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美,且坐下說話。!
周淮安也不見外的招呼道。因為這段時間他的表現委實很不錯,也大大超過多數人的心理預期所以在這歸期途中周淮安決定給他一個額外選擇的機會。
“如今黃王大軍盡數北上,我軍也要陸續回歸荊湖了,你畢竟是江東本地人士,可有什么打算和想法么。。”
“回領軍的話,某家乃新附之身尚無多少建功當不以鄉土為念,一切但憑軍上吩咐便是了。!
錢具美頓然挪了挪坐在墩子邊角上的身子連忙道。
“這樣的話,其實我打算往南邊再派一支人馬,伺機支援一下那些別部所屬,并且探查地方的情勢也許還有機會打回到錢塘去呢?”
周淮安一邊觀察著他的反應,一邊慢條斯理的又道
“或者,如今沿江的丹徒、江寧、潯陽三地,乃是本軍在江東重要的中轉和楔入點然而卻尚缺幾位熟悉地方風物的人手來坐鎮你可有興趣否。!
看著錢具美欲言又止的樣子,周淮安再開口道:
“此外,這次軍中歸還敘功之后,我打算再推舉幾位新進人物,到大講習所的江陵分部里去,好好的修習兵法韜略再造一番,具美亦可為中選呢。。只是要先放下手中的事情和職責了!
說到這里周淮安又對著臉上露出猶豫和掙扎的錢具美補充道:
“此事尚且不急于一時,你大可以先回去思慮一二,再來答復我好了。。”
“某愿前往講習所修習,還望領軍成全。!
只是周淮安的話音未落,倒是見他
“你真的決定了么。。”
周淮安不由愣了一下,這位怎么比我還急,不該先回去想一想,串聯一下左右打聽消息,或是再觀望一下么。
“不,在下已然想的明白了!
然而,錢具美隨即再轉念之下愈發堅定的俯身行禮道。
“既然承蒙領軍看重,某自當隨領軍前往江陵,以修習和深造太平軍的道理和章程,方能更好的追隨鞍前馬后才是。。”
“如此甚好,假以時日,我亦可得一臂助爾。!
望著對方拜下的身影,周淮安笑容更濃起來。雖然自己給了他三個選擇,但是這三個選擇及其相應的結果正好是相反的。
如果他真的選擇帶著一支人馬打回到故鄉去,那周淮安也只有冒著背信棄義無故殺人的名聲,先送他去魂歸故里再安排一個罪名了。畢竟這種能夠成就一番基業的氣運之子,可不是一些可以安排的人為意外所能收拾掉的。
但是因此成為對方成長的養料,進而絕處逢生脫出控制之后的后果,可不是那么簡單的“蛟龍得水”一句話相應翻臉成仇的后果和代價也是后患無窮的。
當然了,如果他選擇了留在江寧鎮守的這條路子,雖然眼下會得到重用但是日后在太平軍體制內的發展和晉身,就要打上專門的標簽而有所選擇的使用了。就算是會獲得優待和級別,也要逐步遠離軍事指揮的領兵官崗位。
索性他選擇了那個難以預測,但是未來前景也最好的結果與自己一起回到后方去接受太平軍專門的再培訓和理論學習這樣的話,他只要不是成績和評估太差的話,就可以列入僅次于那些老義軍的第二序列中,而在日后更重要的位置上發揮作用了。
這也是太平軍正在完善中的制度之一,畢竟隨著太平軍勢力坐大,前來投靠的各色人等和投降官吏軍將也會層出不窮一刀切的全部干掉或是全部趕走、流放也不現實。
所以,就是對著大多數有意投靠的對象,按照表現和作為送到各種類型的學習班里去,或長或短的再造一番然后再根據他們學習的日常表現和考評結果,決定是送到鄉下去接受勞動人民的再教育,還是限制起來專門寫回憶錄和反思
或是放到清閑部門的不要緊崗位上做個擺設和吉祥物,或又是安排到一些限制使用的職務上去發揮所長乃至被接納成為自己人,而獨當一面的領軍或是治政一方。
當然了,無論他這個選擇是否真心實意的,只要進了講習所之后,許多事情就再也由不得他了哪怕最后出來的結果不盡如人意,那也至少遠離了那個最壞的結局了。
“某不敢妄稱為領軍,不,主上之臂助,幸以驅馳陣前依然是心滿意足了。!
錢具美卻是愈發低斂和誠然的謙聲道。
“倒是領軍以一己之身攪動天下風云,雄起嶺外而揚威安南,經略荊湖,遠達兩江。。種種經歷足為我輩敬仰和尊崇莫名了。!
“這天下大勢哪里真有靠一己之力而定的,我也不過是乘時而起的結果。。真要貪為己功也不過是自欺欺人而頤笑世間而已。!
既然敲定了這件事情,周淮安也放松了心態與之攀談縱論起來。
“朝廷若是政通人和之下,我也只會想方設法削尖腦門,憑這身所學和本事,營鉆到體制內才能有所作為呢。?上缃竦奶煜掠质窃鯓拥那樾文兀频娜硕伎堪卜质丶夯畈幌氯チ,就不要怪有志之士皆蜂起求生”
“先有浙東裘甫之亂后有桂林龐勛的淮上靡亂,龐勛倒下這才過了多少年王仙芝又起圍剿了王仙芝又如何,不還有浙東的王郢之變,黃王不就照樣接過天下反亂的大旗么。。如今這大江以南的舉義之幟又輾轉于我手,這豈又是偶然成就的結果呢!
