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貿(mào)然出擊不果卻陷入城下敵圍之中，左沖右突始終不得脫身，卻在呼號死戰(zhàn)當中變得越來越小的那支隊伍，陳州防御使趙犨心中愈發(fā)冰冷和悲涼起來。因為他的另一位弟弟防遏都指揮使陳旭，就身在其中。

    而正面由他派出的接應和牽制的人馬，也未能夠起到相應的作用就在賊軍眾多旋風炮與發(fā)竿，突然驟發(fā)的亂石如雨直下被打亂了勢頭。然后又遭到賊軍暗藏營后的馬隊沖擊，最后只能死傷累累的討回來不到小半人數(shù)。

    其中就包括了他兒子趙權(quán)被一枚炮石所擊陣亡之后，又被部下給拼命搶回來的尸身見到血糊糊尸體的那一刻，他就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然而無論他怎么做想和哀思，城下賊軍的石砲還在繼續(xù)發(fā)射如雨，而且頻率和準頭也在逐步提高，十數(shù)輪轟擊下來很快就令城頭上坑坑洼洼的盡如狗啃一般。

    而他卻在這場貿(mào)然出戰(zhàn)中，幾乎損失了手中大部分應變的機動人馬還有兩個可以倚重的親人。此時此刻他望著左近充斥這惶然和驚懼的面容，繼續(xù)死守下去便待有轉(zhuǎn)機的話語，他終究還是沒有能夠堅持再編下去了。

    而當城下迅速迫近的攻打聲開始響徹云霄的時候，下定了決心的趙犨也開始對著自己自小相隨的家將交代后事道。

    “我雖早有效法張中丞之志，卻不忍舉族子孫與我同赴國難的。。內(nèi)城自有一隱匿之所可通外郭，并內(nèi)貯食水，足供十余人數(shù)月之用。。。”

    “一旦賊軍得勢之后，你就砍了我的首級去投，興許能夠保下一條性命來呢。。然后，在伺機想些法子，引得他們脫出城去吧。。”

    隨著他的話語，像是令上天有所感應一般的，忽然有些冰涼的感觸，開始落在了他裸露在外的手背和面孔上，卻是相當細小的雪粒。

    與此同時，就在稀稀拉拉降下的初冬第一場小雪漫天飄揚之中。作為東面防御使麾下拔山都的隊頭，北地劍客出身的王重師，也踏著堆疊的尸骸和流淌的血水，挺舉著滿是迸裂缺口的長柄大劍，緩步登上了陳州墻頭

    就這么隔著橫尸遍地、血肉狼藉的城上過道，出現(xiàn)在了趙犨的視野當中而這一刻他也走馬燈似的再次回憶起了自己的生平，

    他家世為忠武牙將，自幼有智謀，小時與鄰里小兒在道路上玩耍時，便排兵布陣，自為元帥，指揮有度，其父見所見悅?cè)怀桑骸拔峒仪Ю锺x也，必大吾門矣！”

    成年后，更因為博學多識、精于弓馬，性格勇敢果斷，為郡守聞之擢升為牙校。會昌年間，昭義節(jié)度使劉稹作亂，趙犨隨父出征，參與了收復天井關(guān)的戰(zhàn)役。

    不久之后，又跟隨征討蠻族，轉(zhuǎn)戰(zhàn)溪洞一個月才攻克，斬獲甚眾，趙犨因功受封為忠武軍馬步都虞侯。直到乾符二年間，王仙芝率眾在曹、濮二州反亂，南攻汝、鄭等州，趙犨奉命率步騎兵數(shù)千人中道襲之，打得王仙芝南奔。

    當代忠武軍殘破不堪后，趙犨被推舉為領(lǐng)軍之人，以一座陳州淮陽孤城，屢屢了挫敗了無數(shù)次賊軍的圍攻和籠城。但是現(xiàn)在這一切的堅持和執(zhí)著，顯然已然到了終結(jié)的時候了。

    “恨不能殺身報國呼。。”

    他主動舉起了手中的寶劍，而對著已然登城的賊軍怒吼著迎上前來去。

    我是分割線

    大齊都城長安的皇城大內(nèi)，亦是紛紛如撒鹽的小雪飄搖而下。

    正在欣賞正溯大朝歌舞演練的黃巢，也在微微頷首而攬抱這最近的新寵。一名體形嬌小而楚楚動人的妃子，乃是出自宗室之家的永壽公主與駙馬薛同所出的貴女。

    在殿外負責拱衛(wèi)巡哨，已然是從數(shù)十萬義軍中百里挑一而出，以忠勇剽悍偉岸著稱的新設“衛(wèi)鶴府”將兵至于原本追隨的梟衛(wèi)，則被擴編成為了單獨的拱寰軍，守衛(wèi)著如今長安城中的三大內(nèi)及諸宮苑。

