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笑呵呵走到河邊。
斷龍瀑布數千尺高,徐福仰頭往瀑布頂看了看,壯觀似銀河落九天,云騰霧繞,仙境一般,不禁感慨萬千,凌云真仙當年落下那一劍何其雄哉。
嘆道:“凌云志比九天高,一劍如潮天地闊。”
徐福轉過頭,瞅了幾眼霍寶的那根齊眉棍,笑道:“至尊道友是以棍問道?”
霍寶舞了一圈棍子,扛在肩上點了點頭。
徐福被霍寶拍了許多馬屁,回敬一個,道:“棍掃八方,敢以棍問道的人,霸氣。”
霍寶賊笑,露出你懂的表情,道:“棍子夠大夠粗才能討人喜嘛。”
徐福一怔,猛地仰頭大笑:“妙極,妙極。問君能有幾多粗?一江春水流啊流。”
霍寶豎起大拇指:“徐大哥好性情,這個一江春水才是妙極!”
聊得太投機,徐福感覺與霍寶是一見如故,相見恨晚,那一聲徐大哥聽起來身心舒暢。
徐福搖晃幾下酒葫蘆,聽聲音里面至少還有半壺,于是走到河邊,用河水洗了洗那個破碗,洗干凈了,倒了半碗酒遞給霍寶,樂呵道:“至尊老弟別怪徐大哥氣,實在是這酒太苦,一般人受不了。”
霍寶坦然接過,抿了一口,頓時滿臉扭曲,草,豈止是太苦,簡直苦得要命好不好,問:“這是什么酒?”
徐福大口喝酒,哈哈笑道:“我自己釀的,用老白酒浸泡苦杏仁,苦瓜,苦蛇膽,苦辣椒等,泡到入味,喚作苦酒。”
霍寶沒好氣地道:“徐老頭,沒見過像你這么自找苦吃的。”
一口酒從徐大哥到徐老頭,徐福捧腹大笑,愈發覺得霍寶是個妙人,笑道:“苦盡甘來,苦中作樂,徐某一生坎坷,顛沛流離,嘗遍人間冷暖,發覺人生百味,苦最有味,不知不覺愛上了這苦酒,每日三飲,分外有趣。”
霍寶把破碗還給徐福:“有難同當,有苦你吃。”
徐福收回破碗,一飲而盡,想了想,道:“或許換個法子喝,你也會愛上這苦酒。”
霍寶斷然不信。
徐福呵呵一笑,走向旁邊的樹林,抽出腰間的木劍,揮砍幾下,頓時一片樹木轟啦倒下,徐福熟練地將樹木排成一列捆起來,做成了一個木筏,送入河里。
徐福登上木筏,霍寶跟上。
二人對面而坐,任木筏在通天河上自由漂流。
噗通!
徐福的坐騎,那頭狀若水牛的黑毛異獸低吼一聲,跟著跳入河里,竟然如魚兒般順暢游走,圍著木筏游來游去,鼻子一動,往半空噴出一個水柱,像大象一樣,忽地潛入水底,半天不見蹤影。
霍寶奇道:“這是什么奇獸?”
徐福壓低聲道:“至尊老弟,不瞞你,我這個伙伴是頭寶,喚作嚙鐵獸。《神異經·中荒經》:‘南方有獸焉,角足大形狀如水牛,皮毛黑如漆,食鐵飲水,其糞可為兵器,其利如剛,名曰嚙鐵。’的就是它了。”
霍寶大驚:“莫非它吃鐵!”
徐福點了點頭,得意地道:“吃鐵不算什么,最神奇的地方是它的肚子能煉鐵,排出的糞便是上好的精鐵。”
話間,嚙鐵獸浮出水面,口里銜著一塊黑鐵石頭,嘎嘣嘎嘣嚼碎咽下肚去。
草,真吃鐵!霍寶目瞪神呆。
過了一會兒,嚙鐵獸跳上木筏,像貓狗一樣抖擻掉身上的水,掉轉頭,屁股對準徐福那邊,只見徐福像是見到寶藏一樣兩眼放光,整張笑開花的臉貼在嚙鐵獸的屁股上。
噗!
隨著一聲輕輕的噗響,嚙鐵獸興奮得渾身顫抖,屁股抖了又抖,復跳入河中,就看到徐福,雙手捧著一坨異物,一臉傻笑,接著徐福取過腰間的木劍,將那一坨異物細致地涂抹到木劍的表面。
直到這會兒,霍寶才注意到,木劍表面的干裂根不是裂痕,而是涂抹上去的異物干澀凝固后的奇異花紋,充滿自然絕倫的美感,繁復無盡,自成天象。
徐福神貫注,涂抹完一遍劍身,立刻割破指尖,滴血養劍。
霍寶靜若止水,等徐福養劍結束才緩緩開口,問道:“聽聞養劍術分兩種,一是以血養劍,一是以心養劍,就是不知孰優孰劣?”
徐福收起木劍,深吸一口氣,笑道:“窮人放血,富人動心。養劍術沒有孰優孰劣,看你有多少天賦可供揮霍了。你若是富得流油,那就先養心再養劍,反過來像我這樣的窮逼,養心尚且不足,還是老老實實放血養劍吧。”
霍寶恍然大悟,想想也是,那些出身名門大派的嫡系弟子,從門派中便可獲得一二品的法寶,甚至靈寶也唾手可得,何須從頭開始鑄劍養劍。
徐福嘆道:“這養劍是個辛苦活,每個時辰放血養劍一次,一天一夜二十四次,一次拉下得三五日才能補回來,徐某這些年已經養成習慣,不覺得有什么難度,但是一開始那會兒,徐某可是吃盡了苦頭,喝苦酒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霍寶砸吧砸吧嘴,道:“南部瞻洲是道教圣地,為什么不拜入某個門派?”
