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名歷盡千辛萬苦，差點一度被尚讓麾下巡隊所殺或是捉捕，卻憑一口河南土腔得以逃出生天的老親兵，終于找到了兵部尚書黃鄂旗下，又輾轉(zhuǎn)遞出口信也就是數(shù)日之后。

    然而在大軍中軍臨時停駐的陳倉縣內(nèi)。

    “此獠還有臉么，又有什么資格敢與我傳話這些。。”

    得以聞訊的黃巢，卻是森森然的冷笑起來：

    “盡壞我三路大軍的乘勝之勢，害死了我大齊數(shù)以千萬計將士之后，還敢說什么求我庶免的話么。。”

    “要是他真心自覺死不足惜，又怎么不自縛出迎軍前以為我名典正刑，而只會躲在隴南山外，惺惺然的假做悲戚求饒之態(tài)？！”

    黃巢說到這里，卻是意味深長的掃視了一眼堂下的數(shù)人，尤其是形容忠直沉厚的黃鄂。

    “顯然此獠還還是心中暗存幸理，自以為會有人為他求請和說項，可以在寡人這兒得以緩轉(zhuǎn)一時么。。。此事絕無可能，就算我肯放過他，也要問因他而死的千萬將士，肯不肯。。”

    “馬上派人通報尚太尉，就說令他分外用心，一定要與我將這獠捉拿住了，最好能夠就地處死以名典正刑，才好告慰我心呢。。”

    “圣上英明。。”

    “謹遵圣命。。”

    作為外姓將領(lǐng)代表的都觀軍容使蓋洪，右樞密使龐師古，御史大夫鄭漢章，頓然齊身皆做心悅誠服狀的拜禮道。

    然而，這次朝見結(jié)束之后，兵部尚書黃鄂卻又轉(zhuǎn)頭找個由頭和藉口，重新見到了黃巢而毫不掩飾的開聲道：

    “臣下只想再問圣上一句，黃皓這廝自尋死路也就罷了，難道圣上就打算放棄了他手下那數(shù)千尚稱精銳的馬隊健兒了么。。”

    “你又想說什么？”

    黃巢卻是不為所動甚至有些不耐的道：

    “那黃皓小兒死就死了，或許可以藉此機會姑且虛以逶迤一時，把手下的人馬能拉多少回來是多少？”

    黃鄂卻是硬著頭皮堅持到。

    “你還不明白么？或說就沒有一點兒長進么？。”

    黃巢卻是冷哼了一聲。

    “這么多年相隨的經(jīng)歷和行事手段下來，還沒看懂他的秉性和城府么，這狗崽子怕是要逃了！卻最后還要拿你們這班故舊來打個掩護，還有這么便宜的事么？”

    “這。。。這。。。”

    黃鄂油光發(fā)亮而贅肉明顯的臉膛上，頓時汗水就下來了。

    “是以既然舍不得這點利誘，那你就親自過去好了；趕在老尚動手之前，能夠陣前招降多少算多少？”

    然后黃巢不耐的擺擺手，就像是去趕走一只煩人蚊蠅似得的道。

    當黃鄂也拜別而去之后，黃巢卻是深深為之嘆了一口氣。自從黃皓的內(nèi)亂和叛逃引爆了朝爭之后，這些資深老兄弟和黃氏宗室之間的隔閡與裂隙，已然是愈發(fā)分明起來了；

    哪怕靠自己的權(quán)威和手段給壓制下去，又有外部的攻戰(zhàn)手段以為彌合；但只要是稍有所機會，就依舊會被重新引發(fā)出來；而成為明面上各種事物中的歧見。

    就因為作為罪魁禍首的事主和兩邊共同介懷的根源，叛投官軍旗下的黃皓現(xiàn)如今依舊逍遙在外；而始終成為大齊新朝揮之不去的一塊心病和潰創(chuàng)。

    故而隨后他叫來了隨行梟衛(wèi)的一名資深將弁，格外交代道：

    “我讓你帶上一隊面生的強襲好手，護送兵部一起前去之后見機行事吧。。”

