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中,正是金桃夭夭,柳絮繽紛的大好春明時節;只是那些原本文人騷客士民百姓云集的大慈恩寺、曲江、芙蓉園、龍首原,曲江等,春游飲宴的觀景攬勝之所,卻是依舊冷冷清清的蕭寂一片。
行走在街道上的泗州判官,不,如今已經是徐泗觀察使掌書記的于濆;也故地重游一般的坐著詹子,緩緩行走在與長安與萬年縣分野的中軸——朱雀大街,并行的正盛長街上;
雖然數年前他曾經做出過以矯弊俗的《古宴曲》《辛苦吟》;但是如今令人諷刺的是,為了報答任上那位看重和提攜之恩的感化軍節度使支詳;他不得不受命前來與他詩中所憎厭的,那些輕夸浮濫之輩行款和進行交涉。
只是當他走到了各處藩鎮、守臣的京宅、園林聚集的安邑坊附近時,突然街上一陣又一陣喧嘩、呼號著奔走而過人群,頓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且去瞧瞧,可是出了什么狀況。。”
于濆不由對身邊步行的長隨吩咐道。
“回掌書的話,乃是安邑坊中的鎮海奏進院,被京兆府封衙了。。”
半響之后,這名長隨就表情異樣的回來,對著停在路邊的他報告道。
“是以四里八方的士民百姓,都齊聚而來想要從奏進院相干的各處坊柜和邸店內,取回轉寄和飛抵的財貨么。。”
“可知這封衙又是為何呢。。”
于濆不由的驚訝起來。這種方鎮奏進院被封衙的情形,可是在史上不多見的情形啊。就算是貞元、大歷年間,大名鼎鼎叛鎮的河北三鎮,聯手對抗朝廷的時候,也未嘗嚴厲封禁過相應的進奏院。
也就是憲宗朝時的宰相武元衡被當街刺殺橫死路旁,這才相繼查抄了平盧節度使李師道、成德節度使王承宗、淮西節度使吳元濟的進奏院和在京宅邸,以捉拿可能掩藏的刺客。
“卻是鎮海軍并節度理所為賊所陷,自周使君以下盡皆沒于賊中。如今來自江東道的飛錢和寄單,都俱已停止兌付和結清了。。”
長隨亦是喘了口氣解釋道。
”是以坊間士民皆沸然騷起,而爭相往取回。甚至都已然波及到了淮南奏進院所屬,因為時有傳言說南邊的賊軍正在圍攻揚州呢。。“
于濆不由重重嘆了口氣。身為節衙的一員他又怎會不知道,作為朝廷東南財賦重地治所的揚州和潤州等地,不但是朝廷轉運財賦物產的樞要;同時也猬集了大量朝中王公大臣貴戚宦門,乃至是外鎮藩帥用來貨殖牟利的產業。
如今,朝廷繼南海通埠的廣州失陷之后,又丟了個東南財貨通衢的丹徒所在;因此朝中的權門顯宦、世家大族們,乃至那些各地藩帥也不免要再度損失慘重一番了;更別說是這些將資材和身家轉寄和托管其中的普通民家、富戶和商人了。
想到這里,于濆不由有些驚慌和緊張起來;要知道,他奉命前來給政事堂諸公和大內行款,所須就地支取財貨、珍寶的錢單,貌似就是其中一家與淮南進奏院想干的大型邸店“居豐號”,所出具而來的。
“快、快,隨我去安邑坊。。。不然怕就是晚矣。。”
他當即對抬著詹子的夫役喊道。
“這是怎么回事。。臺內為何又封還我的堂貼。。”
而在政事堂的廊下,如今負責主抓財計的宰相盧攜,再度有些失態和激動的急聲道。
“若是不能征募城中上三等并諸多官戶的子錢,朝廷又何來山東各鎮軍輸討賊的資裝錢和出界糧么。。如今,西市里的胡商早已逃亡殆盡了,東市里的坐戶和行商亦是多進過京兆府和神策內衙。。”
“還請相公見諒。。田公有話命我交待在先。。”
卻是來自大內的樞密傳承張承業,不緊不慢的對他說道。
“相公使人查抄鎮海、義勝、宣歙奏進院并江東邸店、坊柜,致使坊間鼎沸之事也就罷了;售賣官位和決品,又舉發抄拿其家,亦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可是加征于上三等戶并諸官戶,卻是萬萬不可行之。。。”
“這些上等戶和官戶,乃是與朝廷上下的大臣、官吏關系匪淺而牽連甚眾,其中更是不乏神策子弟的出身淵源和干系;如今天下已經鼎沸騷然,這朝中的人心更不能亂,屏護天子的神策各鎮子弟更不能令其生出怨心來。。”
“相公既然為國理財,想必還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來報效大內;這一次大阿父替相公遮掩下來,但不希望再有下次的勾當了,不若大伙兒都不要好看了。。”
。。。。。。。
千里之外的大江以南,宣州境內的州治宣城當中。
剛剛被解除名為“閉門思過”圈禁生涯,勒令歸還本隊的前翼第二率將黃皓,也在舒展著身子骨,而瞇著眼睛看著司空見慣的太陽,卻是露出某種愜意和受用的表情來。
只是他這種表情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一個突兀而急切的聲音給打斷了。
“少將軍,你可算是出來了。。這些日子里兄弟們可是日夜盼,夜夜盼的,無不在念叨著您何時歸來啊。。”
