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死了!累死了!累死了!”
一個人突然闖了進(jìn)來,瞬間就打破了餐廳里的安靜,好在早上這里用餐的人也不多,畢竟不是每個中國人都有那個閑心,大清早起來的吃上一塊兒半生不熟的牛肉。
跑進(jìn)來的是個女人,身量不高,身材消瘦,長頭發(fā)很隨意的扎著一個馬尾,漂亮不漂亮,難看也不難看,就是很不同的一個人,唯一比較顯眼的地方就是,這是個很有氣質(zhì)的女人,不是那種喜聞樂見的優(yōu)雅,而是野性。
女人一進(jìn)來東張西望了一陣之后,鎖定了目標(biāo),然后快步朝著范兵兵這邊走了過來,一把拉開椅子坐下。
范兵兵微微低著頭,咬著牙聲道:“真想裝成不認(rèn)識你!”
女人咧嘴一笑,道:“怎么了?我還給你丟人啦!?”
范兵兵無奈的嘆了口氣,對這個從到大都不知道形象為何物的閨蜜也是真心的無奈了:“你大早上的干什么去了,一進(jìn)門就喊累死了!”
女人撇了下嘴,道:“嗐!別提了,倒霉透了,都快到這邊了,結(jié)果路上堵車,我可是一路跑著過來的,能不累嗎?”
范兵兵把面前的水推了過去,道:“你著什么急啊!跑什么啊!?不會給我打電話啊!”
女人笑了笑,道:“我能不著急嗎?對了!你的劇呢!?快點(diǎn)兒拿出來我看看!”
范兵兵沒搭理對方,道:“又著急,先吃飯!”
范兵兵著抬手招呼了一下,一個侍者立刻上前,看得出來,這位哥強(qiáng)忍著滿心的激動,畢竟這位可是范兵兵啊!
范兵兵熟練的點(diǎn)好了餐,接著問對方道:“你吃什么啊!?”
“拉面!”
范兵兵差點(diǎn)兒把面前剛擺好的刀叉飛過去:“有正經(jīng)的沒有啊!?西餐廳里吃拉面,虧你想得出來!”
女人特?zé)o所謂,道:“那就隨便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煩吃西餐了!”
服務(wù)員哥內(nèi)心在流著淚:大姐!您這話的時候,稍微照顧一下我的情緒行不行啊!?很傷人的好不好!
范兵兵知道和這個閨蜜多一句都是自己找罪受,干脆自己代勞了。
服務(wù)員退場。
女人神神秘秘的看著范兵兵道:“喂!剛才發(fā)現(xiàn)沒有,那個跑堂的,剛才就站在你旁邊,眼睛一個勁兒的朝著你乳溝里瞄。”
剛喝了半口水的范兵兵一聽這話,差點(diǎn)兒都噴出來,瞪著對方,咬牙切齒道:“你點(diǎn)兒聲行不行!?不丟臉啊!”
女人一攤手:“我長這么大就不知道什么叫丟臉!”
嘿!這沒羞沒臊的勁頭兒!我TM居然還有點(diǎn)兒崇拜上了。
“行了吧你!還沒完了!”
女人歪歪著身子,看著范兵兵:“行了!正事兒吧!昨天那么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給我打電話,害得我一宿的沒睡覺,吧,打算怎么賠我!”
范兵兵看了對方一眼,道:“賠給你一個好劇,讓你做導(dǎo)演,怎么樣?”
女人一聽眼睛頓時就亮了:“真的!?不是開玩笑!?”
范兵兵無奈:“我大早上的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干,拿著這個和你開玩笑!?”
范兵兵著,還拍了拍旁邊的包,道:“瞧見沒有,劇就在這里面呢!”
女人聞言,一雙眼睛盯著范兵兵的包,都挪不動了。
“那個~~~~~兵兵,先給我看看行不行啊!?”
范兵兵知道,要是不答應(yīng)的話,估計她這位閨蜜今天一天都吃不香,從包里把劇掏了出來,剛剛在等的時候,她已經(jīng)看了一遍,和昨天宋錚在電話里講述的差不多,只是更為詳實,那些文字也更加犀利。
“看看吧!我剛剛看過,絕對牛!”
