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云山有三十六奇峰,七十二怪崖,山勢挺拔峻崎,巍峨壯觀。
其中名氣最盛的,便是白岳峰,素有“黃山白岳甲江南”之美譽。
此時,白岳峰下,劍晨緩緩行走在密林道上。
他走得漫無目的,雙目中蒙著一層茫然的色彩,顯然正在出神。
劍晨今年十六歲,在他不大的年紀里已經有了兩個必須要去完成的目標。
其一,自然是他的身世,總有一天,他要查清楚他的身世是否真如夢境中那般?
其二,他不能使劍,這對于一個身在劍冢的人來,無疑是最致命的打擊,這也是必須要解決的一個問題。
身世之事,他現在沒有任何頭緒,但關于劍的問題,劍晨已經足足思考了十年。
曾經他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自己不是在劍冢,練的不是劍法而是別的一些兵器,哪怕是拳腳,這該是多好的一件事情。
可是他偏偏就在劍冢,自練的,也是劍法。
今天用木瓢與尹修空切磋,這并非劍晨臨時起意,而是心中一直想嘗試的一件事情。
他想試試,若是手中握著的不是劍,而是別的東西,能不能催動劍冢的歸一劍法與人對戰?
結果是可以,他依然很輕松地打敗了尹修空,可是如此一來,反而令他心中更加茫然。
尹修空畢竟是他師弟,是他知根知底的師弟。
江湖中對武林中人,一直有一條公認的武學修為劃分,分別從最低一等的“入門”開始,中間跨“精進”、“出師”、“名動”、”立派“、”宗師“,直至最高級別的”隱蹤“,共大略分為七個層級。
尹修空的歸一劍法,只練到了第一層“劍飛驚天”境界,所能運用的,也只是劍飛驚天下的九式劍招,若是以江湖上的武力劃分,尹修空頂多也只算入門級弟子的頂峰。
而劍晨苦練十三年,如今已是修到了歸一劍法第三層的“劍若驚鴻”,從精進級的弟子勉強可以邁入出師級。
所以劍晨即便只是空手,要打敗尹修空也并非難事。
但他又能再找誰來試招呢?
找師父嗎?
劍晨相信,如果他膽敢拿把木瓢出現在師父面前要求切磋,很可能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他現在心里正在琢磨,如果用刀來使劍法,能不能打敗除尹修空以外的其他高手。
但是他的臉上馬上就露出了苦笑,因為他突然發現,這個想法很難實現。
因為他根就沒有刀,在劍冢里,除了劍,哪還有其它的兵器?
這么想著,他的心情更加煩悶起來,不由得停下腳步,重重地呼了一口氣。
然后,他便愣了愣。
白岳峰下有條溪,溪水淼淼從山縫中穿過,只有一處地勢頗為開闊,師兄弟兩人平日打水便是來此處。
這里鳥語花香,也是劍晨幼時最愛玩耍之地。
他下得山來,心中轉著各種紛雜的念頭,于是便習慣性順著道走走停停,再停下時,竟不知不覺來到這個他心中最為放松的所在。
但這不是他愣住的原因。
白岳峰靠向齊白山內里,平日里除了他師徒三個,常年不見生人。
然而當他回過神來時,卻發現靠近溪水邊的大樹底下,好端端地躺著一個人。
這是個身著青色勁裝的中年漢子,滿面的胡須,半靠在樹干上,一只手支著地,另一只手撫在胸口,此刻目中露出警惕之色,直直地盯著劍晨。
這里竟然有人,劍晨雖然有些奇怪,卻也不甚在意,況且適才尹修空來打水,若是發現這里有人定然會向他提及。
所以劍晨只當這漢子剛好路過歇息歇息。
于是他對中年漢子點點頭,“你好。”
中年漢子只是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不話,一時之間空氣中顯得頗為沉悶。
過了一會,劍晨甚覺無趣,于是不再去看中年漢子,自顧自撿起一塊扁圓的石塊,側著身子斜斜地將石塊丟進溪水里。
啪,啪,啪,啪,啪……
石塊在水中一連彈了十幾下,蕩起一圈又一圈漣渏,方才力盡沉入水底。
“好手法!”
