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距離燕子磯不遠處的江寧城內(nèi),被清理過的城區(qū),則是顯示出來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氛圍來為數(shù)不多的空地上已經(jīng)被擺上了一條條整齊的木案和草席。
“終于打完了啊。!
對于來杭州天目山下茶場的王敦兒。為代表終于得以轉(zhuǎn)正的本地見習輔卒們大聲感嘆著有喜形于色的在帶隊老卒的號令下,開始參差不齊的列隊入席端坐下來。
然后,又在這些老卒的領(lǐng)頭之下努力盤著腿兒,相繼大聲附和著唱起了例行的軍律歌和隊操歌以及愛護百姓九條十三規(guī)。
因為他們押送俘虜過來,準備裝船西運的這會,正好趕上了當?shù)剀姞I中的慶功宴。所以各人唱起歌子來都仿若是格外的賣力和大聲似得。
作為之前被攻守爭奪的焦點和要沖,江寧城雖然被打的一片殘破,又被撤離的官軍給放火焚燒以為阻絕,石頭城外遍地瓦礫焦土,就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建筑。
但是隨后勝利消息傳開,各地都就近送來犒勞軍伍的慰問品,在草場門外堆積如小山。因此當?shù)剀娭械膹N頭也藉此做出了許多菜色,流水一般的供應(yīng)到了駐地營盤的慶功宴上去。
“今日可有薯干和瓜片啊。。還有豆子湯么。!
問著四下里與往常不同的香味,王敦兒還是忍不住問道。
“你個傻犢子,既然是犒勞,吃什么薯干瓜片豆子湯啊。!
同桌的帶隊老卒不由嗤笑道。
“當然是有什么時鮮的就吃什么啊。。最不濟也要有酒有肉,餅飯管夠啊。。最不濟也要葷味的大罐頭多開幾個哩。。”
就像是印證著他的話語,在一片咽口水的響動當中,很快小車推著大盆大盤的菜色,就被熱騰騰的一路冒著煙氣和香味端送上延邊的桌案來
隨著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只見滿滿的一大盤灰白與粉紅相間,還散落著蔥段的酸菜燉白肉,在沉重落桌余勁未了顫顫巍巍的抖擻處許多熱氣和香味來
然后就像是某種無形的號箭響徹過天空一般,剎那間就被四下一擁而上的七八雙竹筷頭,揮舞如電如箭一般的給揭掉了一層又一層
然而,片刻之后滿嘴子都塞著肥膩飽滿的肉片,喉嚨里還流淌著酸咸適口浸透了肉汁味道的酸菜味道兒,卻又不免對著只剩下薄薄一層湯汁的盤底,虎視眈眈的王墩兒,卻注意到那名人稱“老柳兒”的老卒,只是象征性的吃了幾口而已。
“頭兒你何須謙讓著咱們啊。!
他不由努力嚼咽著嘴里的肉食,以便有些蠻不好意思的反問道。
“謙讓你哥傻犢子,該不會以為慶功宴就靠這一道肉菜把”
帶隊老卒不由好氣笑道:
“難道不是么。!
王墩兒有些遺憾看著已經(jīng)被人給吃干抹凈的盤底卻是想起當初幫工莊主家祭祖之后,全族的成年男子也就是分著那么一大盆里的祭肉回家,蓋在飯甄上蒸一蒸便算是開了葷。
隨后,就有一大海碗的湯羹送了上來,卻是配著豬血丸子的水芹湯只見脆生生綠呼呼的水芹湯汁里沉浮著,足足有嬰兒拳大的暗紅色丸子
這一次他們總算不用搶了,人人都用木勺輪番撈起一個連湯的大丸子,略帶嚼頭和韌性外皮用力在嘴里的咬透,卻是崩出許多滑溜溜的蛋羹和肉末,剎那鮮美滋味在舌頭流淌的到處都是。
接著又有蝦米豆干海帶的拌三絲,糖醋汁遛滑過的蘿卜、瓜條和筍片,煎炙酥脆的魚松和切絲的燒豬皮,擺成五色花樣的葷素冷盤小菜。
王墩兒就這么一戳戳的夾起來,一邊在嘴里慢慢咯嘣撕咬著,一邊舀著滿是清爽滋味的水芹湯順著喉嚨,煎炙就是讓人停不下來。
然而,隨即又有新的菜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這次端上來的是兩大盤,姜汁燒鴨子和茭塊炒腌肉。雖然都是尋常酒家的菜色,但對于王敦兒這些苦出身,卻不諦珍饈美味了。
吸足了姜汁的鴨肉塊塊又香又辣,要知道雞鴨他從小到大放了不少,但是還真?zhèn)斡H口嘗過一次的滋味,而只能在羅掘鼠雀來烤的時候,遙想一下而已。
而茭白和腌肉他也不是沒有見過的,但是從未想到被挖出來當作零嘴生吃的雕胡塊根,居然能做得這么咸香爽脆的好吃。
這時候,他已經(jīng)略有幾分飽意了,而不得不停下在碗盞狼藉的菜肴之間的動作。然而更多令人歡喜又無奈的煩惱又開始出現(xiàn)了。
那是一大瓦缸濃湯浸泡的蹄膀,而且是連骨帶筋一戳就爛的火候猶有余熱在突突滾蕩湯中潺潺的肉皮,又在散發(fā)出更多的誘惑來。
