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所有人都等著黃滟芝給出評價的時候，黃滟芝突然眉頭一皺，嘴一張，直接吐了出來，然后捂著嘴向著衛(wèi)生間狂奔。

    滿心期待的眾人目瞪口呆，不知道該些什么好。

    包廂內自帶衛(wèi)生間，聽著黃滟芝在衛(wèi)生間陣陣干嘔，面面相覷。

    尤其是劉豐，再厚的臉皮此刻也掛不住，表情尷尬的不行。

    劉豐的徒弟忍不住站出來道：“不對啊，這鱁鮧我們都嘗過，好吃的不得了哦。”

    李老點頭道：“劉師傅不要多想，不是你的菜有問題，她有厭食癥。”

    黃滟芝有異食癖這件事情，在國內的話有點驚世駭俗，也解釋不清，所以李老他們對外的口徑就是厭食癥。

    劉豐點頭表示理解，不過還是覺得有些失望。

    李市長笑道：“那大家都嘗嘗，當年這可是漢武帝鐘愛的名菜啊！能夠吃到也是我們的幸運。”

    劉豐來了精神，只要這道菜取得李老等人的認可，那功夫就沒白費。

    服務員開始為每個人布菜，很快銀質罐子就見了底。

    李老率先品嘗，久久回味，豎起了大拇指，“不錯！真不錯！這種味道果然很獨特，很有意思。”

    他是美食愛好者，嘗遍天下美食，這道鱁鮧只能上等，沒到驚艷的地步。但是貴在味道獨特，從來沒有嘗過。

    光是沖著這名頭，就能加十分，從原的七十分加到八十分。

    其他人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自然是吃的贊不絕口，連聲好吃。

    李老看到孫林并沒有開吃，詫異道：“孫弟，你怎么不吃？”

    黃滟芝從衛(wèi)生間出來，皺著眉頭道：“這么腥怎么吃？”

    “芝芝，不要胡八道，快給劉師傅道歉。”黃姓中年人沉聲道。

    黃滟芝顯然并不把這位族中的長輩放在眼里，翻了個白眼道：“味道重，想要掩蓋腥味，可是適得其反，我有錯嗎？”

    孫林詫異地看了黃滟芝一眼，這個有厭食癥的女人，居然能夠準確地出劉豐這道菜的缺點，真是難能可貴。

    他站了起來，對著李老道：“沒錯！劉師傅這道菜我從《齊民要術》里頭看到過，但我覺得有點玄乎，既然用魚腸，為何又要用魚肚跟魚鰾？而且還是三種魚？這樣根去不了海鮮的腥味，我猜劉師傅放了不少古代沒有的香料佐料，味道是重了，但腥味卻是去不了的。”

    劉豐的徒弟瞪著眼道：“胡八道，你懂什么？”

    一桌人就只有孫林沒有品嘗鱁鮧，劉豐已經看孫林很不順眼，現在居然三道四，劉豐再深的城府也忍不住沉下臉來。“這位兄弟，你嘗都不嘗一下，就空口白話？”

    黃滟芝在孫林身邊坐下，臉色有些蒼白，帶著希冀看著孫林，希望孫林能夠好好辯駁一下，她就是不喜歡鱁鮧這道菜。

    來就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孫林之前一直壓制自己，現在找到機會，當然不會輕易放過劉豐。他冷笑一聲道：“劉師傅大概自己也很納悶，為什么鱁鮧這道菜這么腥，漢武帝還會喜歡吃吧？不妨再告訴你，南朝宋明帝劉彧也很喜歡吃鱁鮧，這位因為肥胖而病死的皇帝，直到臨死前還在大吃。他是怎么吃鱁鮧的？《南齊書·良政傳·虞愿》里，‘帝素能食，尤好逐夷，以銀缽盛蜜漬之，一食數缽’。我就問劉師傅，如果真的是用鹽腌的，宋明帝會一頓吃幾罐嗎？唯一的解釋，就是這鱁鮧是用蜜糖漬的。你一定很奇怪，海鮮魚腸天然有腥味，怎么能用蜜糖漬？這不是腥味更大嗎？”

    孫林話抑揚頓挫，眼睛直視劉豐。

    劉豐有些心慌，只覺得這少年的言辭犀利，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竟然無言以對。

    李老瞇了瞇眼睛，只覺得很有意思，孫林這個少年之前就帶給他特別的印象，此刻侃侃而談，氣勢十足，忍不住道：“孫弟，下去。”

    孫林點頭道：“實際上，這鱁鮧根就不是用海魚做的，更沒有魚鰾魚肚，而是魚腸，或者，是河豚白。清朝俞正燮在《癸巳類稿·書后》中，‘蓋鯸鮧，河豚白。蜜漬久藏之，使宣味不失，故起腹氣。貧家不易得。鯸鮧誤為鱁鮧，又作逐夷’。當年漢武帝逐夷到海濱根就是無稽之談，真正歷史記載征服東夷的是吳王闔閭。唐代陸廣微的載，‘吳王闔閭十年，東夷寇吳，吳王結亭于此，以御東夷’。這個亭，就是姑蘇陽澄HN岸的唯亭山。宋朝的《吳郡志》也提到過：‘夷亭，闔閭十年，東夷侵逼吳境，下營于此，因名之’。既然是在姑蘇，哪里來的海魚？所以這魚腸，實際上是河豚白。什么是河豚白？河豚制造和貯存精子的器官。河魚來就沒有海魚那么腥，更何況河豚。更重要的是，河豚來就珍貴，更何況河豚白？再了，河豚處理不好，毒死人是很平常的事情。當年黃仁天老先生不是不能讓鱁鮧重現人間，恐怕他是認識到鱁鮧就是河豚白，怕有人中毒所以才沒有研究下去。劉師傅想必心里有數了吧？”

    孫林目光如電，靜靜看著劉豐。

    實際上，他知道有些土法用蜂蜜腌漬海鮮，去腥味的效果反而更好，只是此刻他根不會提起這個。

    劉豐額頭汗出如漿，臉色有些蒼白，他之前也隱約意識到，此刻被孫林捅開來，頓時一切都明白過來。他費盡心機地倒騰出鱁鮧這道菜，想取悅李老，然后想憑借這道菜得到更多大人物的認可，榮華富貴指日可待，結果卻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他驚惶不定地看向孫林，都是他，都是這個子，毀了他的金光大道。

    李老心如明鏡，認可孫林所，鱁鮧這道菜只怕真是這么回事情，要不然黃仁天怎么會輕易放棄研究，讓劉豐來撿這個便宜？

    他嘆氣道：“只怕真是如此？雖然現在吃河豚的人來多，也來安，但是事無絕對。前兩年暨陽一家國聞名的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領導層吃河豚，集體中毒，差點一鍋端。這家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可是國五百強，要不是發(fā)現及時，只怕一家大集團就這么毀了。”

    孫林當然知道這家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就是這家企業(yè)的領導人，喊出了人不如狗那句話，沒想到還有這個典故。

    劉豐聽到李老這么，神情灰敗，好像老了幾歲。顯然李老是認可了孫林的法，的確，他根就沒法反駁。

    李市長嘆息道：“想不到這道名菜還有這樣的曲折，劉師傅也是一腔熱血，沒想到……”

    黃滟芝目不轉睛地看著孫林，又驚又喜，沒想到這子還真能出個四五六，不愧自己另眼相看。

    想到那篇投稿給《東京美食家》的大論，她更加好奇，這子到底是什么來頭？

    李老忽然問孫林：“孫弟剛才提到黃仁天，莫非有什么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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