    如今天下的走勢令他覺得很有些滿意。雖然西北鳳翔府奉天城今陜西乾縣的舊朝宰相鄭畋，再度拒絕了他勸降，而把使者剝皮掛城以示決心但是外圍諸多砦、柵都已經(jīng)被拔除的奉天城，也不過是一處孤懸在外的死地了。

    而南邊作為三川門戶的大散關(guān)雖然久取不下，但是也是只能自守一時，而任由義軍在外營建其連綿的柵寨來，逐步的包圍和困死在了區(qū)區(qū)的關(guān)城之中。

    更別說這兩處的殘敵一北一南各自為戰(zhàn)，已然無法互為互用和呼應了。除了一些嘯聚在太白山、樓觀山上為患作亂的余孽外，偌大的關(guān)中腹地依然沒有什么人，能夠阻擋和抵抗義軍的腳步和存在了。

    至于北面，雖然因為糧草和冬衣尚且不濟，讓坊州境內(nèi)進取的攻勢遲緩下來但是長安城中已經(jīng)有好幾位關(guān)北藩鎮(zhèn)的代表，暗中在商榷相應易幟、稱臣的條件和價碼。

    一旦此事成亦，除了現(xiàn)有的河中王重榮、河陽諸葛爽、河朔三鎮(zhèn)之外，北地二十九路藩鎮(zhèn)中便就依然有小半數(shù)都臣服在了大齊新朝的名分下了。

    而地處關(guān)東大齊朝廷旗號下的各路人馬，同樣也在四面開花的攻城掠地當中。時不時就有官軍被擊敗，盤踞之所被拔除的捷報相繼送來。

    與此而來是大齊政權(quán)外部戰(zhàn)略態(tài)勢的持續(xù)好轉(zhuǎn)西南面依舊在同屬義軍的那位便宜女婿的治下以他的本事和能耐，在武關(guān)以南短時間內(nèi)是不虞有所外敵威脅和進犯了。

    而在東南之地，唯一尚可一戰(zhàn)的淮南老賊高駢，如今也與舊朝貌合神離而自居一方，也不過是個不思進取的守土之賊了。其他旋起選滅的對方勢力，在一路征戰(zhàn)過來的他眼中也不過是如此了。

    雖然居以地勢勝形的河東尚有為數(shù)不少舊朝的殘余盤踞，但是他們想要威脅和侵擾到到自己占據(jù)的關(guān)內(nèi)道之前，得先解決掉已經(jīng)歸附大齊的河中鎮(zhèn)守使節(jié)度使王重榮，這個當在路上的天然屏障才行。

    唯一略顯遺憾的是，占據(jù)了西南大部的湖南、荊南、山南、嶺南、安南之地的那位便宜女婿，雖然之新朝建立以來一直“輸供”往來不絕，卻一貫自成體系而基本不受新朝的官職和委任。

    但是這是他兒子一輩才需要考慮的問題在兩個孩兒長到足以成年之前，他還有大把的時間來經(jīng)營和炮制這方面的事情。眼下大齊初創(chuàng)天下未定的利害關(guān)系，還是需要大齊朝廷來繼續(xù)籠絡和維持與這位的干系。

    因此，在此之前他未嘗沒有動過心思想要給他一個王號，哪怕是最低等的雜號王爵也行。但是卻意外的遭到了新就任的尚書令尚讓、平章事崔繆、中書右仆射李君儒、吏部尚書黃睿的一至反對。

    他們出于各自立場的理由也很充分，無非就是：

    “在新朝建立之初驟給高位，則日后難以封賞和節(jié)制了。。”

    “河南老兄弟們追隨王上披肝瀝膽爭戰(zhàn)多年，難道還要在名位、爵祿上，屈居一個廣府冒出來的新進之輩么”。

    “此輩素來游離軍府號令在外，新朝若給厚爵豈不是鼓勵那些投附之輩，愈發(fā)要自行其是了。”

    “他有時何德何能，堪于諸位宗族比肩為王號呢，這不令人心寒和齒冷么。。”

    畢竟，這幾位所代表的是軍中河南老兄弟、起事后投獻的士子僚屬、以及舊朝降人所組成的新附派，還有一直相隨的同宗血親、族人的立場，就連黃巢也無法輕易否定或是忽略他們的意見。

    但是新朝初立，又絕對不能忽視那位太平軍之主，或是將那位給排除在義軍體系之外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讓人給擬一個縣公的爵號。

