉“啪”一聲砸在了地上,“兩位爺,我跟你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們又何苦步步緊逼至此,我上有高堂老母,下有未成年的……”
“打住打住,”我捂著臉,現在還感覺腮幫子生疼,“你這話什么意思?”
“怎么,”那胖子站了起來,一臉疑惑的看著我們,“你跟他們不是一伙兒的?”
我正想再問,就見那胖子忽然一拍腦門,像是想起什么,面色蒼白如紙,口中不停道,“有……有……有……有……”,半天愣是沒有憋出一個字來。
他想的應該是“有狼”吧,可那也不能嚇成這樣兒啊,這人看起來膘肥體壯的,怎么膽兒就那么慫啊,咱們兩個人兩條槍,難道還怕它幾條禿尾巴狼不成?
“好好兒話,”張余怒未消,抬手就是兩巴掌,他下手還真毒,胖子直接被打蒙了,愣了好半天才大吼了一句“有鬼!”
他話音未落,我就感覺背后吹過來一股子邪風,急忙一閃身,就見一團白色的影子貼著身子“忽”一聲躥了過去,差點兒把我給帶翻。
我們三人大為驚駭,猛然抬頭,就見十步之外一個模糊的人影,就站在朦朧的月光之下。
那是一個長發披肩,身穿白綢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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