范兵兵著,把劇遞了過去,對方伸手接過,看了眼封面:“觀音山,佛教片啊!?”
范兵兵也懶得搭理這個神經(jīng)脫線的家伙,抱著肩膀,等著對方看完劇之后,那被震撼到的樣子。
女人看劇的速度飛快,三百多頁的劇,只用了二十多分鐘的時間就看完了。
范兵兵吃下了最后一口牛排的同時,女人也看完了最后一個字,而后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沒有剛剛進(jìn)來時候的鬼馬,表情帶著一種叫做深沉的情緒。
“你覺得~~~~~~”
“這是一部靈魂的成長史。”女人突然出了一句特有深度的話。
范兵兵直接就聽懵了,原諒范爺確實沒什么文化,她昨天聽宋錚講完了這個故事之后,就是覺得很震撼,還真沒辦法將這種感覺,用一句話總結(jié)出來。
“呃~~~~~~~~~很貼切!你~~~~~覺得好不好!”
“當(dāng)然好了,這是我今年看到的最好的一個劇了,太有深度了,信仰的崩塌與重建,少年們的空虛與叛逆,兵兵!你這劇到底是哪來的啊!?”
范兵兵面色一僵,她很想出宋錚的名字,但是,一想到自己答應(yīng)了宋錚,趕緊岔開了話題:“這個你別管,你就,要是讓你做導(dǎo)演的話,你能不能拍好!”
女人非常自信的一笑,道:“要是我李煜都拍不好這個故事,中國的導(dǎo)演也就沒有人能拍的好了!”
李煜!
這個名字,對于中國影視圈兒而言算是一個比較陌生的名字,但是,圈兒內(nèi)人士顯然不會覺得陌生。
中國第一個敢把女同性戀題材拍成電影的一個怪人。
李煜是個怪人可一點(diǎn)兒都不為過,這人出身書香門第,爹媽都算是文藝工作者,她自備受熏陶,自然而然的也走了這一行。
最初,李煜在央視工作,這在其他人看來,可是金不換的鐵飯碗,她也的確在央視工作了不短的時間,一直都在拍紀(jì)錄片,她的作品《姐姐》還曾拿了大獎。
但是很快這種安穩(wěn)日子就對她失去了吸引力,而后,她做出了一個在常人看來難以理解的舉動一一辭職!
而后就有了那部被禁的《那年夏天》,這部電影一出,立刻就被無數(shù)圈兒內(nèi)人士看成是神作,但是和很多地下電影一樣,這部電影最終不出預(yù)料的被禁了。
但是這完沒有打擊到李煜的信心,反而讓她挫勇。
至于范兵兵和李煜是怎么認(rèn)識的,這實在是非常偶然,李煜餐館吃飯被黑,居然彪呼呼的砸了人家的玻璃,恰好范兵兵就在附近拍戲,親眼目的了那彪悍的一幕,然后出面為李煜解圍,兩個人就這么認(rèn)識了。
李煜是個野性十足的女人,范兵兵的骨子里也帶著點(diǎn)兒這方面的基因,很快就惺惺相惜,成了閨蜜。
昨天在宋錚那里聽到了《觀音山》這個故事之后,范兵兵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李煜,也覺得只有李煜才能把這電影給拍出來。
果然如范兵兵所料,李煜很喜歡這個故事。
能不喜歡嗎?