    結(jié)果就在這個事情上出了紕漏了，他一時沒有繼續(xù)過問和事后察覺，就讓人給擬了個北邙公的爵號然而就這么的派劉塘為宣詔使者發(fā)送過去了。

    若不是被對方變相推拒之后，由侍中趙璋發(fā)現(xiàn)其中的問題找上門來，他還被蒙在了骨子里。畢竟，作為曾經(jīng)進京趕考過士子的基本常識，這洛都城外的北邙山可不是什么善地，乃是歷代帝王將相的陵寢所在。

    其間既無田土戶口也無城邑市鎮(zhèn)，唯有遍地廢棄的配殿、祠廟和荒墳野地。以其為食邑封爵于人，那就未免有所刻意羞辱和貶斥的意味了。因此黃巢不免當即勃然大怒起來下令嚴加追究。

    但是最后查來查去，也不過是懲處了幾個負責擬制和草詔的學士、舍人之屬背后的干系卻是再也查不出來了。因為他們之中有人很快的自承其罪，說是要“欲令諸賊內(nèi)亂相攻”，而隨即就在拷問中自殺了。

    而后，出于新朝初立的體面和權(quán)威，也是不可能向名下從屬的一方勢力主動認錯和輸誠的所以這事情也只能在雙方都閉口不提而刻意忽略的情況下，繼續(xù)保持往來下去。

    不過，與南邊往來的好事還是顯而易見的。起碼他站在皇城御道夾墻上觀覽的時候，可以發(fā)現(xiàn)那些賑濟點前所聚附的流民和貧戶越來越少了。而東西兩大市清清冷冷的坊間，也重新恢復了一些人氣和喧囂。

    而在連續(xù)三個方向上攻打受阻的情況下，最近甚至有人都在朝會中提出了派兵南下借道山南，而轉(zhuǎn)攻三川境內(nèi)舊朝殘余的建議。

    “宣城候前來覲見，”

    他正且觀歌舞享用佳人而思慮連篇著，忽而一名別著拂塵的內(nèi)使恭恭敬敬進來稟告道：

    “宣吧。。”

    黃巢擺擺手道。隨即在吹拂入殿內(nèi)的冷風中，新封為宣城候兼做樞密院承宣的遠房子侄黃信被引了進來，同時帶來了關(guān)東的一封捷報。

    “朱三兒？。。他已經(jīng)把陳州打下來么。。倒也是個能干用事的人啊。。”

    這一刻的黃巢眼前不由浮現(xiàn)出一張濃眉大眼而表情憨厚的面孔。

    “卻是替咱當年死難的老兄弟，了卻了最后一點遺恨和憾事了啊。。自當該好好的封賞以為榜樣才是啊。。”

    然而他卻見黃信欲言又止的留在原地。黃巢不由揮手屏退左右，又對著懷中的女子溫言道：

    “且去堂下耍耍，待會再與你一起觀賞歌舞。。”

    “圣上，其中尚有其他的內(nèi)情啊。。”

    帶著裊裊的香風隨著掀起的簾幕，而被冷風吹散再室內(nèi)，黃信這才有些瞻前顧后的開口道。

    “當下有朱三軍中李賓唐郎將派人傳報，言稱所部甚多精良甲具和攻城器械，都是來自南邊所供的。。更有操習之人行走于軍中。。如今，只怕兩下靠的太近了。。”

    “。。。就怕日后有人因此非議，朱三所部究竟是王上的部屬，還是那太平軍所扶持的附庸呢。。”

    “豈有此理，朱三在前方忠心用命為國出力，怎么就惹得人眼紅心熱了。他難道不是余一手提攜的出身么，如此妒賢嫉能的話語不要再在面前多說了。。”

    黃巢卻是不耐煩的打斷道。

    然而在斥退了黃信之后，黃巢沉吟了片刻卻是沒有新寵的薛氏妃子給喚回來而是讓人傳召來了御史大夫鄭漢璋和尚書右仆射兼總觀軍容使蓋洪

    “我欲在如今的五軍七翼十一率，并各路鎮(zhèn)守數(shù)州、留守大州、防守小州、守備縣之序，行那監(jiān)軍使者的差遣之事。。”

    “此事大善也。。”

    面目蒼老而滿臉溝壑，與衣袍華貴形成鮮明對比的蓋洪當即道。

    “圣上是打算從臣的御史臺三院中，差遣相應人手么。。”

    稍有些文質(zhì)氣息的御史大夫鄭漢璋，亦是聞弦歌而知雅意道。

    “正是如此，舊朝好用宦者為我所不取監(jiān)軍使者代表的是國家和朝廷體面，怎能任之于五體5殘缺之輩。”

    黃巢點頭稱道。

    “故而須得勞煩漢璋用心挑選相應人選，便從東都并都畿道駐防各軍開始施行吧。”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