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快步回到營帳，神色間不見喜怒。
進到帳中，眼見在正中那巨大沙盤旁邊沉思不已的身影，一時間，他的內心泛著酸楚。
眼前這人曾是天下間最有權勢的人，從前的他是如何的意氣風發，龍威浩蕩，然而現在，在高力士的眼中，那人，卻已是個心力交瘁的垂垂老者。
“稟皇上！”
深深吸了口氣，他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思緒半晌，這才恭敬地對眼前人躬身行禮。
唐玄宗早已感覺到高力士回了營帳，只是這并不能打擾他的思路，若是高力士有緊急軍情的話，他自會第一時間稟告。
站了這么久才開口，看來情況還沒有惡化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怎么樣？”
他的眼睛沒有離開沙盤，仍在尋找著安祿山行軍布陣的破綻，即使已經推敲了無數次。
“皇上，孟瀚然那邊已經帶隊前行，依照皇上的吩咐，他帶走了部武林中人，目的地正是西邊。”
高力士稟報著，如此形勢，唐玄宗當然不可能只是一聲吩咐后就放任孟瀚然自行安排，萬一這人察覺到什么帶人跑了那便大大不妙，是以派高力士出去，除了安排后備的天策軍之外，還有監視孟瀚然的心思在里面。
“其他方向呢？”
唐玄宗目光一掃，在巨大的沙盤上找到他布下重兵防守的西北面，曾經他以為那里才會是安祿山主攻的方向。
“很平靜。”
高力士皺眉答道：“平靜得很詭異。”
唐玄宗的目光終于從沙盤上離開，看了他一眼，道：“如何詭異法？”
“屬下派下探查了其他各處，竟然連一個狼牙軍士也沒有發現！”
高力士回道。
“一個……也沒有？”
唐玄宗那早已皺得不能再皺的眉頭又深深往眉心處擠了擠。
“皇上，您會不會……”
高力士猶豫了下，在這種時候，任何一個猜測都會影響到唐玄宗的判斷，可此時情況太過詭異，他即使明知自己妄加斷言會對唐玄宗造成影響，也還是忍不住道：
“……安祿山是在故布疑陣，利用咱們患得患失的心理，結果卻真的拔寨而起，將所有的兵力都移到了西面？”
這個可能性其實也很大，安祿山用兵狡詐狠辣，并且此時乃是他主攻，唐玄宗主守的局面，他可以將兵力集合到一起，可唐玄宗這邊在沒有收到確切的情報證明所有的狼牙軍都集中在一起的情況下，他是不可能將其他方向的防御力量給收回來的。
這就給了安祿山一個機會，利用唐玄宗的這種心理，他反其道而行之，就將所有兵力都布到了西面，趁著信息不對等的空當，以優勢兵力攻克唐玄宗防守薄弱的西面，進而一舉直搗黃龍。
這是高力士一直在擔心的問題，所以在完成唐玄宗交代給他的部署后，他還是忍不住將這個可能性提了出來。
唐玄宗沉默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道：“不，這不像安祿山的風格，特別是在這種時候，他不可能依靠賭博的方式來寄希望于朕的猶豫，一定還會有別的布置，只是朕還沒有看透！”
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敵人，唐玄宗與安祿山相互算計了這么多年，對于彼此早已是心知肚明，所以唐玄宗并不相信安祿山敢在這種關鍵時候一次過靠賭博來獲取最后的勝利。
還是那句話，到最關鍵的時候，安祿山就會謹慎，絕不會做出這種冒險激進的事情。
所以他在否決了高力士提出的可能后，目光又投向沙盤，仍想要從安祿山的角度來思考盤，找出對方最大的殺手锏在哪里。
時間仿佛靜止。
高力士垂首一旁，他提出的是他的看法，唐玄宗采不采納那是唐玄宗的決定，作為人臣，他已經做到了自己的分。
“什么人？”
然而，這份靜止卻因外面一聲意外的暴喝而被打得破碎。
唐玄宗猛然抬起頭，這聲音是他身邊的親衛沒錯，可在聽到這聲音的同時，他的心猛然震動了一下，似乎被人用重錘狠狠砸了一記，心跳頓時漏了半拍。
“力士！”
他高叫著，阻止正要沖出營帳查看的高力士，當對方驚詫回頭，唐玄宗的面色已變得蒼白，咬牙道：
“中計了！”
“皇上？”
高力士神情一怔，不解道：“您什么？”
“劍晨不在，蜀山劍主也走了，而就在剛剛，朕還遣孟瀚然帶走了所有的武林中人！”
唐玄宗身軀往后一倒，似是無力地撞在沙盤上，震得盤中插著的紅藍旗散了一圈，口中喃喃道：“也就是……除了朕身邊的親衛之外，這處看似防御最嚴密的營帳四周，將再沒有修為高深之人！”
“皇上！”
高力士頓時明白了唐玄宗的意思，面色也在同一時間大變，驚道：“您的意思是……安祿山那狗賊，也是打得斬首戰術的主意？”
斬首，一直以來都是劍晨等人提出的戰術，他們與唐玄宗達成合作，也是因為想要斬安祿山的首，所以，當劍晨他們深入敵營，甚至是蜀山劍主也聲稱去探查安祿山那邊動靜時，沒有人覺得有何不妥。
要斬首，當然就得先找到人才行！
然而現在，所有的武功高手都先后離開之后，這里已經變得只剩下唐玄宗自己的軍隊。
誠然，在大唐禁軍中也有一些高手，可是這些高手比起安祿山利用那瀝血影劍而強化得來的宗師高手來……根沒得打！
高力士在回來之前才剛剛巡視了一圈，以他鏢騎大將軍的角度，他認為這里的防守還是固若金湯的。
可若是換個思路，前來刺殺皇上的不是狼牙軍，而是宗師高手……
冷汗瞬間流了下來。
唐玄宗這方高手盡去，而在這時安祿山暗中派遣高手前來刺殺，高力士頓時只覺處處都是漏洞！
防守……很薄弱！
將思緒轉換到江湖的層面，一時之間，高力士直感如墜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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