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章
誰做縣令、甚至是誰做皇帝,對封建年代的黔首其實沒有任何的區(qū)別,反正就是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干活,然后娶妻、生子,把孩子養(yǎng)大了讓他繼續(xù)面朝黃土背朝天,繼續(xù)娶妻、生子,遇上荒年外出逃荒,沒死的話就在另一個地方繼續(xù)面朝黃土背朝天。
或許有所不同的,就是如果娶得老婆很漂亮,初夜權(quán)就可能被里長、鄉(xiāng)賢之類的老爺們拿去,然后自己默默地掐死第一胎的孩子,再然后該種地種地,該生孩子生孩子。
畢竟大家都說老爺們是知書達理,舍己為人的,他們知道“大衍五十,其用四九”的意思就是不能完美,否則會折福夭壽,所以替泥腿子們創(chuàng)造一個不完美的生活,讓他們不會遭天譴,好好地活下去。
哪怕是楊尚荊,也只能開個善堂,在給自己刷“清譽”的檔口,順手給鄉(xiāng)民添一點福利,更多的老百姓也沒有什么免稅、減稅的待遇。
所以魯延達這個提刑按察使司經(jīng)歷面前跪著的人是怎么來的,就很好解釋了,這是忠叔這幾天和鄉(xiāng)賢們“談感情”談出來的。
畢竟鄉(xiāng)賢們都是知書達理的,這種事情用不著明說,只要忠叔隱晦地點撥幾句,他們就能迅速地明白其中的意思。
自從楊尚荊上任開始,鄉(xiāng)賢們受了太多的委屈,又是作為“猴”,被楊尚荊殺黃家這只“雞”的舉動嚇唬一通;又是被逼著捐錢捐糧;最后連自己刷“鄉(xiāng)賢”聲望的權(quán)力,都被直接剝奪了,他們想著的肯定不是讓楊尚荊留任地方,而是讓楊尚荊滾的越快越好。
可是問題來了,楊尚荊升官兒滾蛋這事兒,還處于一個很微妙的疊加狀態(tài),他們雖然不明白啥叫“薛定諤的升官兒”,但也知道這事兒他們做不了主,所以楊尚荊還沒走的檔口提出這個,捏著鼻子也得認啊,否則楊尚荊走之前,給他們領(lǐng)到永寧江畔,笑著說一句“本縣今日得閑,帶諸位來看看金魚”,他們不都得跪?
馬上死和慢慢死,這對鄉(xiāng)賢這種明事理的人物根本就不是一個問題,所以各家湊了幾個酸秀才,找縣教諭寫了一篇駢五駢六、對仗工整的萬民書,輪著扔到鄉(xiāng)下,讓一幫泥腿子排著隊在上面摁手印,可算是趕在了臬司那個經(jīng)歷走之前弄好了,然后一家出了十個佃戶培訓(xùn)了一天,就在這兒做群演。
一個七品的經(jīng)歷,當然無權(quán)決定楊尚荊的去留了,但是吧,他能很好地把萬民書呈上去,這就足夠了,雖然念叨著“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士大夫們,在心里就沒把泥腿子當成人看,但是民意這種東西,該用的時候還是要好好利用的。
所以當軒輗這個提刑按察使看見這個萬民書之后,眉頭當即就皺了起來,心念電轉(zhuǎn)之下,一時半會兒也沒抓到要領(lǐng),要知道,哪怕是真正做到掌握一地的知縣,也就是個七品官,充其量比其他的七品官舒服一些,以楊尚荊的出身、見識和手腕,總不至于貪圖安逸吧?
“那楊知縣可曾與你說過其他事物?”軒輗皺著眉頭,沉聲問著魯延達。
魯延達欠著身子,小心地回道:“下官自從到了黃巖縣,便是直接去了縣里的武庫,查驗了倭寇所用的衣甲、兵刃,又檢查了一番巡檢司兵丁的名錄,確認無誤之后,并未敢稍作耽擱。”
軒輗微微點頭,魯延達這人沒什么太大的能力,也不是很會做人,說話間無意得罪的僉事、副使就有好幾個,但是勝在一個辦事牢靠、一絲不茍,所以這樣的人仍在經(jīng)歷司,用起來還是很順手的,畢竟沒那么多的花花腸子,這也是他一直留著這人的目的,他說沒有,那自然就是沒有了。
所以軒輗擺了擺手:“你且下去罷,讓楊稷楊副使前來見我,而后將黃巖縣的捷報并新式練兵之法封好了,送去北京。”
“下官告退。”魯延達弓著身子倒退了三步,這才轉(zhuǎn)身離去,軒輗敲著桌子,看著萬民書上看似華麗、實則沒有任何新意,一看就是出自陳年腐儒之手的字句,似乎能從這些文字里讀出花兒來。
楊稷和楊尚荊是有過直接接觸的,對楊尚荊也能有一個較為清晰的認識,而且此人雖是翰林出身,身上卻沒有什么腐儒的氣息,辦事、查案都是一把的好手,他的意見很有參考的價值,要知道,自從楊溥硬保楊尚荊出京、于謙給楊尚荊寫了親筆信之后,現(xiàn)在如何對待楊尚荊這個楊榮嫡孫,根本不是什么簡單的人員任用問題,而是涉及到內(nèi)廷外朝之間的路線之爭了。
所以對楊尚荊一些不能宣之于口的訴求,他還是要盡量滿足的。
沒過多久,楊稷就到了:“下官楊稷見過臬臺。”
雖然說副使和臬臺也只差了一級,但是吧,軒輗底子硬、官聲好、威望足,整個浙江臬司里面,就沒有人敢和他打哈哈的,就是隔壁的藩司,正三品的官兒見了也得敬稱一聲“臬臺”,這是江湖地位決定的。
軒輗從沉思中清醒過來,對著楊稷擺了擺手,指了指身旁的椅子:“虞山來了?莫要多禮,坐,坐。”
眼看著楊稷坐下了,他這才將手中的萬民書遞了過去:“延達從黃巖縣回來,除了查驗了那封奏疏上的東西之外,還帶回了這個,你且看看。”
楊稷結(jié)果信來仔細觀看,連差役給送上茶水都沒有去管,作為外朝的一份子,楊榮曾經(jīng)的嫡系,他的站隊根本不用多說,就是投了王振那邊,也得不到信任。
過了一會兒,楊稷抬起頭來,沉聲說道:“莫不是……這楊戩想要看看新式練兵法的成效?黃巖縣城東一役雖大勝,卻是天時、地利、人和占盡,難以復(fù)制,而這新式練兵之法也只是嶄露頭角,他畢竟是先太師文敏之孫,通曉軍事,自然想要在那百五十人身上多做操演,再遇倭寇之時,也好找出個中利弊。”
軒輗聽了這話,點點頭,又皺了皺眉,本能地感覺哪里有些不對,可是心念電轉(zhuǎn),一時間也找不出到底哪里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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