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曾信正在那兒轉(zhuǎn)悠著呢，他的一個師爺急急火火就沖了進(jìn)來：“老爺，你還在這里轉(zhuǎn)有個什么啊，人家進(jìn)了縣城，你不去迎接也就算了，現(xiàn)在怎么還不去拜望拜望？”
這師爺占著的不是衙門里面的編制，而是縣令們自己雇傭的，吃的是縣令的俸祿，幫著縣令處理一些事務(wù)，可以這么說，很多的縣令剛剛混出來，地方上的事兒一頭霧水，全靠著這幫幕僚處理。
這種幕僚會不會狐假虎威、中飽私囊？
當(dāng)然會了，畢竟清酒紅人面，黃金動道心嘛。但是遇到大是大非什么的，尤其是事關(guān)自家東主仕途的，那肯定要直言不諱了，畢竟自家的東主升了官兒，自己也就跟著水漲船高了不是？
曾信一轉(zhuǎn)身，看著自己的這個幕僚，沉聲說道：“慌什么慌，還不知道來的是誰呢，你急個什么勁兒�！�
頓了頓，曾信抬頭看著天空，搖著腦袋，抑揚頓挫地說道：“本官乃是本縣縣令，一縣之父母，還未曾知道來的是誰，白牛自降身份前去迎接，豈不是折了朝廷到了臉面……”
這師爺聽了這話，鼻子差點兒氣歪了，要不是離了這個縣令，他就得衣食無著，他肯定甩手就是倆耳光，然后掉頭就走，這特么什么時候了，還說這種混賬話呢？
不過吧，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這人在矮檐下，是不得不低頭，這個師爺咧著嘴，看著這個縣令，沉聲說道：“大令，那就是楊戩楊尚荊，除了他，誰還能在這臺州府境內(nèi)，調(diào)動二十多個全副披掛的精銳士卒，在這個時候直接進(jìn)了城？更何況，人家上午已經(jīng)派人來斥責(zé)大令了��！”
曾信搖了搖頭：“那也做不得數(shù)，這當(dāng)官的來了咱們縣城，總要住進(jìn)館驛的，這館驛可就在縣衙里面，等會兒自然有人前來奏報。”
“人家根本就沒有住進(jìn)館驛，現(xiàn)在在城南的迎賓客棧住下了，這不是擺明了看不上東家您嘛！”這師爺氣的都拍大腿了，這一到關(guān)鍵時刻就爛泥扶不上墻，這不是給他這個做師爺?shù)淖锸苊矗?br />
這回就輪到曾信受到驚嚇了：“什么，他們直接進(jìn)了迎賓客棧，沒有來縣衙的館驛？！”
“是啊，我是親眼看見了他們進(jìn)了迎賓客棧，這才慌慌張張地跑過來的，要不然至于這么急么？我這晚飯可才只吃到了一半兒啊！”師爺接著拍大腿。
得益于還算得上豐厚的報酬，反正這師爺每天是不太喜歡吃縣衙的飯菜，畢竟他不是縣里有編制的公職人員，不需要吃縣衙里面的飯菜，畢竟，老朱朱重八當(dāng)年給各級官員定的公務(wù)餐，基本上和牢飯沒差多少。
“人民的公仆”嘛！
所以這個師爺每天晚上愿意去城中各個酒莊轉(zhuǎn)悠，喝兩口小酒什么的，曾信這個做知縣的也是心知肚明，手底下人有點兒什么小癖好也是無傷大雅的，結(jié)果今天這就算是用到了正地方。
所以曾信就是一驚：“當(dāng)真如此？”
“我看的是千真萬確，正四品的袍服，整個浙江能有幾個人能披在身上？”師爺咬牙切齒，“老爺趕緊更衣吧！”
“誒，誒！”曾信這會兒也不敢矯情了，連忙答應(yīng)著，一轉(zhuǎn)身兒的功夫，奔著里屋就去了，叫喚著讓丫鬟幫著他換上官服。
于是這師爺又是一拍大腿，這部扯犢子呢么，你這大晚上的穿著官服去見楊尚荊這個少詹事，是打算和人家公事公辦呢，還是打算公事公辦呢？
前一陣兒來人訓(xùn)斥，已經(jīng)說得非常明白啦，人家楊尚荊現(xiàn)在對仙居縣剿匪的后續(xù)處理工作很不爽，你還穿著一身官服過去，擺出一副下官見上官的態(tài)度，人家不得噴死你丫的？
所以他連忙對著后面喊道：“東主，大令，萬萬不能穿官服前去�。 �
后堂的曾信聽了這話，也只能從善如流了，他知道，自己這能耐，要不是家里給力，肯給花錢，否則別說當(dāng)這個仙居縣的縣令了，就是做個監(jiān)生都做不成，他就不是一塊讀書做官的料！
過了不多會兒，收拾停當(dāng)?shù)脑艔暮筇美锩孀吡顺鰜恚@師爺上下打量了一下，點了點頭，心說自家的東主好容易是長了點兒腦子，沒選擇裝模作樣做個清官，穿著一身麻布料子的衣物過去，楊家好歹也是閩北豪富，家里有事出過追封太師的大拿的，故作清高什么的，那是肯定看不上的，楊尚荊在南京直接砸了三千貫給自己弄了個填房的丫頭的事兒，這會兒也成了整個江南官場的風(fēng)流韻事了。
在這種人面前裝清高，那就是另類地和他叫板，得來的名聲和失去的好感，根本就沒法成什么正比。
兩個人也沒帶隨從什么的，從縣衙的后門轉(zhuǎn)出去，奔著迎賓客棧就去了，一路上，就聽見這師爺?shù)吐暦愿赖溃骸皷|主，稍后見了那位少詹事，可萬萬不能以下官自居，這稱呼，總要換上一個的�！�
“本官如今已經(jīng)年逾六十，如何稱呼他一個不過而立之年的小子？”這縣令到現(xiàn)在還有些摸不清頭腦呢。
師爺搖搖頭，沉聲說道：“提官職，就是讓這位少詹事想起來早些時候訓(xùn)斥東主的那件事兒，斷然是不妥的，所以東主總歸是要換個合適的稱呼的�！�
稱呼問題首先是個態(tài)度問題，這個毋庸置疑，必須給楊尚荊表現(xiàn)出一個態(tài)度，一個低姿態(tài)來，剩下的才好做。
換句話說，明知道對方有敏感點，就別去戳它，那只會是自尋死路。
曾信眉頭一挑，轉(zhuǎn)頭問道：“那你說，如何稱呼？”
“韓愈曾言，‘聞道有先后，術(shù)業(yè)有專攻’，如是而已�！边@師爺咬了咬牙，沉聲答道，“依在下的愚見，東主便在那楊尚荊面前自稱一句‘學(xué)生’，卻也是一個好的選擇。”
“我一個年逾六十的老頭子居然要叫一個沒自己一半大的小子老師，這……”曾信聽著這話，愈發(fā)的咬牙了，然而思考了一會兒，他還是咬了咬牙：“也好，老師就老師，學(xué)生就學(xu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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