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零章

    挖當(dāng)官兒的陰司事兒，其實就和五百年后媒體挖殺人犯背后的閃光點一樣，只要努力，總能找到點兒東西，一個殺人犯偷吃了東西落荒而逃的時候，不知有意無意地掉了幾張錢，落在媒體嘴里都能成了“義士”，更別說艾友涵這種有大明特色的封建帝國主義武將了，當(dāng)年軒輗來浙江沒把他砍了，很可能是因為蔣貴的原因，也有可能是他吃空餉、喝兵血、侵占屯田的數(shù)目很小，矬子里面拔大個，他就成了清廉的典型。

    畢竟沒什么東西是完美無瑕的，也沒什么東西是一無是處的。

    所以根本就沒打算找他茬的楊尚荊在溫州衛(wèi)呆了兩天的時間，草草地查了一下賬冊，也就算完了，直接奔著溫州府的府城去了，五百年后都講究一個軍地一體、整體聯(lián)動，這會兒他楊尚荊也不能放著這個先進經(jīng)驗不用不是？

    現(xiàn)在的溫州別說做假鞋的了，真鞋都沒得做，上上下下還是小農(nóng)經(jīng)濟這一套，雖然靠著沿海，不過和臺州府那邊的情況差不多，海貿(mào)之類的都把持在真正的世家大族手里，想從這幫人的手里收上來一星半點兒的商稅，直接就能在中樞上把知府噴成垃圾，然后該貶官貶官，該殺頭殺頭，所以說這溫州的經(jīng)濟嘛，比起臺州來也沒好到哪兒去。

    溫州府的知府叫劉振新，字茂才，和現(xiàn)在的浙江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孫原貞、右布政使方廷玉是同年的進士，不過考中的時候排名靠后了點兒，再加上底子、運氣也不如上面的兩位，都五十五了，才勉強混了一個正四品的知府，再加上做人上又有點兒酸腐，以至于同年的進士做了自己的頂頭上司，也沒對他多照顧照顧。

    所以見著楊尚荊的時候，這劉振新還挺牛氣的，正四品的官服往身上一披，整個人那叫一個人五人六，牛的一比，一開口就是夾槍帶棒的：“楊郎中不在衛(wèi)所查驗文書、統(tǒng)籌訓(xùn)練，卻不知到本府這衙署有何貴干啊？”

    聽了這話，楊尚荊就是一咧嘴，這特么……軍地聯(lián)動不好搞啊，這位明顯就時眼看著到了致仕的年紀(jì)，上進無望，留任也無望之下，給自己來了個棄療，直接不賣面子，而且這貨的官兒癮不小，到了正五品往上的官職，年紀(jì)稍大的，基本上都不會自稱官職了，這張嘴就是“本府”，對于他自己被卡在正四品的官職上是有多大的怨念？

    要是自己掛著分巡浙江刑獄之類的差事，還能壓一壓他，可是現(xiàn)在這個兵部職方司郎中的官職，跟著溫州府知府一點兒邊兒都搭不上，施壓都不好施，而自己那個欽差的名頭，更是管不到地方上的政務(wù)。

    所以楊尚荊只能笑一笑，說道：“下官此番前來，實是為了從劉府臺處了解一番溫州衛(wèi)的近況，古語云‘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即便是翻看了歷年溫州衛(wèi)的文書，也不過是偏聽偏信，劉府臺永樂十三年登科至今，為官清正，御下有術(shù)，來這溫州府上任也有五六年的辰光，想必能給下官一個明示。”

    聽了楊尚荊的這番話，劉振新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點兒，文臣有文臣的規(guī)矩，而這個酸腐些的老文臣，玩人情冷暖可能不在行，但是死扣規(guī)矩不放手的能力可是厲害得緊，這楊尚荊之前壓著正三品的指揮使喘不過氣來，轉(zhuǎn)頭就對著一個正四品的知府自稱“下官”，還是很讓人提氣的，所以他摸了摸頜下的幾根胡子，聲音轉(zhuǎn)為溫潤：“楊郎中恪盡職守，本府佩服啊。”

    停頓了一下，他這才繼續(xù)說道：“若是說這溫州衛(wèi)，自從本府上任以來，卻也是忠于職守的，每年協(xié)助巡檢司追緝流民、鎮(zhèn)壓山匪，也是兢兢業(yè)業(yè)，那艾指揮也是愛兵如子之人，本府到這溫州府任職六年，卻也沒有聽說甚么喝兵血之事……”

    楊尚荊聽著這話，卡巴卡巴眼睛，衛(wèi)所自成體系這是真的，畢竟軍籍和民籍實際上是兩套戶籍，互不統(tǒng)屬的，但是一個知府在六年間，對衛(wèi)所轄下的軍戶沒有絲毫的了解，全憑著衛(wèi)所一系列動作進行推測，你特么忽悠鬼呢？哪怕是個酸丁，哪怕是個郁郁不得志的酸丁，只要能運作出一府知府來，都不可能這么無能，畢竟軍戶和民戶之間可不是互相隔絕的。

    看來……這溫州府知府和溫州衛(wèi)之間，還是有些互動的嘛……

    楊尚荊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等著這位劉振新劉知府講完了話，這才露出了笑容：“劉知府體恤民情，聞一知十，實乃下官所不及也，下官身上還兼著黃巖縣縣令的差事，這地方運作之事本以為自己已然熟稔，可如今聽了劉知府這一番話，卻是自愧弗如啊。”

    不輕不重地又是一記馬屁拍了過去，劉振新的臉上就露出了笑容，心說什么兵部郎中，什么總督備倭事宜的欽差，到了老夫這一畝三分地上，不還得客客氣氣的？

    然后就看見楊尚荊站起身來，拱手告辭：“既然劉知府說這溫州衛(wèi)恪盡職守，那便是真?zhèn)�恪盡職守了，下官這還要北上，繼續(xù)查驗三府之中各個衛(wèi)所的情勢，便先告辭了，他日劉知府若是北上，盡可以到黃巖縣，下官掃榻以待。”

    都特么這個態(tài)度了，顯然是沒得可談了，人家決定不配合，楊尚荊也沒那個權(quán)限逼著配合。

    劉振新笑著點頭應(yīng)是，送楊尚荊出了府門，楊尚荊瞇著眼鏡和他道了別，踏上了馬車，揮手找來了徐尚庸：“我且問你，若是動用南京方面的渠道，查一查這劉振新的根底，可行否？”

    徐尚庸瞇著眼睛想了想，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應(yīng)是沒什么問題，這劉茂才在臺州府上任之前，在蘇州做過一段時間的官兒，想要調(diào)查些東西出來，大抵不是什么問題的。”

    蘇州府隸屬南直隸，魏國公轄下的地方，想要掏出來一個四品官兒的黑歷史，簡直不要太簡單了，所以聽了這話，楊尚荊笑了笑，露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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