卻是一名前翼直率馬隊的大頭目李泉,帶著幾名同伴激動而熱切的看著他喊道,手里還捧著衣袍冠帶甲具等各種什物;待到看守的衛士退后之后,這才迫不及待地迎上前來為他穿戴起來。
“我不在的這些日子,怕是軍中生出了不少事吧。。”
黃皓用一種聽不出感情波動的聲音道。
“不敢相瞞,自從您為黃王所罰奪了職事之后,前翼的人心就開始慢慢散了;”
李泉聞言不由表情一滯,然后才有幾分澀然的道。
“周八字他們跟了老蓋都統去了,解柳芽和甄坨子被龐軍使要過去,章五場、李順哥請了外放各另一路人馬去了。。現在就剩我和張馬頭守著信州珠山退回來的剩下幾個營頭呢。。”
黃皓聞言不由心中有些感嘆和黯然,這些名字都是自家手下和李泉一般的大頭目,卻是在情勢變化之后相繼離自己而去的。然后又緊接著問起另一個重要的關鍵。
“那我親率的赤驥都呢,卻還剩下多少人馬。。”
“那赤驥都也被王上下令分走了一半,連人帶馬在尚總管麾下聽效去了。。如今只剩下五個隊的八百多騎了。。”
李泉亦是臉色微變道。
“對了,就連您親率馬隊的隊頭胡真,也帶著百十多騎跑到那朱老三手下去了。。”
“好啊,真是好的很啊。。至少他們也讓人明白忠直的所在啊。”
直到這一刻,黃皓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然后又在嘴角變成了某種不寒而栗的笑容。
“經過這事之后,我才更明白一個道理;這世上的東西靠不得別人,還得自己本事去掙啊。。”
“少將軍。。。王上可是有言在先的。。”
李泉不由有些緊張道。
“你且安心,既然已經這樣了,我自然不會再因為私心多事的。。最不濟,也要將我過往的那些盡數拿回來,才能再作打算不是?。。”
黃皓寬慰了他一聲。
既然是黃王的旨意和其他幾位義軍大首領的行舉,他一時也無可奈何之;但是另外一個罪魁禍首,卻是還有機會找回來的。
。。。。。。。。。
而在淮南道南部,高郵湖下游的漕渠之畔。
“捉住畢鷂子,為老營眷屬報仇雪恨啊。。”
隨著此起彼伏的口號和叫喊聲,交錯在一起的赭黃包頭義軍和皂帽的淮南官軍,從河岸的長堤一直混戰廝殺到河攤離去,上下鋪陳伏倒的尸體和流淌的血水,已然將清澈平緩的河道染紅了一小半。
落馬下來全力奮戰的朱老三,也突然莫名的背后一陣發寒而動作慢了半拍。然后就被當面持牌擋格的一名官健,給全力倒推著撲倒在了地上,狠狠壓的有些窒息背氣過去。
然后正當他反手摸到一塊石頭欲將搗砸出去的時候,身上壓迫的重負卻是突然一松,而眼突嘴裂的頹然栽倒到了一邊去;然后朱老三才看清楚是一名,扎著代表身份淺黃頭帶的小頭目,正踩著尸體奮力拔出捅在后背的斷刀。
對方才對著他咧嘴一笑,隨即就被后方撲過來的另一名官健給砍倒在地上;然而在血花迸濺之間,卻是這名官健慘叫了起來。卻是這名小頭目眼疾手快的避過了頸子要害,用覆著釘皮甲子的肩上受了刀砍,同時又反手戳在對方眼窩子上。
而乘著這個間隙,朱老三也翻身而起從尸首上翻出這面手牌,去勢未減的橫掃拍擊在數名圍攏過來的官軍,沖的最近一位身上。在迎頭栽倒的悶哼聲中,又兜頭擱架住至少兩把刀劍的劈殺,側身一腳揣在繞道邊上第四位官軍沒有護脛的小腿上,肉眼可見的凹陷折斷開來,而跪倒在地哭嚎起來。
這是小頭目也跟上來,半趴著砍傷了另外兩名官軍之一的腳踝,將其鮮血淋漓的拖倒在了地上;而給朱老三留下最后一個見勢不妙轉身就逃,卻又被飛旋的頭牌砸中后背的身形。
半響之后,望著再度敗退而去的官軍,朱老三對著這位臨時湊在一起的戰友,真心實意的道了聲。
“多謝。。”
“不敢當,在下蘇拉,人稱我幸運的蘇拉。。”
這名滿臉憨厚的義軍小頭目,連忙拱手到。
“原本隸屬水師里的干系,還是多虧了朱頭領在江邊的援手之恩,才撿回這條命來呢。。想必在頭領麾下,自然會有一番大好前程的。”
而這時遠處的叫喊聲,也已經變成了更加激烈的:
“官軍敗了。。”
“莫逃了畢鷂子。。。”
“逮住畢鷂子,人人升一階,賞給五十萬錢。。”
遠處突然吹起了激烈的風聲,還有風中隨之而來的濕潤空氣和新鮮泥漿翻滾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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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突然發現這個月可以拿到一千九的數字了;雖然比起那些同類題材們實在不足掛齒,但是對我也是一個可喜的進步和孤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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