    交代完這些事情之后，黃巢整個人再度跨下挺拔的身體而變得形容委頓起來。這時候，隨行的內(nèi)侍和宮人才從屏扇背后一涌而出，捶背揉肩送放開手腳，并且端上一盞飲子來。

    這是他新得到了一個調(diào)養(yǎng)方子。就是剛剛生養(yǎng)了的婦人**為底料，配合赤箭，杏仁、大棗、麻黃、甘草、五味子、當歸和石膏，所焙制而成的《西州續(xù)命方》。

    據(jù)說是西州前身的高昌王室鞠氏一族，被平定之后所帶到長安來的私家秘方；針對猝中風后的身體矯直、口噤等后遺癥甚有效用。

    據(jù)說貞元與元和年間尚且為太子之身的唐順宗，就是仰賴此方劑而在中風后堅持到了德宗大駕賓天。然后又在位堅持了大半年的光景，推行“永貞革新”失敗，才退居上皇禪讓于憲宗天子的。

    因此，黃巢用過飲子之后很快沉入昏睡之中；然而不知道過多了多久，他又被從負責溫暖四肢的妃子懷抱中被驚醒過來；而有人在簾幕外急切低聲稟告道：

    “圣上，北面急報，河東的官軍并塞外諸胡已然全力南下延、坊各州，”

    “。。而在鄜州一戰(zhàn)，京北行營已然潰滅，費樞密生死不明。。。。”

    “如今有大隊敵騎蹤跡，已然兵臨長安左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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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逆流而上，越過了鄂州進入岳州境內(nèi)，洞庭湖中的班師船團上。

    “據(jù)聞那陳巖已在福州病逝了，身后留下的權(quán)柄和身位，卻是惹得地方紛爭再起，怕不過多久，就有各方信使抵達了吧。”

    來自閩地的大儒黃璞，亦是嘆息道。然后他欲言又止道：

    “其實，若是大都督愿意松口一些，也許這些地方就能傳檄而定了。。”

    “此言謬矣！！德溫也莫要再提了。。”

    然而，身為太平軍文教和理論上的核心人物羅隱，卻是毫不猶豫的對他搖頭道：

    “須知之前也非是我不為江東子弟考量，而正是為了江東子弟的前程所在，才需要與舊日過往有所切割和避嫌的。”

    “現(xiàn)在看起來收降的輕易了，可是將來呢？豈不是要容留此輩于體制內(nèi)？然后呢，該做如何處置，背信棄義的逐一排斥和剪除掉呢？”

    “還是任其將將舊有積習、弊情和慣例，在體系內(nèi)自行滋生和發(fā)展下去，最終演變成于舊朝無異的陋規(guī)舊弊？”

    “那豈不是大大遂了那些太平軍一貫想要打倒、掀翻的抱殘守缺，頑固守舊、死無悔改的就有既得利益階層的心意了！！”

    “然而，若要在體制內(nèi)與之進行甄別和斗爭，卻又要額外付出多少代價和功夫？期間產(chǎn)生的動蕩和分裂，又要波及和影響到多少人。。”

    “最后就算重新肅清了，又能確保上多久；更別說思想上的混亂與歧見，人心由此產(chǎn)生的分裂和隔閡，又要花費多少時間和經(jīng)歷來彌合。。”

    “無論怎樣的結(jié)果，卻怕都不是為禍子孫、遺患無窮的目光短淺和急功近利之舉了。。還不如從一開始就將其排斥在外，光光凈凈的一張白紙上重新作畫的號。”

    說到這里，羅隱亦是強調(diào)道：

    “這，便就是大都督的深謀遠慮和胸懷的全盤大局所在了。。”

    黃璞聞言久久不語之后，才蔚然嘆道：

    “雖然素來我輩不問鬼神而只明大道，但不禁要相信，這位大都督乃是生而知之，乃至為神異化身降下救世的天命之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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