前世,原版《觀音山》的編劇就是李煜,宋錚抄襲的正是李煜的劇,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更能理解這個劇的話,除了李煜,還真就沒有別人了。
只是草草的看了一遍,李煜就感覺自己的心臟被狠狠的擊中了,那幾乎是一種毫無防備的潰敗,身為一個導(dǎo)演,一個編劇,她來就是一個善于講故事的人,在面對任何一個故事的時候,她都應(yīng)該有著最為冷靜的判斷,可是《觀音山》這個故事,卻讓她毫無還手之力,體會到了,一種直至內(nèi)心的震撼。
南風(fēng)、丁波、肥龍三個落榜,同時又面臨人生困惑的青年,各自離開各自不完整的家庭,一起莽莽撞撞地走入社會,住進(jìn)了京劇演員常月琴的家。
這位以幾乎不近人情的面目出現(xiàn)在年輕人面前的,被南風(fēng)稱作“有毛病的老女人”,原來也身處在一個更為破碎的世界中。
生活中不斷發(fā)生的摩擦,一些看起來幼稚的捉弄,卻讓他們奇妙的相互融入,整個故事展現(xiàn)了代際之間的沖突與和解。
狂亂的酒吧,嘈雜的人聲,被啤酒瓶砸的流血不止的頭,疾馳的火車,飛快閃過的風(fēng)景,撞擊著所有人對青春的感受,而在青春與激情的背后,李煜看到的卻是對人生痛苦的思考。
或許每一個人都能從這四個人中找到自己的影子,南風(fēng)父親酗酒,毆打母親,而母親卻始終只是默默忍受;丁波恨自己的爸爸續(xù)弦,誤解父親曾在母親昏迷時偷情,在父親的婚禮上為難自己的繼母;肥龍懦弱肥胖,受人欺負(fù);常月琴飽受兒子在車禍喪生之痛,一直活在回憶里,無法釋懷,甚至對死去兒子的女友大爆發(fā)。
家庭關(guān)系,魯莽與沖動,誤解,或者青春的叛逆,迷茫,自由,成長和中年人命運(yùn)的歸屬。
李煜站在一個觀眾的角度能清楚的看到,分屬兩代陣營的這些人,每個人都卑微且善良,且固執(zhí)的堅守著自己心中的那塊陣地,但因為拒絕溝通,隔閡無以消除。
年輕人以離家出走的方式對抗,中年人或者老人卻只能在失去親人之后,哀痛而拒絕開始新的生活。
而這樣的三個年輕人和一個老女人,隔著一條寬寬的時間河,各自守著心中的那塊陣地,好奇的張望,因為距離,變得融洽。
“城市那么大,我們算什么?”
這是故事中肥龍對丁波的一句話,直接擊中了李煜的要害。
每個人來到世上,仿佛都必然會經(jīng)歷一遭痛苦,不由自己選擇,而每個人都在奮力的尋找一個發(fā)泄出口。
激烈如南風(fēng),為了幫肥皂要回被別人搶的錢,砸破腦袋,在因酗酒住院的父親面前一瓶一瓶的喝酒,瘋狂自虐。
安靜如常月琴,每天躲在車庫兒子出事的車?yán)铮樯弦桓鶡煟缓笤趦鹤映鍪聲r播放的《藍(lán)蓮花》的音樂里,崩潰大哭,哭過后冷面對人,自殺未遂最后在佛的世界里找解脫。
誰不同他們一樣,在面對困難,紛擾的情況下,重新尋找自由,只是方式與選擇的不同造就了不同的青春罷了。
常月琴對兒子的前女友:“我求求你,不要再玩浪漫了好不好,我兒子就是被這浪漫害死的。”
南風(fēng)在火車將要開過時拉著丁波玩“臥軌”。
對于年輕人,怎么可能不玩浪漫,不浪漫還能干什么?