只是當他有些艱難的對付下一大塊,連皮帶筋夾著肥膘滿嘴流油的蹄膀肉新的誘惑有再度出現(xiàn)了。那是一盤炒得油汪汪脆生生的黃瓜燒臘腸。
臘腸這種東西,他并不是沒有在莊主家里幫工時在庫房里見過,但卻從來沒有機會真正的品嘗過呢。只是當他勉為其難的加了幾片,越吃越有滋味之際,又有湯水端上來了。
這次是直接開了封并加熱過的果子罐頭,也是他身為輔卒有幸見到后甚是眼饞,而一直想要為之努力的事物就這么帶著大塊果子,沉浮在酸甜膩膩的糖水里。
然而他自覺已經(jīng)拓展了不少的腸胃,卻在奮力的與他口舌耳鼻的感觀,發(fā)出相反的警告來“好吧,我就喝點糖水”。
他如此思量著嘗了口酸甜罐湯,然后又意猶未盡的挑起一塊果肉,含在嘴里用力的一擠天呼呼的職業(yè)充斥了滿嘴滿喉果然是他早年吃過的杏子味道。
只是比起他早年在屬下偷偷撿回來吃的那些青澀酸牙落果,這罐頭里的杏子,可是熟透了的又軟又糯清甜的很
于是他又忍不住挑出來一塊,這次是更甜的桃子滋味,然后是甜中帶酸的李子微微酸中發(fā)澀但又回甘無窮的青梅。。。
這時候,他再度被那名臉上略帶狹促的老卒給別了別肩膀,這才注意到又有菜色端上來了,這次又是某種鮮亮丹紅醬汁鹵燒而成的一盤肉食。
“都快來嘗嘗,這可是往日軍中,都不能隨便吃到的好東西啊。!
然后那名老卒也一反漫不經(jīng)心的常態(tài),頓時提醒大家道。
好吧,強忍著被塞到嗓子眼的感受,又喝了點罐頭水才有些順暢的王敦兒,也學著老卒用手撕下一條肉片來努力塞在嘴里咬起來。
這可一刻,王敦兒那飽嘗滋味兒有些鈍木的舌頭,像是再度泛活過來一般的感受到了某種難以形容的鮮香味,而讓胃口變得重新活躍起來。
“這又是什么來歷。!
在旁的一名輔卒搶先問出了王敦兒的心中所慮。
“都說是你們有福了,這次在路上征戰(zhàn)往來,累死、摔死了不少牛馬。!
老卒不由有些得色又賣弄玄虛的道來。
“竟然是牛肉!。!”
這一刻,王敦只覺得自己要被震撼麻木了。那可是牛肉啊,他們從小到大被教導著,被農(nóng)家人視做命根子,敢于偷殺偷吃是要被官府處以重罪,碰上一碰聞聞都會折壽的牛肉啊。
“你等也莫要大驚小怪的模樣啊。。這只是眼下現(xiàn)殺的鮮牛肉難得啊。。”
這名老卒欣賞過他們的反應(yīng)和態(tài)度后,才不緊不慢開口道
“若是腌牛肉罐頭的話,還是有許多機會見到的。。”
“難道,在軍中就可以這么肆意殺食耕牛么。!
然而震驚的有些失色的王敦兒,卻是忍不住開聲質(zhì)問道
“這么可能。。耕牛那是專門育種場里出來的,頭頭都有嚴密的來歷和用途管束的。。”
老卒不由瞪了他一眼。
“能夠做罐頭的可都是嶺西的安南、扈管、桂管那一代,專門養(yǎng)來吃的肥碩肉牛所屬啊。。當然了,若是日后有機會去到哪兒,你就會見到滿地的牛肉館子和熟食鋪子賣的各色吃食,自然想吃多少有多的。!
于是么,接下來抱著就算折壽也要吃回本來的心思,王敦兒他們各自捂著放開腰帶的肚子,再度展開了一輪不見刀光劍影的爭奪。
而這番舉步維艱,又欲罷不能的美美受用著這些堪稱豐盛無比的犒食,也再度堅定了王墩兒繼續(xù)在太平軍里追尋機緣和前程的決心。
最起碼見過了這么多刺激而驚險的新事物,又吃過如此的美味佳肴之后,他已經(jīng)沒法想象自己再回到那個,整天只能吃糠咽菜渾渾噩噩的活著一天算一天的日子了
直到最后,王敦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最后一道上來的主食,抱著絕不能浪費的心思給勉強吃下去了。
那是當?shù)赜敏~骨、魚頭熬制出來的湯底,烹煮太湖流域晚熟稻米磨制的米線,最終做出來的奶白色魚湯粉
因此,一手摸著肚子一手扶著腰的王敦兒,一時間都已經(jīng)站不起來了和他一樣的還有同桌的其他六個個輔卒。
其中最貪吃的倒霉鬼,就像是條曬在泥坑里的豬玀,捂著滾圓肚皮直哼哼的,連翻動過來都不能了。
而對此最為從容也最為經(jīng)驗老到,無疑是帶隊老卒“老柳”,則是慢條斯理的微微打著飽嗝,一邊慢慢斟酌著桌案上的酒壇子,饒有意味的就著剩菜喝的有滋有味。
因為其他人都吃撐了,所以最后按照一桌八人份送上來的一小壇酒水,倒是都便宜了這位軍中的老前輩了。
而在江邊大營之中,作為與軍民同樂同慶的緣故,周淮安的身前也擺上了一桌當?shù)氐奶厣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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