徐福搖頭道:“當年,鬼谷子前輩答應徐某,只要徐某幫助三千孩童逃出生天,他就收我為弟子。徐某辦到了,只是花了太久的時間。我們到了瀛洲島后,光是照料三千孩童吃喝拉撒差點累死我,開墾荒地,建造房屋,教他們讀書識字,等他們能夠獨立,徐某才徹底安心,乘船返回,卻發現,秦國已經亡了,又是天下大亂,群雄逐鹿中原,戰火連天,民不聊生。唉,徐某舉目無親啊,千辛萬苦找到鬼谷子前輩,哪想到他也已經仙逝,徐某在他的墳墓行了磕頭拜師禮,認他做了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師,徐某不想去改換門庭。”
霍寶無法想象那種天地悠悠舉目無親的畫面,徐福一定回過家鄉,滿目皆是陌生人,曾經與青魚乘竹筏抓魚的那條河依然在,不遠處,青魚的墳頭草一丈高,那是何等的凄涼和傷心。
不覺間,竹筏飄到了河中心。
徐福仰頭看了看瀑布,又摸了摸手中木劍,然后灌了一大口酒,滿臉紅光,“徐某不才,仰慕凌云真仙久矣,游歷西牛賀洲時聽聞他在通天河斷江問道的奇跡,于是來到這斷龍瀑布,厚顏參悟他老人家留下的劍痕,一年又一年過去,到今日已有二百余年了。”
徐福看向霍寶:“至尊老弟,你也是來參悟凌云真仙的劍意的吧?”
霍寶沒有話,一笑置之。
徐福正色道:“徐某愚鈍,悟了二百年,依然不能做到一劍斷江余波三千里,只勉強一劍斬江余波八百里。至尊老弟,想不想看看徐某一劍波蕩八百里的光景?”
霍寶知道徐福在指點他,露出感激的笑意。
徐福深吸一口氣,緩緩舉起木劍,到與肩齊平的位置,猛地向水中斬落。
唰!
木劍停在水面一尺高處。
下一刻,劍尖指向的河面忽然掀起滔天駭浪,河水如噴泉一般向上涌起,豎起一道數百尺高的水墻,這水墻蔓延向兩岸,竟是有百余丈寬度,如同斷龍瀑布前,赫然出現一條幼龍瀑布。
隨著幼龍瀑布緩緩落幕,通天河中心出現一條百余丈寬的波浪,好似橫在江中的一條長線,形成錢塘江一線潮那樣的滾滾水浪,推著木筏向前飛快行進,比乘風破浪還要快,不知過去多久,這道線狀波浪才徹底消失,下游八百里處,木筏靜靜漂流。
一劍斬江,余波八百里。
徐福抓住一條肥魚,刮鱗去臟,支起自帶的鍋爐,清水蒸魚,煮好了魚,徐福倒了一碗苦酒給霍寶,二人吃魚肉喝苦酒,魚肉的香味與苦酒的苦味糅合一處,竟發生妙不可言的觸感,入口之后只感覺諸般百味淋漓盡致的噴薄而出,難以形容。
霍寶眼光大亮,怒贊一聲好!
徐福哈哈大笑道:“剛才那一劍斬江,是順流而下,比較容易,回去就難咯,徐某的逆流而上火候不到,才堪堪六百里。”
又是一劍斬落。
一道更高的水墻立起,一線潮水浪推動木筏逆流行去,最終停在了斷龍瀑布下游二百里處,徐福不得不再次揮劍,木筏才重新回到斷龍瀑布下。
徐福感慨道:“這就是一順一逆,凌云真仙當年一劍斷江余波三千里,不單指的是順流三千里,還包括逆流三千里,徐某苦思了百余年才發現這一點。唉,凌云真仙劍道入神,徐某覺得劍道只是其次,凌云真仙的胸襟才是廣大,胸中有無盡天地,凌云志向,管他順流還是逆流三千里,不過一劍而已。”
霍寶略有所悟,忍不住問:“徐大哥,你心中有什么?”
徐福雙眼濕潤,道:“這些年,徐某始終念著青魚,后悔當年為了闖蕩江湖,為了闖出個名堂,將她丟在了家鄉,衣錦還鄉時,她已經嫁為人婦,心中不傷心,那是騙鬼。后來,徐某出海,青魚哭著抱著我,她,我回來之后,她就嫁給我。徐某是回來了,青魚卻不在了,她的墳頭是荒草。”
徐福流下淚,“我這一劍斬江八百里,其實只是想斬去青魚墳頭的荒草。”
聞言,霍寶深深動容。
就在這個時候,斷龍瀑布前出現一道七色彩虹,駕天作長橋,霍寶一看到那七色,仿佛看到了七位姐姐,紅衣,素衣,青衣,皂衣,紫衣,黃衣,綠衣,七位姐姐當空而舞,曼妙無邊。
七色彩虹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眼間模糊了許多。
眼看就要崩散。
霍寶凜然大喝一聲,天地驚動,風云涌蕩。
齊眉棍一落而下。
通天河橫向斷裂,沒有水墻掀起,只有一道波浪順流而下,余波橫掃八千里,一道波浪逆流而上,斷龍瀑布倒卷而上,水花當空崩散,陽光灑落,頓時天空出現一道又一道七色彩虹,唯美如七位仙女的裙擺在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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