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帝倒半響沒接過話。
他是知道的,當(dāng)時他登基不久,云南那邊就不穩(wěn)當(dāng)起來,是先帝根不是屬意于他的,鬧了起來。
云南艱險,少有人肯去。
他便點了沈聰,沈聰一去五六年,把云南那一塊兒守的牢牢的,他原就是武狀元出身,在薊州歷練了一圈回來,就更是不止會紙上談兵,兵法武略,樣樣都的出來,然后才把他調(diào)到了金吾衛(wèi),讓他掌管親軍十二衛(wèi)。
再去了云南,又跟明家同心合力,終于把那群云南的土著給安撫下來了,該鎮(zhèn)壓的鎮(zhèn)壓,能招安的招安,還和明家商量出了個法子,照舊讓他們原先的土司當(dāng)土司,朝廷不過收稅管著,許多年也相安無事。
就這樣,沈琛才會年少時就沒了父親在身邊。
長樂連長公主都沒熬上,就死了。
他是知道的。
可是那時候,他自己的日子也還很不好過,幾個兄弟們都如狼似虎的盯著他,他的位子還沒坐穩(wěn),哪里有空去管自己親信鬧出來的事-----榮昌侯那時正是炙手可熱的時候,又剛倒了明家,他更得安撫住這些老臣,怕寒了他們的心。
馮氏磋磨長樂公主的事,他也斥責(zé)過幾次,可是到后來,顧不上了。
別宮里有個馮貴妃替她瞞著兜著,就是馮氏自己也是個聰明的,虐待苛責(zé)為難,都不在明面上,連證據(jù)都找不著,就算是報上來了,他又能怎么著?
長樂也是個烈性的,竟然就死熬著不肯放手,實在熬不住了,才吊死在了沈家祖宅,讓兄長替她主持公道。
她心知肚明,要是死了個公主,沈琛以后的前程,再差不到哪兒去了。
她分明就是在用性命替兒子鋪路。
隆慶帝至今也還記得當(dāng)時臉上火辣辣一般的痛,想起少年時總歸也曾帶著這些弟妹們玩耍,狠下心來,把原是國公的爵位一降再降,成了平西侯,還不能世襲,連消帶打的把沈家那些人都給發(fā)落了。
沈亮這么多年都沒有實差,也就是為著這個。
他到后來才長嘆了一口氣,看著沈琛半響,真心實意的搖頭:“委屈了你!
又告訴沈。骸斑@樣斗雞走狗終究不成,你還過日子了不過?就算是不為你父親,也替你母親爭口氣!該發(fā)奮的還是要發(fā)奮,你瞧瞧,景行如今如何,你怎么就被養(yǎng)成了這樣兒?!”
又大皺眉頭,讓他以后去翰林院,跟著新進(jìn)的那批庶吉士,一道聽課。
臨江王仔仔細(xì)細(xì)的聽了,半句也沒錯漏,才笑了一聲:“既然圣上這么,你也就按照他的做!蹦┝,又看沈琛一眼:“你大哥那里,我自會去。”
沈琛點頭。
其實他知道,有些事是怎么也沒用的,譬如楚景行的確因為他,跟生父和親弟都不得親近,而他也的確是身份尷尬。
可是,了總比不好,楚景行能聽進(jìn)去一句兩句,也是好的。
楚景行自然能聽得進(jìn)去。
道理他心里都明白,不用臨江王,他也明白。
只是道理人人都會,心里那口氣,卻不是人人都能咽得下的了。
就像如今,他被架在火上烤,眼看著便要娶一個李桂娘,可是父親并不當(dāng)回事,還只覺得沈琛委屈。
可他的委屈呢?
臨江王喝了口茶,見兒子都明白,才松了口氣:“你以后是大哥,底下的弟妹們,俱都要依靠你。你自己萬不能想偏了!
楚景行應(yīng)是。
臨江王便又道:“西北那邊的生意,收一收!
夏松他們要喂飽,朝中要有人話,藩王們的年俸和賞賜又逐年遞減,這日子要過,封地上的稅又都有數(shù)不能花用的太顯眼,自然要在別的地方尋財路,他們是做西北那邊的生意的。
楚景行聽見正事,立即便肅容聽了,想了想才道:“可我們接下來的日子只會發(fā)難過”
隆慶帝不添兒子他們是待宰的羔羊,添了兒子也還是待宰的羔羊,必定是要被隆慶帝拿來給兒子修橋鋪路的,要是再沒這筆進(jìn)賬,以后的日子怎么過?
“收吧!迸R江王冷笑一聲:“從殺明家上百條人命開始,他心里就作下了疑心病了,這病眼見的來嚴(yán)重,別覺得委屈。”
他看一眼兒子:“怕的就是他不鬧騰,他是鬧騰,這底下的人就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
而戰(zhàn)戰(zhàn)兢兢,經(jīng)不住高壓,要么就是嚇?biāo),要么?br />
要么就是拼個魚死破、
向來是會咬人的狗不叫,隆慶帝把人給逼急了,焉知就不會逼出第二個楚王來。
楚景行抬了抬眉毛,似乎領(lǐng)會了父親的意思,又有些不可置信。
可是臨江王卻不再了,交代起他旁的事來:“你母親那里,你讓她安分隨時,什么都不要伸手,該是什么就是什么。吃一時的虧,才能得以后的長久。她糊涂,你可別跟著糊涂!
臨江王少有這么橫眉冷目的時候,眼角眉梢都帶著冷意,楚景行心頭猛地一跳,半響才垂下眼睛,恭恭敬敬的應(yīng)是:“兒子知道了、”
既然知道,臨江王也就不再多,笑一笑讓他回去:“好了,回去吧,就算這些日子逼得急了些,也不必驚慌,總歸日子還長著呢,過一陣子,也就好了。”
總不能真的一輩子就呆在京城,等著隆慶帝把兒子養(yǎng)肥了,又把他們這些藩王們當(dāng)豬給圈住了養(yǎng)廢了,好宰了來吃肉。
他從到大就不是這么個性子。
而且當(dāng)初他就覺得,上頭這個位子,不是隆慶的,該是他的。
如果這個位子是他坐了,長樂也就不會死了,現(xiàn)在長纓敢在他面前囂張放肆,敢拿他的兒子當(dāng)算計的棋子?
這些人,一個個真的當(dāng)他是只病貓,只會窩在自己那個窩里縮成一團(tuán),對著人搖尾乞憐。
連端王竟然都敢動起他的主意來,讓御史出來試探風(fēng)向,卻非得要九轉(zhuǎn)十八彎的,讓那御史猛地咬他一口。真是恐怕好日子過久了,就把他當(dāng)年的手段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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