就一無所有,浪漫就是唯一的玩法。
可只有浪漫遠(yuǎn)遠(yuǎn)不夠,所以丁波在鐵軌上向南風(fēng)解釋,為什么和別人*,惟獨(dú)和南風(fēng)不行,因為一無所有的他,并不能給南風(fēng)帶來新的生活。
“你不是男人,你不會懂。”
可是南風(fēng)并不在乎,也只有一無所有的人,才敢玩臥軌這樣的游戲,而愛身就伴隨著責(zé)任與幸福,丁波“我什么都不會”,或許他在乎的是怎樣能給對方一個可望的未來。
有的人敢愛敢恨,有的人卻害怕自己愛上別人,害怕出來的愛變成不愛,害怕自己沒能力承擔(dān)后果。
什么樣的愛能每天熱熱烈烈,風(fēng)風(fēng)火火,最后還不都是歸于平淡,歸于細(xì)微,歸于長久。
愛沒有對錯,只要能在一起,那一片段便是自己人生的一部分,因為花費(fèi)過時間,而那段時間才是最美好的,不管結(jié)局如何,都是人生的一部分。
人生的悖論或許就是在于,不管生命在青春時多么美好,可事實也是物質(zhì)與精神地位上一無所有,只有一股沖動與熱血飄散在鐵軌與火車的前方。
而年紀(jì)大了,有了物質(zhì),有了地位,卻很快老去沒了青春,敢想的不敢做,有的甚至都不敢想,一切都是白搭。
而年輕人總有一股去遠(yuǎn)方探尋未知的沖動,卻因缺乏種種條件,受困于種種因素,無法成行。
而當(dāng)自己真正出發(fā),遠(yuǎn)走高飛,卻會發(fā)現(xiàn),他鄉(xiāng)無異于另一個牢籠,受困的靈魂永遠(yuǎn)無法得以解脫。
在未得到和快失去之間,永遠(yuǎn)惶惶不可終日,卻始終難以讓自己停下來享受現(xiàn)在,太多人在追求自由肆意青春的過程中,忘了自己的初衷,也集體失憶于曾經(jīng)在某一時刻的當(dāng)下體驗。
故事之中所表露出來的這種思想,讓李煜感覺簡直就是遇到了知音,因為她一直都覺得,年輕是一種品質(zhì),而不是數(shù)量,一旦擁有就不會失去。
而讓李煜印象最深刻的則是他們一同去廢墟的場景,當(dāng)踏上廢墟的時候,所有人都特別安靜,眼淚都流不出來,淌在心里。
人們總是看到生活中的殘酷,當(dāng)看到極致的大殘酷之后,想的卻是溫暖和關(guān)懷,看到這個世界變化的殘酷,看到人生無常,生命短暫,卻不知道方向在哪,還能看多遠(yuǎn)。
人那么脆弱,這個世界也那么脆弱,人到底應(yīng)該怎么跟這個脆弱的世界共處?
最難熬的不是悲哀,而是無力感。
最后常月琴還是在重建起來的觀音廟后自殺了,她喪夫 、喪子,在三個年輕人的鼓舞下重新活了過來,與廟里的師傅,三個后來被她看作孩子的年輕人一起重修了廟,修行了自己生命中缺有的部分,實在是圓滿了。
重建觀音廟,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重建心靈,重新信仰真善美的東西,重新燃起對生命的火花,這才是重要的。
看過這個劇之后,李煜最為強(qiáng)烈的感覺就是自己完蛋了:“兵兵!你必須告訴我這個劇是誰給你的,這個劇是誰寫的!?”
被李煜這么正經(jīng)的盯著,范兵兵居然沒來由的一陣心慌,道:“這個重要嗎?反正這個劇現(xiàn)在是我的了,我想要讓你來做導(dǎo)演,我覺得~~~~~~~”
“我必須知道這個劇的作者是誰?”李煜突然大聲道,看著范兵兵被嚇到的樣子,忙道,“對不起,我好想有點(diǎn)兒太激動了,可是,兵兵,真的,我真的想要見見這個編劇,我有好多話想要問他,我還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我必須了解了之后,才能將這個故事最好的呈現(xiàn)出來!”
范兵兵聽著,不禁面露難色,道:“我真的沒辦法回答你,我答應(yīng)過他,不把他的名字告訴任何人的!”
李煜一怔,能的感覺到這里面肯定有事兒:“他是誰?男人!?”
見李煜又露出了那種瘋瘋癲癲的笑,范兵兵沒好氣的道:“滾!實話告訴你吧,你想要知道編劇是誰,沒門兒,反正劇給你了,你要是能拍,咱們就一起干,要是不拍,我就去找別人!”
李煜一聽這話,趕緊把劇抱在了懷里,忙道:“別啊!你要是不給我拍,就太不夠朋友了,我拍,我拍還不行嗎?不過~~~~~~”
李煜著,面露難色,道:“你得給我一點(diǎn)兒時間,我要好好準(zhǔn)備準(zhǔn)備。”
范兵兵道:“沒問題,正好趁著這段時間,我也有些事要準(zhǔn)備一下!”
李煜不禁好奇:“你準(zhǔn)備什么?”
范兵兵身子靠在椅背上,抱著肩膀,格外認(rèn)真的道:“我打算開一家工作室,怎么樣?來不來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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