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的時候，趙旭依然的站在李路座車邊上等待著。從早上過來，李路進去開會到現在，一個白天了，趙旭也沒有離開半步，他甚至都沒去吃午飯。

    不能從李路那里得到確切的一個態度，別說吃飯，吃龍肉他都沒胃口。時間越長他的感悟就越清晰。就如同從一場夢里驚醒，冷汗淋漓之后才知道后怕。一個是良心受到了譴責，另一個是他真正認識到了什么叫做根本。

    李路和余嘉豪走出來，站在那里說了幾句話，余嘉豪的座車開過來，上了車余嘉豪就走了。

    余嘉豪不認識趙旭嗎，太認識了，太熟悉了。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趙旭和張衛偉一樣，是李路身邊的左臂右膀。如果不是一念之差，他趙旭此時此刻的地位就算沒辦法比張衛偉高，也起碼是李路身邊最重要的助手之一。

    搞出這么多事來，哪怕主要的責任是在他老婆身上，他的那一份責任，都是逃不掉說不清楚的。因此，一個非常明顯的情況就是，在李路明確表態之前，誰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同樣的態度——看見了也當做不認識。

    李路站在那里拿出煙來點了抽一口，周遭不斷有紅星廠的機關干部上班下班走過，不斷的和李路打招呼，李路不斷微微點頭。沒有意外的是，打招呼的時候，機關干部們都是停下腳步立正問好。如果加上軍禮，那就是標準的部隊范。

    這就是紅星廠最明顯的一個特點，也是李路出事那段時間里，紅星廠依然保持著穩定的狀態進行運作的根本制度原因。

    趙旭站在那里猶豫著，就是那么一個瞬間，他鼓起了最后的勇氣，咬了咬牙齒，舉步朝李路那邊走過去。

    夕陽完全的下去了，夜幕拉了下來。

    趙旭站在李路面前，低著腦袋，但是站在那里就是個標準的軍姿，腰板挺挺的。李路抽了口煙，緩緩吐出來，神情淡淡地看著趙旭。如果說上一次陸港之夜的事情，李路確確實實的給了趙旭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那么這一次，李路心底并不打算再給他機會。

    之所以留著趙旭而不是把他送到公安局去，完全是因為兩個孩子。一個是楊艷芳帶過來的已經上小學的孩子，還有楊艷芳肚子里的。楊艷芳生了小孩過了哺乳期之后，孩子是要交給趙旭的。

    李路有這樣的惻隱之心，他再狠心，也無法對心腹部下下那樣的狠手。

    心里面，李路已經想好怎么樣安排趙旭。他在等著趙旭開口，依然的想聽一聽時到今日的趙旭，是一個什么樣的態度。

    趙旭終于緩緩抬起頭來，聲音低沉有些顫抖，“三哥，我心里明白，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紅星，對不起一幫老兄弟。我沒有臉面在這里待著。我本罪該萬死，有茍活的機會，我知道三哥是為了兩個孩子著想。三哥，我一定會重新做人。”

    他說完，向李路長長地敬禮，隨即依然轉身就走。

    李路什么也沒說，站在那里看著趙旭遠遠的往南大門那邊走去。

    心里微微嘆了口氣，李路轉身向飯堂的方向走去。趙旭的選擇，是出乎他的預料的。

    李耀華在飯堂門口那里等著，顯然這是兄弟倆的默契。李耀華知道李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在特定的場合在對他進行交待。

    “老三，見過趙旭了？”李耀華問道。

    李路和李耀華一邊走一邊點頭，“嗯，他走了。”

    微微一愣，李耀華很快明白過來，嘆息著說道，“知悔改還算是好同志。年輕人啊，免不了被女人給迷惑到。他也只不過是二十多歲的小年輕。”

    李路一笑，道，“大哥，你怎么還替他說話了。”

    李耀華搖頭道，“實事求是。案件的詳細過程基本清楚了，趙旭的問題是管不好老婆，還有一些小問題。大問題的發生，都是楊艷芳伙同明威打著趙旭的旗號做下來的。”

    “趙旭還有旗號了。”李路呵呵一笑。

    “老三，別笑。”李耀華很嚴肅地說道，“你可能不知道，但是大家的看法是一致的，包括外面的人。你李老三身邊的人，走出去市府領導都會給三分面子。打著趙旭的旗號去貸款，多不說，幾百萬是一點問題沒有，再有其他一些輔助，上千萬的貸款很容易批下來。這就被鉆了空子。”

    李路的神情慢慢嚴肅起來，“這的確是一個問題，內部的管理，尤其是對高級干部的管理，要嚴格地抓起來。”

    “沒錯，必須要嚴格管理。”李耀華道。

    兩人在小飯桌那里坐下，馬上有飯堂的工作人員把冒著熱氣的飯菜端上來，按照規定的標準三菜一湯，利索地擺布好，就遠遠的退到一邊去。

    一邊閑聊著吃了個半飽，李路道，“大哥，給趙旭安排個車間工人的工作。有一大家靠他養活，看家里老人的面子，也應該給他一份工作。”

    “好，待遇按照三級技工的標準走。”李耀華道，心里松了口氣。最后的歌階段，該處理的要嚴肅處理，對知錯悔改并且和深愛的女人恩斷義絕的心腹，李耀華是認為至少要給一次機會。

    降成三級技術工人，李耀華不知道趙旭還有沒有出頭的機會，但起碼是不會有溫飽方面的顧慮。

    李路卻是搖頭，“不，按照一級工資標準走。他就是一個新入廠的職工。”

    一級工資標準是最低標準，說白了，就是最低級的要邊學邊工作的學徒。那也有差不多兩百塊一個月了。

    吞了嘴里的飯菜，李路道，“他要是有那個本事，會掙到他該掙的錢，沒那個本事，那就混個生活。誰也幫不了他。”

    “好，我明白了。”李耀華點頭道，頓了頓，他問道，“劉貴松怎么樣處理？”

    劉貴松在哪里？消失的張衛偉和萬山就是在調查關于他的案件。泄密案件不同其他案件，李路一口氣把張衛偉和萬山派了出去。這就是為什么大家一直沒見到李路身邊的兩大金剛的原因。

    提到劉貴松，李路有些吃不下飯了。盡管不愿意相信，但事實明明確確地擺在面前。重要的是他心里那一關過不去。劉貴松是什么人，那可是紅星廠里除了李耀華之外第二位實權人物。

    盡管他只是辦公室主任，但卻負責起了整個廠子的行政管理工作，做了副廠長的活，甚至沒有其他人對他進行制約。這也許就是他這么快就出問題的原因之一了。

    李路沉默了好一陣子，沉聲說道，“大哥，我還沒考慮好。”

    “等查清楚了再決定吧。我知道你心里難受。”李耀華道，他心里又何嘗不難受，并且他是很自責的，因為劉貴松是在他身邊出的問題。

    李路緩緩說道，“大哥，其他的你不要管了。滾滾向前的歷史長河，踏入了改開的大浪潮，有些人沒能堅持住本性原則，這并不是什么新鮮事。未來會有更多更多樣式的誘惑，我們要解決大部分問題，最好的辦法是從根本的制度層面下手。杜絕不了所有問題的發生，但能有預防和應對的完善機制。”

    “是的。方部長和副專員同志都提出了相關的建議。”李耀華說道。

    兩人又談了一些其他事情，一直到吃晚飯。李路回到他的宿舍休息了一陣子，還在想著劉貴松泄密的事情。干脆的出門，獨自驅車往關著劉貴松的秘密據點去了。

    注：明天開始恢復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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