中年漢子一直在注意著劍晨的一舉一動,見此,不禁出言贊嘆道。
劍晨回頭,笑道:“大叔,你也玩水漂嗎?”
“咳咳。”中年漢子猛得咳嗽起來,劍晨這句“大叔”對他傷害不輕。
他這一咳,竟然帶出幾滴血水,沾染在青色的勁裝上,顯得格外醒目。
劍晨眉頭一皺,“大叔,你受傷了?”
中年漢子用手隨意在嘴角抹了抹,朗聲笑道:“些許傷而已,兄弟可是山上劍冢之人?”
劍晨點頭,好奇道:“大叔知道我們劍冢?”
在他想來,劍冢加上他也不過才三人而已,這在江湖上幾乎屬于可以忽略不計的存在,自然也就不會有什么名聲了。
中年漢子道:“千年葬劍之地,劍冢在江湖上也是有名聲的,特別是貴派的歸一劍法,更是令江湖中人傾心不已,我又如何不知。”
聽他起歸一劍法,劍晨一聲嘆息,竟自沉默了起來。
中年漢子見他奇怪,不禁問道:“兄弟似乎有心事?”言辭中有著一絲關切之意。
劍晨常居深山,每日接觸到的只有師父和尹修空這個師弟,他心中的想法奇怪,若與師父聽,定然少不了一頓責罰,而尹修空……了他也聽不懂。
此時聽中年漢子言辭懇切,他心中不知為何,流過一陣暖意,忍不住道:“大叔,你會武功么?”
“略懂一點皮毛而已。”
“那你……用刀來使劍法,會不會比較厲害?”
“哦?”中年漢子不料他竟問了這種奇怪的問題,眼中精光一閃,笑道:“刀使劍招自然也是可以的,但是至于厲不厲害嘛……”
“應該是厲害的吧?”見中年漢子竟然沒有如師父那般反駁他,劍晨驚喜看他一眼,興致勃勃道:“就像剛才,我用舀水的木瓢……”
他一口氣,將適才與尹修空之間的切磋經過如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倒了出來。
中年漢子聽他完,哈哈笑道:“這倒是有趣,不過兄弟,若我是你,我就不用木瓢。”
“嗯?”劍晨聞言一怔,奇道:“那你用什么?”
“我用水桶。”
“水桶?”劍晨驚訝地張大嘴,“大叔,你牛!”
中年漢子笑道:“你能用木瓢使劍法,我就怎么不能用水桶使劍法呢?”
“你提著水桶這么干……”著他騰出只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叫做‘掄’。”
“但是若你手里提的是把劍,這個動作又叫做‘揮’,那么你,到底是‘掄’厲害,還是‘揮’厲害?”
“這個……”劍晨顯然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中年漢子又道:“或者打個比方,假如你即學了劍法,又學了刀法,但是現在手里拿著的是桿槍。”
“我一劍刺過來,你是用劍法擋,還是刀法擋?”
劍晨不假思索,沖口而出,“當然是怎么順手怎么擋啦!”
中年漢子聳肩笑道:“這不就結了?那你是用槍使的劍法厲害,還是刀法厲害?”
劍晨恍然,長久以來糾結在他心里的癥結竟然被中年漢子三言兩語解了開來,頓時只覺渾身百骸俱都爽快不已。
他朝中年漢子深深一鞠,感激道:“謝大叔指教,可惜你身上有傷,不然子定與你大醉一場,以報提點之恩!”
中年漢子哈哈大笑,道:“些許傷如何擋得了我的酒蟲,咱們現在就可……”突然他一直支在地上的手掌微不可查的動了動,這令他面色陡然一變,看向劍晨的眼里,滿是掙扎。
“兄弟,看來這頓酒得欠著了,你……你過來點,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中年漢子一咬牙,沖劍晨招招手。
劍晨對他正滿懷感激,聞言不疑有他,快走兩步來到中年漢子跟前,關切道:“怎么了大叔?你的傷勢加重了?”
豈料他才一走近,突然胸前一痛,中年漢子一直撫在胸口的手指已經點在他穴道上,氣血凝滯之下,頓時失去了行動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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