“朝廷號稱富有海內而雄兵百萬,大可以殺得光眼前蜂起而動的賊眾,但是饑寒交迫、朝不保夕的人心之中的賊念,卻是萬萬殺不盡的。!
“我正是有所深明形勢順應人心,引萬萬之眾的心中賊化作改換天地,打破一切萬惡藩籬的斗戰求活之舉,才會成就如今的局面。實在是不敢妄自尊大,反而要如臨淵行,時刻戰戰自省呢!
而當就此拜別出來之后,錢具美也是如釋重負的噓了一口氣,卻發現后背已然被細密的汗水所浸濕了。他隱隱感覺冥冥之中就此失去了什么重要的東西,但也由此擺脫了某種莫名的危機和風險一般的。
就像是當初,被視作浪蕩兒的他一時心血來潮,主動跑出來應募臨安的團結兵而得以從后續的變亂中保全自己的家室和親族一般。
不過,他雖然私節上的毛病不少但也有一個優點就是在認定某件事情之后,就不會再輕易的為之猶疑不決或是再三反復了。要知道,當初他投軍土團的初衷,也不過是為了保全自己的寒陋之家而已。
而隨著董昌舉兵輾轉四方,依靠背創瀝血的勇猛廝殺在前,一直坐到了石鏡都富江的位置上,才由此開闊了眼界和見聞,也孳生了更多再上一步的心思和念頭。
但與這位志懷天下而誓以翻覆海內的氣魄格局相比,只求區區一地節鎮就心滿意足的董昌簡直就是那典故中護著腐食的號鳥一般可笑了。大丈夫志在五鼎食,能夠選中一個足稱大業的主公投效,同樣也是一條顯達前程。
望著兀自搖動的門簾,周懷突然臉色變了幾變,然后露出某種為難和辛苦來,最后又變成了某種深吁了一口長氣的如釋重負。
隨后他松開按得緊緊的雙手,在鋪著絲綢襯墊的案幾之下,赫然冒出一個嬌艷有加的臻首來,卻是前軍府女官司贊崔琬婷。只是暈紅的臉蛋上猶自是周淮安留下的痕跡點點,讓人看起來嬌艷有加又愛不釋手的。
真所謂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的道理,偷偷摸摸私相往來的刺激與驚險滋味,在欲拒還休又爭分奪秒放格外得開之下,實在不足為人道也的。
“聽說你還是名門崔氏的女兒。。”
周淮安想了想突然冒出這么一句。
“只是濮陽崔氏而已,只能算是清河大宗的別支遠房妾身更是那為崔觀察在外為任的妾生女,正房嫡出子女可尚在北地呢。!
而崔琬婷說起這些的時候,就像是別人的事情一般的平淡無波。
“若有機會的話,把五姓七望都盡數給打倒在地,再讓人踩上一萬腳的。。那因你碩果僅存下來的這支崔氏,豈不就是天下第一流的了?。。”
周淮安不由想起了某個政治笑話而順口道。然后,他又發現自己再度被某種強大的吸附力給固定住,而沒法集中精神來完整的說話了。
而后看著她有些辛苦離去的婀娜身姿,在某種賢者狀態下周淮安當即又自省起來雖說自己曾經鄙夷過那些義軍將領驟得富貴,就顯露出各種忘本姿態心安理得受用起這些差別懸殊的兩極分化。
然而自己又是誰,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也不過是仗著有點歷史常識和后世經驗,先見之明式施恩推及而下的時代投機者而已。眼下會不會太過于驕奢淫逸了呢。
。。。。。。。。
淮水北岸,作為先頭登岸的正在圍攻一處大型的戍壘,而籠罩在廝殺震天、人聲鼎沸之中,更有多架大小器械,在對著戍壘接二連三的轟打過去。
只是顯然相應的攻擊效果不是很好,隨著拋物線忽高忽低砸出的投擲物,甚少有落到戍壘加固過的土木圍子上反倒是時不時力道用盡的落在,那些正在奮力攻打和沖擊墻圍的人群之中,如同濁浪一般的翻砸出一團團慘叫連天的血色來。
“為什么不全力以赴,是這些器械不好用?。。這是什么鬼話”
尚讓亦是跳著腳對著部下們勃然怒罵起來。
“在那和尚的人手里,打城池至少可以十中其三四,怎么你們用起來就十不中一二呢。。難道我用的人都是些廢物么。”
無論是尚讓還是其他義軍都領都是難以明白一件事情。他們這些義軍中湊出來的工匠,仿造些結構簡單的旋風炮或是發竿彈射器也就罷了,面對石砲、床弩這些大家伙大多就只會修不會造各種麻爪了
往往相應的器械拆下來轉運之后,就不容易再裝上去了。就算是勉強裝起來,也是磕磕碰碰的需要費大力氣來調校和打磨,才能繼續使用下去。
他們當然不能理解,相應的數算和觀察測繪手段,在遠程武器上的系統應用更不能理解工業化流水線生產的統一通用標準和規格,以及相應拆卸、安裝和轉運的規范條款限制。
故而,如此之多的因素積累到一起之后,在戰陣上強行使用起來,就已經不是簡單的失之分毫而差之千里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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