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公不必多禮。”

    登州碼頭上，朱由檢搶上幾步一把扶起袁可立。

    眼前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袁可立？

    朱由檢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著面前老人。

    瘦削的身材，花白的胡子，微腫的青色眼袋，密集的眼角紋，在加上星星點點的老人斑，袁可立衰老的形象超乎了朱由檢的想象。

    這袁可立比徐光啟老很多嗎？

    略一恍惚，朱由檢才注意到袁可立的打扮。

    青衣員外的打扮，除了幾個不起眼的隨從，來迎接他，袁可立連一個僚屬都沒帶。開口還自稱“老夫”，袁可立這擺明是以私人身份來迎接他。

    袁可立這是在害怕我藩王的身份吧？

    朱由檢心中苦笑著嘆息一聲。以他藩王的身份，各地正經(jīng)的文官只怕都不會以官面身份迎接他。

    身后，跟隨朱由檢下船的高起潛和楚天行，看袁可立的打扮和自稱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管他以什么身份前來呢，能來迎接就好。這文臣嗎，總是比那些武臣想的要多的多。

    轉(zhuǎn)念一想，朱由檢反倒很快釋然了。

    對袁可立以私人身份前來，和自稱“老夫”，朱由檢一點都不反感。相比那些正式的禮節(jié)，朱由檢倒更喜歡這種非正式的交往。就像“老夫”這個自稱，朱由檢就覺得比那些卑職、下臣、小將啊聽著順耳。

    看到活生生的袁可立站在身前，一想到歷史可以改變，朱由檢就變得心情大好。

    這心情好，就一切都好。就連這細雨蒙蒙的天，朱由檢都感覺變得異常可愛。

    “袁公今年高壽啊？您這身體，看起來好像不太好啊？

    出京前，皇兄可還再三叮囑：袁公是肱骨老臣，您一定要多注意身體才行。

    袁公，這政務(wù)再忙，您也要保重好身體才是啊。”

    沒等袁可立開口，朱由檢就關(guān)心的哇啦哇啦說了一大通。

    朱由檢是真不希望袁可立的身體出現(xiàn)什么問題。像他這種不爭派別，只做實務(wù)的老臣，大明實在是太少了。

    聽朱由檢上來就問候他的身體，袁可立不由就是一愣。

    袁可立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確實不太好，他確實太疲勞了。

    沒辦法，作為執(zhí)掌一方的登萊巡撫，袁可立要處理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登萊地區(qū)與后金隔海相望，按朝廷規(guī)制，東江毛文龍、廣鹿島沈有容和旅順的張盤，都在袁可立節(jié)制之下。這使得袁可立除了登萊地區(qū)的民事外，還要處理對后金的軍事問題。

    要跨海支援東江三地糧餉，還要梳理三方的關(guān)系，讓三路軍隊有效的形成合力，共同拖住后金的后腿，這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更何況，三路中還有個刺頭毛文龍，總會額外惹出些麻煩，更會多消耗袁可立相當(dāng)大的精力。

    這段時間，沈有容和毛文龍先后傳來東江軍與后金正式開戰(zhàn)的消息，袁可立就忙得連覺都沒法好好睡了。當(dāng)旅順也傳來與后金交鋒的消息后，袁可立休息的時間就近乎沒有了。

    袁可立一邊籌備糧餉軍械，調(diào)度登萊水軍準備跨海援助東江和旅順抗金，一邊又派人急報京城和寧遠提請援兵。

    袁可立是萬分希望寧遠明軍能東進攻擊后金，減輕東江和旅順的壓力。可直到今天，登萊水軍的援軍都準備出發(fā)了，袁可立也沒接到寧遠明軍出擊的消息。這讓袁可立感到非常失望。

    寧遠明軍不出擊，那后金的壓力就全在東江和旅順。一旦兩地有失，后金就再無后顧之憂。

    解除了后顧之憂，后金完全可以集中全力再攻寧遠。到那時，就算明軍還能保住寧遠，大明也將徹底失去對后金腹地的威脅。

    對遼東戰(zhàn)局的憂慮，讓袁可立連續(xù)數(shù)天吃不好也睡不安。如此的作息，怎能不讓袁可立這60多歲的身體顯得異常衰老。

    朱由檢異常熱情的問候讓袁可立不由皺起了眉頭。

    信王這一見面就不停問候我的身體狀況。雖然他再三強調(diào)是陛下所囑，可他這到底是真心關(guān)心我的身體，還是對我有所不滿？

    袁可立看著滿臉笑容、看上去熱情無比的朱由檢心中犯了嘀咕。

    也不怪袁可立多想，這一見面就問候身體狀況，可只有達到通家之好的老朋友才會這么做。

    信王和袁可立是老朋友嗎？

    當(dāng)然不是。

    信王和他袁可立這才是第一次見面。

    信王如此迫切的追問，肯定別有深意才對。

    難道是陛下有了替換他的意思？

    袁可立心中忍不住一陣胡思亂想。

    袁可立知道，京中有數(shù)個御史看他不順眼，一直在找各種借口彈劾他。他登萊巡撫的位子坐的并不太穩(wěn)。若不是他督建的珍運船得到了皇帝認可，也許他早就被調(diào)離了登萊。

    現(xiàn)在“勝利號”新船無法建造，是不是皇帝對他也有不滿之意了？

    想到“勝利號”新船，袁可立在心中暗自嘆了口氣。

    新船叫“勝利號”。就沖這個名字，就知道皇帝對此船寄予了多大的希望。他一上報‘勝利號’無法建造，皇帝馬上就派信王下來巡查。皇帝明顯是對他有所不滿了。

    想到這兒，袁可立感覺他的前途有些昏暗。

    “不瞞殿下，老夫這幾日精神確實不佳。可東江和旅順那邊，我軍與后金韃子激戰(zhàn)正酣。老夫現(xiàn)在哪有休息的時間啊！”

    看看朱由檢充滿關(guān)切的臉，袁可立苦笑一聲開口回答。

    “哦，孤差點忘了這事。袁公還請稍候片刻。”

    聽袁可立提起東江旅順的戰(zhàn)事，朱由檢臉上露出幾分不好意思。

    朱由檢扭頭向楚天行低聲吩咐幾句，楚天行轉(zhuǎn)身快速跑回了船上。

    “袁公既然在為東江戰(zhàn)事操勞，那您馬上就可以放心休養(yǎng)身體了。”望著袁可立有些憔悴的面孔，朱由檢臉露笑容關(guān)切的說道。

    要我去修養(yǎng)身體？

    盯著朱由檢那過分年輕的臉，袁可立心中不由涌上幾分怒意。

    他可是正派的登萊巡撫。就算朝廷要免除他登萊巡撫的職位，那也得明發(fā)詔書，讓他有所準備才能妥善的交接。

    這信王以藩王之身，持中旨出京，就想奪他登萊巡撫的位子。如此亂命，他袁可立絕不接受。

    身形向后稍退了幾步，袁可立做好了不奉亂命、怒斥藩王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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